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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农村 第二章 冬天的阳光不温暖

发布于:2013-11-19 09:48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杨清合

  北方的冬天格外得冷,光秃秃的树木上,一丝不挂地裸露在冬风里,沙沙地吹动着树干,可以听到冬风怒吼的声音不断地从耳边呼啸而过,狠狠地刺在脸上。

  在忙完了所有的秋活后,人们会进入到一年四季中最悠闲地冬季。人们不会因为干旱而发愁,也不会因为连续的下雨而烦恼。这个几乎所有的中年男子都外出务工的村子里,只剩下了年纪较大的老人,一群维持二亩三分地的妇女,还有咿呀入学的孩子而外,是不会有其他的人来的。

  在冬季里,有几束阳光穿过照进村子,老人们会懒洋洋地斜倚在墙角边、树墩上,或是背风角落里,眯上双眼,兜里揣上老掉牙的收音机声音沙哑地听着,他们裹着厚厚的棉衣,穿着特有的又破又旧的棉裤,腿上绑着着一圈一圈的布条,脚上穿的是自家做的棉鞋,虽然看起来很是难看,不过这已经是最好的过冬的装备了,当然穿起来也是很暖和的。

  女人们会三五成群地坐在一起,嘻嘻哈哈哈地说笑着,当然,她们谈论的绝不是什么国家大事。当男人们离开她们时,常年只有寂寞和无聊陪伴着她们了,一些新媳妇确实很难耐得住寂寞,她们也会走家串户地话家常,今天跑到东家说西家的不是,晚上也会跑到西家骂东家的不是,她们习惯了常年的这样日复一日的枯燥而无聊的生活,渐渐地被遗忘在说三道四的话题里。

  友德的爷爷也像村里的其他长辈一样,喜欢躺在门口的榆树上,闭目养神。这棵榆树就这样一直陪伴着,尽管已经是光秃秃的了。友德爷爷最害怕冬天,不是因为冬天很冷,而是他身上的伤口会在冬季里一阵一阵的刺痛着,这种痛,有时候会让友德的爷爷痛得直掉眼泪。

  友德却是十分地喜欢冬季,因为冬季时就可以睡懒觉,不用再被爷爷喊着去学校上早读。在九十年代的北方,还是有很多小学有早读,孩子们不得不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星夜路下起床到学校去上晨读。在下雪的时候,友德可以和小伙伴们一起滑雪、堆雪人、打雪仗等,冬天是孩子们快乐的天堂,他们可以自由自在地疯玩。在雪地里狂奔,即使摔倒了,也会笑哈哈的。

  “爷爷,快看啊,下盐子了!明天要下大雪啦!”友德兴奋地用手小心翼翼地捧着接来的盐滴跑到爷爷面前。“爷爷,你看,好大的盐滴子啊!给我一个绳子,我要逮鸟!”友德所谓的逮鸟,就是爷爷教他的用一木棍支起来一个筐,远远地系着一条长绳,再在下面撒一些诱饵,看到鸟儿来偷食时,只要躲在远处轻轻一拉绳子,就会逮到鸟儿。

  “好,好,友德啊,快去抓把麦子来,撒在下面,等着看我露一手。”友德的爷爷也会像一个老顽童一样地陪着友德玩。

  夜晚,雪下了下啦,风嗖嗖地从窗户边缝吹进来,友德紧紧地裹紧了被子。

  “爷爷,明天我就不去上学了吧,您看外面下这么大,我这么小,走在雪地里您也不放心,反正老师说了,明天没啥事,可以请假。我就不过去了。”友德蜷缩在被窝里跟爷爷讨价还价地商量着。

  “不行,下雪了,也得去,想当年我想去上学还去不上呢,现在有这么好的条件,咋说不去就不去了呢。不行!绝对不行!”爷爷还是很坚决地说道。

  “哼,外面天太冷了,而且我要是走在路上被出来找食的野猫抓走了,您怎么跟我爸妈交代!”友德气呼呼地跟爷爷讲道理。

  “那也不行,天冷!我以前打仗的时候在冬天就只穿一件单薄的衣服,被鬼子逼到山头上,没有吃的,我们就只能吃雪来充饥。记得在朝鲜有一次战斗中,那天比这还冷!枪梭子被冻上了,我们班长在大雪地里脱掉上衣,用身体活活地暖开的!我们那时候身上都是冻伤的!肿得厚厚的,都不能摸,那时候多辛苦啊!到现在一遇到刮风下雨的身上还会隐隐的作痛。”友德的爷爷边说边给友德看他身上的伤痕。

  “1、2、3、4、……爷爷总共是十一个,可对?”

