袜爱 第二十八章 众乐乐

　　一年的末头要来了，乡下的游行也要开始。

　　戏台已唱了三天，从村民的肚子来看，戏唱的不错，大家吃的很好。瓜子，花生，糖果，原本在除夕夜吃的全在唱戏闲聊的功夫吃了。有几个老太太聊得是最嗨的，大概是寂寞久了。乡下，孤独的老人很多，他们聚在一起，谈谈孩子，谈谈年轻，谈谈庄里的事，也是有一番风味的。

　　大鼻子的胖阿荣捞了不少钱，他油晃晃的袖子像是用钱洗过的，人们都去买他的炊饼，他家的锅坏掉一个，可能是过度劳累。

　　完了，等结束了，重要的才会出来。一年一度的游行，发生于腊月二十六，选六是因为日子吉利，在距三十还有四天，讲究是“四”就是“死”，也就是说旧的一年死去了，新的生命要出现。游行不止一个地域，其它地方的人也会凑热闹，白夜就可以发现人群里几个陌生的面孔，包着厚厚的口罩，立于一旁。

　　母亲叫白夜把娃娃举高，在队伍里，娃娃是很不起眼的。可是，它高了，超过了临近的几个娃娃，还胜过了一个鲤鱼。吹拉弹唱的在队伍前面，边走边鼓，让白夜想起了安徒生童话里的会跳舞的小姑娘，穿上神奇的舞鞋，就跳个不停，舞进丛林的心腹，舞进生命的深处。白夜高兴了起来，他举着娃娃，举着他的欣喜。他爱节日，他爱欢庆的一天。

　　街的旁边出现了村长，他带着自豪的态度观摩着游行。游行是村长组织起来的，村长理所应当成为功臣。村长，是个小个子。浓缩的都是精华，很对，村长就是。带着村民修了公路，使荒村与外界产生了联系，他还带大家盖了水渠，村民们再也不用吃“天水”，白夜家的水井也很少用了。人们很感谢他，给他递了几筐子鸡蛋，流泪了，村长第一次哭。当着大家，说：“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得为大家做实事。”

　　没过几年，村里的变化就很大了。许多人盖了新房，村长又办起了合作医疗，生了大病再也不用担心。白夜和村长是接触过的，高考完，村长来到白夜的家，鼓励白夜说：“名牌大学不代表比你强，我没文化，不是当了村长么，还有县长，比我更没文化。”

　　白夜记住了，记住了和蔼的他，有一点银丝，说起话来爱飞唾沫的村长。白夜朝着他舞着娃娃，他看见了，鼓起了掌。

　　“村长，我家做的娃娃，怎么样？”尽管人群很喧闹，白夜还是想问他。

　　村长听不清，他的耳朵在崩山后就背了，所以傻傻地，还是鼓掌。

　　周围的人群被逗乐了，哄哄地，继续游行。

　　队伍穿过了村西头的街道，绕过了村东头的小溪，经过了村南头的南瓜地，最终到了村委会的办公楼下，副村长把所有的家伙收拾了，让大家散开，最好站在村头的高地上。

　　于是，人们爬到了房顶，人们跑到了坡地，人们绕到了外面。总之，避开副村长。

　　你会问，要干什么呢？

　　我说，焰火表演。

　　白夜最期待的就是放烟花了，烟花是美丽的，是一个个女子，展示她们的倾国倾城。烟花开在天上，开在白夜的梦里。

　　副村长留下几个小伙，胆子大的，摆烟花筒的位置，因为烟花筒的位置不同，放出来的效果也会大有不同。被摆放成之字形，先放的是琉璃，一个个黄色，褐色的光条冲了出来，泉水般地喷洒，黑夜一下子被点亮。白夜现在可以想象，他在一个屋子里，滑着了一根火柴，漆黑的屋子一下子明亮。接下来是高空焰火，彭一声，炸到了天上，一朵花绽开，是玫瑰，抑或牡丹，还是荷花。线燃着，中心处的花蕊失去了光彩，整个花儿变得暗淡。消逝了光彩，消逝了热度，消逝了美丽，剩下了落在头顶的碎屑。可是，又一朵花儿亮了起来，生命在完成一场接力，此起彼伏的不是此消彼长，而是繁华的继续和高潮。无数的烟花同时绽开，春天，是春天要来了么？寒冬，给了白夜最后的甜蜜。

　　然后是长鞭，摆成了蛇型，一个小伙子蹲下身，逃开了，炮响了。闪着红光，蜿蜒着延伸到蛇尾。噼里啪啦，噼里啪啦，盖过了人群里的喧闹。

　　副村长把大家叫到了台下，就着戏团的麦克风，讲起了话：“焰火表演很成功，总共花了大家四百块钱，再加上村委会贴的二百元，具体的账目明天会贴出来，大家可以去公告栏。过年了，在一年里，我们洒下了汗水，收获了庄稼，卖了个好价钱，冬天了，休息了。好好玩，买点肉，买点酒，去外面打工的可能还有些没回来。不管怎么说，年来了，高高兴兴就好。”

　　下面想起了喝彩声，更有起哄的让副村长唱首歌，白夜就是起哄的。

　　副村长想逃，却被年轻人拦住了，不得已，只好献丑了。

　　粤语版的恭喜发财唱了起来，惊异，没想到副村长还会粤语：“恭喜你发财……”

　　他弯下了腰，做一个谢幕。掌声响起，年，真得好欢实啊！白夜想着，搓了搓手，外面是冷的，可是大家的拥挤加热了白夜的身体。许多人围住了副村长，似乎想跟他玩个游戏，拽下了他的衣服，包括围巾，包括帽子，包括手套，包括棉袄。白夜也上前，和大家做着同样的玩笑，大家爱副村长，就像他爱着大家。“别拽了，别拽了，再拽，我就啥衣服也没有了”

　　妇女们不敢，她们站着，欣赏搞笑的一幕。不时地加油，不时地呵呵。

　　白夜释放了他自己，好像从高考失败后，他一直是受拘束的，如今终于放开了。他忘记了烦恼，好陶醉。他忘记了明天，好无忧无虑，小孩子，白夜回到了小孩子的年纪。还有什么能让他牵挂的呢，他想，没有了。开心就好了！活着，真的很幸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