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施传（九）

发布于:2013-06-04 14:13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万俟琼

　　一天晚上，移风突然求见，我让她进来，移风跪拜道：“娘娘，奴婢有一事相求。”我点头示意她说下去。”“奴婢恳请娘娘恩准，让奴婢去为郑美人守陵。”移风接着说道。我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好吧，本宫答应你。”
　　
　　移风谢恩之后，突然看着我，说：“奴婢还有一事……”说到这却停下来，看了下左右，我会意，让侍女们都退下了。移风突然说道：“郑美人在越国时便对奴婢有恩，奴婢很是感激，所以奴婢情愿为她守陵一生。不过她曾吩咐奴婢，若她有不测，让奴婢转告娘娘，这宫中的细作，不只奴婢等人，娘娘务必处处小心。”待她说完，我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没想到，越王还是不放心我们，是啊，荣华富贵是会动摇人心，可是我与郑旦岂是贪恋富贵之人，只可惜，谁又会真的信任我们呢？我们始终不过是越国的两颗棋子，稍有异心，便成弃子。范蠡，这一切你真的不知情吗？我抑制住内心的愤怒与痛楚，对移风说道：“你先下去吧，本宫明日便会安排你去黄茅山。”
　　
　　移风谢恩退下后，我回想着过往的一切，从锦盒中拿出那块“蠡”，泪水却不由地落了下来，落在“蠡”上，闪现出晶莹的光彩，从入吴宫以来，我就没有再佩戴它，因为太过耀眼夺目，范蠡对我所说的话，仿佛仍在耳边，可是现在，我却不禁有些怀疑，郑旦的话在耳边响起，范蠡，你若爱我，会舍得送我来吴国吗？如果说，我和郑旦不入吴，越国将覆亡，那我们的牺牲尚且有意义，可如今，夫差无疑越之心，勾践却有灭吴之欲啊。我该相信谁，又该何去何从呢？
　　
　　过了段日子，馆娃宫建成了，夫差悲痛之情也渐渐淡了，那日他兴致极好，带我来到馆娃宫中响屧廊，此廊乃是凿空廊下之地，将大瓮铺平，覆以厚板，修建而成，我和宫人们踏上响屧廊，脚下传来清脆动听的响声，我忍不住笑了，想不到这长廊竟建的如此新奇有趣，我笑着回头看向夫差，他看到我，居然呆住了，过了一会儿，才叹道：“昔日周幽王为博褒姒一笑，竟不惜峰火戏诸侯，以至亡国，世人皆笑其愚，我现在才知道，那是因为世人都不曾目睹褒姒的笑容，正如世人见不到你此刻的笑容，若他们见到，就会知道，为了这样的笑容，哪怕牺牲一切，都是甘愿的。”
　　
　　我微笑，一时兴起，回宫让宫人给我做了一条长裙，裙边系上小铃，我穿上木屐，在响屧廊上翩翩起舞，铃声和大缸的回响声，“铮铮嗒嗒”交织在一起，夫差甚是高兴，我们将此舞称为“响屐舞”，此后，夫差便常常来馆娃宫观看我跳这支舞，这也成了他最喜欢的一支舞。灵岩山上还建有玩花池，池中是我最喜爱的各色莲花，还有玩月池，可以供我们在夜间赏月。我与夫差日日夜夜在馆娃宫中尽情玩乐。既然我只是勾践灭吴的一颗棋子，既然终有一天，吴越之战不能避免，那么，就让我与夫差过一段快快乐乐的日子吧，就当是为了郑旦的心愿，而且夫差沉迷于玩乐，也会对越国疏于防范。虽然在我的内心深处，仍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痛楚，可是我宁愿不去想，宁愿每天沉浸在这种快乐中，让自己忘却一切。
　　
　　馆娃宫中有口井，井泉清碧，一天，我和夫差四处游玩之后，觉得发髻有些松散，便照泉理妆，夫差在旁边说：“夷光，让寡人来为你整理头发吧？”我笑着点点头，宫人们送上玉梳，夫差轻轻的梳理着我的长发，动作轻缓而温柔，我的内心突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夫差说道：“夷光，你的头发真美，柔软如丝，乌黑若缎。”我笑着说道：“那大王以后会一直为臣妾梳理头发吗？”夫差笑道：“那是自然。”不知为何，我心里竟有一丝感动，故意说道：“等到臣妾白发苍苍的时候，恐怕大王就不愿意了。”夫差停了一下，认真的说：“等到那时，寡人恐怕也早就老了，能与你共度一生，那寡人也就无憾了。”我看着他在水中的倒影，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能被他如此疼爱，是我的幸运，还是不幸呢？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又将灵岩上的各个去处玩了个遍，灵岩上有个天然石洞，建馆娃宫之时，王孙雄命工匠将此洞重新开凿，洞内安上灯台，洞内奇石形态各异，天然生成，在灯光照映之下，亦真亦幻，十分美丽。夜晚，夫差与我坐于洞中，我静静地依靠在他的肩膀上，突然觉得很安心，在这寂静的夜晚，仿佛天地间，只有我们彼此，我对夫差说道：“大王，臣妾如今别无他求，只愿盛世安好，能长伴大王左右。”夫差拥我入怀，说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如今天下各路诸侯，都有心称霸天下，所以战事终不能免，但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不会让你受半点伤害。”
　　
　　不觉之间，他已经自称为“我”，而不是“寡人”，我却在心中默默地想，若是有天我伤害了你呢？你会原谅我吗？夫差看着我，认真地说道：“夷光，我只想看到你快乐的样子，为了你，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自登基以来，我从未像现在这样快乐，我现在才明白当初父王对齐妃的感情，只是我更感谢上天，因为你还陪在我身边，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失去你。”我突然一阵难过，为什么，为什么我们生在敌国，为什么他是吴国的君主，为什么我先爱上的是范蠡，如果不是这样，我会不会爱上他，或者说，在不知不觉中，我已经对眼前的这个男人动了心，我不觉脱口而出，说道：“如果有来生……”夫差马上说道：“如果有来生，我们还会在一起，但我更珍惜今生，就在我面前的你。”我的泪水不经意间从眼角滑落，是不是这样的夜太安静，太美丽，才会让人放松了警惕，会不会是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才会让我的心，如此脆弱，以致一不小心便动了情？夫差怜惜的用手拭去我眼角的泪，我靠在他温暖的怀中，久久相依。
　　
　　第二天，天气晴好，昨夜之事，让我的心突然变得不那么难过，不管将来如何，至少现在，我们还能开开心心地在一起。而且我希望和我在一起得快乐时光，能让他忘记那些纷乱的战事，我是多么希望，天下太平的日子能再长久一些。我们一起去了灵岩之巅，我让旋波带上琴，在山巅找了块平坦的大石作为琴台，便开始悠闲的弹拨着琴弦，夫差在一旁静静的听，一曲弹毕，夫差露出赞许的神情。我微微一笑，继续拨动琴弦，唱道：“野有蔓草，零露溥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一曲唱罢，夫差握住我的手微笑着说道：“与子偕臧。”我与他相视一笑，与子偕臧，只是我们的梦想吧，但如果这只是一场梦，此刻我倒是宁愿长睡不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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