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寒梅（24）

　　第二十四章

　　翌日一早，我就在凌宇澈房里找到一封书信，他果然还是走了，昨晚，我让他失望透顶了吧，才会这样连夜离开。将信纸慢慢展开，我沉默了。

　　“容儿，了尘说过，人生苦，故要佛为心，道为骨，儒为表，大度看世界。如今，我也是这话，己所不欲，何苦强加于人呢？

　　我知你本性良善，不过冰霜久历，冷了心肠。曾经，是你给了我救赎，如今，但愿我的离开也能让你醒悟。

　　东华山下，我会遍植芳华，春看桃李，夏采蔷薇，秋折丹桂，至于冬天，我实在不愿种寒梅，它生的太辛苦，就只温壶酒赏赏雪吧。

　　这种生活，你许过我，我一直记得。我许过你的不离不弃，也永远作数。你来，今生我等；你不来，来生我一样会等。”

　　东华山，我应承的采菊东篱，是我辜负了，无论是你，还是当日的誓言，终究都是我辜负了。可我现在还放得下吗？

　　凌宇澈走了，安然整日躲着我，余下众人见到我也是如临大敌，卧龙山庄死气沉沉的，我实在不愿多待。

　　再入温家，这里已经完全变成人间地狱，曾经鲜活的生命，如今残的残疯的疯，远远看了一眼温如豪，不过半个月，他仿佛老了十年。

　　见我转身欲走，他急急地喊住：“连翘，连翘！看在我们父女一场，容我说句话吧。”

　　膝盖碰撞地面的声音，钝钝的，却听得我的心一滞。回过头，面前的人跪在地上，再看不出往日的神采，一头白发稀薄凌乱，暗淡的脸上，一双无神的眼睛深深凹陷，指甲断了几根，手上衣服上星星点点尽是血迹。

　　“连翘，孩子，是我对不住你，也对不住你娘。我那时刚做了庄主，心性浮躁，欲望膨胀，眼里心里都是权利，全然不顾念旧情，对你娘始乱终弃，你们娘俩，我从未上过心。孩子，我后悔了，真的，身边的人一天天的少，我才懂了当日你娘离世，你心里是怎样的委屈，怎样的痛。是我混蛋，我确实记不得你娘的坟头是哪一座，因为我从来都不知道，我现在也不瞒你，我把你娘忘了，忘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你就让我下去跟你娘请罪吧，错都在我，别难为其他人了。你若实在气不过，无论谁曾欺你辱你，好歹给个痛快吧。”话从他嘴里说得凄凉，我听来却更凄凉。温如豪啊温如豪，你是真的在忏悔，还是想摆脱地狱般的生活？这个时候了，你心里还是念着想着你的妻儿族人，我是该欣慰，还是痛哭呢？

　　“你的确是个混蛋！若当初，你肯施舍一丁点的疼爱给我们，我娘也不会这么早就离开我，我也不用忍受十年的孤苦零丁！在温家，为了要到粮食和药，我任由辱骂虐打；在逍遥谷，只因为想活着，我就得不分昼夜的搏杀、试毒，最艰难的时候甚至喝过自己的血；现在，在别人看来我是万丈荣光，可有谁知道我失去了什么？亲情没了，友情没了，终于等来一个爱我的人，也走了。有时候，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满心的算计，满手的血腥，却偏偏放不下权势，我已经放不开了，呵呵，真可笑，我再也找不回从前那个云容了。都是你，是你让我变成现在这样，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我哭了，除了在凌宇澈面前，我从没有哭的这么痛快，他离开，我才真的体会到什么是绝望，再没有人在身边安慰我说，一切都不怪你。其实，一切都是我做错了，我如今已经明白，却是回不去了。

　　“连翘，高处不胜寒，我今日惨痛的代价，就摆在你面前，我已经错了，也来不及补救，可你还年轻，受了这么多的苦，你值得幸福。孩子，看清自己的心，别让自己再错下去了。”温如豪说得诚恳，眼中的疼惜那么真切，为什么要现在才对我好呢，十年，足够一切变得面目全非，足够我堕落到永不超生。

　　我蹲下身子，把他跪着的身形扶成坐姿，他此刻不过一个垂暮的老人，我的心终究还是软了。取出生死符，咬破指头催动定苍神功，血入药，红得妖艳，却是致命。“这就是血禁，服下它，你还有三个时辰与家人告别。你毒发之后，我也会给他们一个痛快。”

　　起身离开，我听到身后一声颤颤的“谢谢”，是谢我的成全，让你们解脱，还是谢我，终于让你见到了定苍神功？不重要了，冲你最后的那番劝告，我们自此，两不相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