  “不止十一个!还有呢!你看,在这呢。”

  “在哪?在哪?我看看!那时候你们怎么不穿棉袄啊?”

  “傻小子,那个时候条件是艰苦的,上哪里穿棉袄!连吃都吃不饱了!你小子要给爷爷长长脸,好好学习!不能丢了爷爷的脸!”

  “是!我一定会遵守首长的指示!”小友德装做很正式的样子给爷爷敬了一个军礼,美美地进入到梦乡里。

  第二天,外面下了很大的雪,爷爷还是像往常一样,早早地起床,友德还在沉睡,爷爷并没有喊醒他,因为他也是很心疼友德。

  “他爹,俺们家没有面了,借点面给我。”友德的二伯母边说便径直走到友德家的厨房里,很不客气地用瓢满满地挖了一瓢。

  “天天来这里要,你不会去买吗!都分家这么多年了,还来要!这里都是友德家的,你自己家没有吗?”友德的爷爷气呼呼地冲着友德的二伯母吼道。

  “你看你,都这么大年纪了,吃你一点面,吼吼的,真是的。这天这么冷,没办法推车子,咋出去!他二伯伯又感冒了,这哪有人去啊。而且又不是外人,是不是?他爹!”二伯母说着用瓢舀着。

  “唉,败家子!滚!”友德的爷爷大吼一声。

  “好啦,好啦,不舀了。真是的,吼什么吼,等过几天再还给你!”二伯母很不耐烦地说着,放下了瓢。这一下子,足足舀了有大半袋子那么多!友德的二伯母使劲全身的力气才把它放到肩膀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友德在窗子里看得一清二楚,爷爷生了很大的气!友德怒视着渐渐消失的二伯母。心里暗骂着“臭不要脸的贱女人!早晚有一天会遭报应的!”

  突然,爷爷坐倒在雪地里。友德看到吓了一大跳,赶紧从床上滚下来,跑到院子里,扶起爷爷。

  “爷爷,爷爷,你怎么啦?没事吧?爷爷!”

  “我…没事,友德,扶我…起…来,让我休息一会。”友德爷爷面色发白地说道。

  “爷爷,快起来,地下凉,走,我扶你到堂屋里坐一会。”友德不知所措地心急地说道。

  雪停了,外面有几束阳光照进来,积雪开始慢慢融化。然而,友德的爷爷的身体却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爷爷,你想吃点啥?我去做。”友德跑到躺在床上的爷爷前问道。

  “俺爹,俺爹,我刚上街买了只鸡,也给你炖好了,你起来和有的吃点吧。”友德的大伯父边说边端着热腾腾的鸡汤来到了床前。

  “友德大伯父啊,我啥都不想吃,你还是盛给友德吃吧。”友德爷爷有气无力地说着。

  “俺爹,你看都端来了,这么多友德也吃不完啊,起来喝一点。”大伯父把已经盛好了的汤端到爷爷的面前,亲自准备喂。

  “爷爷,我不喝,我不喜欢吃鸡肉。还是你喝吧。”友德边说边向外面走着。

  眼看年关将近,外出务工的都纷纷回到了已经阔别已久的家。虽然穿的是一身整齐,却是很难掩饰得了脸上的沧桑。友德爷爷的病情仍不见有所好转。而友德的爸妈也只说会回来的,或许因为车费太贵,亦或许车票难买。友德只是日复一日地期盼着。

  冬天虽然会有放晴的时候,但是很冷。“爷爷,今天外面天气不错,我扶你出来到外面走一走,坐一下吧?”友德把所有的过冬的衣服都拿出来晾一晾之后,走到爷爷的床前。

  “好吧,我也很久没有见到太阳了,出来透透气吧。”友德吃力地把爷爷扶出来,背靠着榆树坐下。

  “爷爷,饭我已经做好了,我先盛给你吃,我一会回来再吃,西头几个人在等着我过去玩呢。”友德边跑边说。

  “友德,还在这玩嘞,还不赶紧回家看看你爷爷!”邻居急匆匆地找到了在村西头玩得不亦乐乎的友德。

  “爷爷?我爷爷咋啦?”

  “唉,你爷爷刚刚摔倒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咱村里几个男的刚把你爷爷扶到床上去。快回家看看吧!别玩啦!”

  友德丢下一群傻呆呆的小伙伴,迈开脚丫子直奔家里去。友德边跑边祈祷希望爷爷不要有事。“不会的,爷爷应该会没事的。爷爷怎么会摔倒了呢?”

