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寒梅(13)

　　第十三章

　　果然，两盘棋没下完，他就看似随意地问我：“云容是还在怪我吗，怎么今天这样生分？”

　　我没抬头，语气依旧疏离：“云容不敢，不过命如草芥之人，劳盟主挂心已是罪过，哪里敢有不满。”

　　“我岂会不知道温家是用个奴才顶罪？可是这件事情，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简单。我还是那句话，等此事明朗了，我一定给你一个公道。”他这话里的意思，竟是在当时就看出有问题了吗？也对，陆家人丁单薄，白家作为第二大庄却是日渐昌盛，他是该遇事多想三分处处提防白家的。看来，就算我不出手，这一战也在所难免，不过早晚罢了。

　　想明白这一点，我索性弃了子，郑重地看向他：“既然陆盟主提起来，云容也就不再遮掩了。当日受伤，盟主亲自送云容回来，言语间的关切，动作上的小心，都让我觉得有如慈父对爱子一般。云容自小没见过父母，那日的感觉，云容很珍惜。”说到这里，我自嘲地一笑，“毕竟是在山上长大的，少食人烟，不通世故，竟不自知只是云容错想了。云容不过粗通药力，没多少能耐，实在不必盟主屈尊至此。今日之后，只望盟主能许我安宁，云容可以在此立誓，绝不会与旁人为伍。”

　　他看起来，倒像是早知道我要说什么，不惊不怒，只是认真地执子落子，复又喝了口茶，才抬了头：“你不曾错想，我也不是利用。云容，你初入江湖，这其中的错综复杂波谲云诡，你还体会不深。不过，你是个通透的孩子，该知道感情是骗不了人的，那时你一声‘父亲’几欲出口，我又何尝不是真心待你如子侄。”

　　我执子的手已转握为拳，紧紧地攥着棋子，关节都有些发白，他只做不知，继续说道：“不是我不肯许你安宁，只是，自你一脚踏入江湖，哪里还会有安宁？不怕说一句招你恼的话，你这孩子就是天真的犯傻，一路走来，都只是被人牵着呢，竟还没看出来吗！”

　　“你是说，白……”我瞬间瞪大了眼睛，怎么也不愿相信。

　　“我什么都没说，你只想想走过的路，问问自己的心。”说着，指了指我的手，示意我松开。

　　我松开手，一子落满盘乱，陆长义安静地收拾残局，任由我在那里震惊愤怒，再转为落寞。

　　无力地正了正身子，我眼里尽是脆弱：“陆伯父早就知道了，只是不想我伤心才一直没说吧？可我却险些寒了伯父的心。云容不过山野之人，哪里就要他们这般费尽周折地诱我归从，甚至不惜演这么久的戏，只为离间我与伯父？江湖，真是好大一盘棋！”

　　“你能叫我一声伯父，我很欣慰。其实你也不用太难过，这件事，我也得知不久，夫人所中血禁，毒是在小女所送的胭脂，这东西只白家经过手，不能不让我多思量。细往前想，就连当日白致逸中毒的真相也值得推敲，偏能遇到你，又偏至今还没捉到凶手，许是你医术超群惊了他们吧，这事他们筹谋了不是一天两天了。”

　　“伯父，云容只想安稳的过日子，读书品茶，清酒桃花，缺银子使了，就给人看看病，这样都不行吗？”

　　“既然被算计了，要么就是装傻认栽全凭摆布，要么，就是打破这盘棋。除此之外，再无他法。”

　　老狐狸，这会子总算露出狐狸尾巴了。我虽腹议着，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这人心思太重，从动之以情，到晓之以理，每句话都下着套，一点一点引我往里头跳。好在这正是我需要的结果，日后相处，还是要多留心些的。

　　正想着呢，内间一个小丫头嚷嚷“夫人醒了！庄主，夫人醒了！”闻声，我们都起身进了屋。陆夫人刚醒，脸色并不好，不过是这些日子折腾的，调养几日就没什么了。我把过脉，确认没问题之后，开了个调理的方子交给陆长义，他欣喜得很，忙吩咐丫鬟照方子抓药，又安抚了陆夫人一会。

　　陆夫人这一醒，陆长义心里的石头才算落了地。冷家至毒不过血禁，既然我能解此毒，那还有什么好怕他的，只待时机成熟，寻个由头，一道盟主令便可叫白家再不能嚣张，这盟主之位，陆家就是世世代代稳坐了。我心里则盘算着，回去后得赶紧让陈多给宗主送个信，省的真到联姻时我又得挨鞭子。就这样，眼看着天都亮了，却谁也没心思休息。陆长义见我神色实在不好，知道我是还在难过，又想着这一夜熬着也该饿了，便命人做些粥端过来，我推辞不过，勉强吃了两口也就放下了。

　　总算等到天大亮，拒绝了陆家众人的再三挽留，我终是以想要静一静为由，告辞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