  “俺爷,俺爷,你咋啦?”友德看到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爷爷急得大哭起来。

  “友…德,爷爷…,估…计…这…次…不…行了……”

  “不会的,爷爷,不会的,你会没事的!你会长命百岁的!你不会有事的!”友德边哭便说道。

  “俺爹,你咋弄嘞?我送你去医院吧?”满头大汗的友德的大伯父疑虑地问道。

  “算…了,别…花…枉费…钱…了……”

  “呐,呐,你听到了,可不是我们不给他治,是他自己不愿再治!大伙都听清楚了吧,别等到友德他爸妈回来说不给老爷子治病,也省得全村里在背后说闲话,说我们几个不孝顺的话。”友德的二伯母在一边说道。

  “滚,你滚,我们家不稀罕你来!”友德气呼呼地朝着二伯母怒吼道。

  “别说了,他二嫂,你看你这都到什么时候了还说这样的话!老二,你就不能管一管你家媳妇吗?”友德的大伯父在一边打圆场说道。

  “媳妇,你出去,这没有你们女人家的事。”友德的二伯父终于说出了话。

  “呦呵,都朝我发脾气了!真是一群不识好歹的家伙!你能不能有点出息的样子,你看你那个熊样子,连个屁都不敢放!”二伯母朝着友德二伯父说着。

  “够啦,你给我滚出去!”二伯父怒视着对着媳妇说道。

  友德的爸爸妈妈是在得知了爷爷的事后不得不以高价买了两张站票连夜赶回来的。他们是在第二天的夜里深一脚浅一脚回来的,到家时,满身都是泥了。

  友德的爷爷在最后一口气盼着见到他很多年没有见到的友德的爸爸。

  友德爸爸妈妈疲惫不堪地丢下手里的行李,跪到床前大哭道:“爸,儿子不孝,儿子对不起您。儿子回来晚了,我现在就带你去医院……”

  “友德…爸妈,看…看…到…你…们…回来,我…终…于…可…可…以…咽…下…这…口…气了,我…现…在…把…友德…完…好…无…损…地…交给…你们了……”友德的爷爷就这样闭上了双眼。

  顿时一片哭声响起!

  友德爷爷的殇事办得很是隆重,周围几个村里的人们都来吊唁了。友德的两个姑姑请了两班唢呐团来,在出殡的那天,友德的两个姑姑哭得很大声;二伯母却一滴眼泪也没有留下来,一直躲在后面,直到迫不得已时才出来露个面,硬生生地挤出几滴泪来。

  友德没有哭,眼泪却是一直没停地往下掉。友德跪在爷爷的棺材前,一句话也不说。没有人问他为什么。友德一夜之间就变了,变得沉默了。

  在处理完友德爷爷的殇事后,也快要将近过年了。

  “大哥,咱爹究竟是因为什么才出事的?”友德的爸爸掏出了一根烟递给大伯父问道。

  “老四,没事,咱爹啥都没有,是自己摔的。跟其他们没有关系!”友德的大伯父诺诺地说道。

  “咱爹身体一直都这么好,怎么可能!大哥,你就告诉我吧!”

  友德的大伯父不得不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所有的实情。

  “这个,老二,看我不剥了他的皮!咋能这么对咱爹呢,这媳妇被他宠成啥样了”友德的爸爸怒气匆匆地站起来握紧了拳头。

  ”老四,干啥呢,你又不是不知道老二那个熊样!算了,算了!咱爹也死了,咱们几个不能再内斗乱起来了。”老大拉着友德的爸爸说。

  “其实,听说那天咱爹摔倒是因为友德做好饭后,就走了,忘记了清理烧锅的火星,咱爹去端饭时,看到厨房起火,慌不择乱去灭火时,不小心就摔倒了。”

  “这个熊孩子,我非得狠狠地揍他一顿。”说完抄起家伙,往家里走去,看见友德呆呆地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友德爸抄起家伙就往友德打去。大伯父一见不对,赶忙上去拉住了。

  “老四,友德这孩子小,你看你都走了这么多年,没有照顾过,你都不知道他天天想你想的,有一次话因为你们跟人家打架,被咱爹打得在外面哭了一夜。这事怨你们,你现在还打孩子,这跟孩子一点关系也没有。”

  友德的爸爸丢下手中的棍子,坐在一边。

  友德的爸爸妈妈并没有在家里过年,虽然是马上就要过年了。他们是在年前匆匆地收拾一下,在离开前,友德跑到爷爷的坟前,久久地跪着。在爷爷的坟前,友德埋下了一个东西,并狠狠地磕了几个响头,才转身离开。

  站在火车站外,友德回首望去,什么也看不清。阳光照在友德的身上,却没有感觉到一丝温暖。寒风吹下,一滴泪落下,激起万重雪花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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