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女孩（18）

18

秀荷在艳宏床头的一堆书里翻着，寻找可看的书，但一本也没找到。秀荷又走过来，把艳宏手里正看的一本书抓了过去，一看书名，她就皱着眉说：“又是一本《机械原理与构造》，艳宏哥，你床头的那堆书，不是《汽油机原理与故障排除》，就是《柴油机原理与维修》，还有《汽车电路与电器》什么的。我听艳霞姐说，你看书挺丰富的，我一翻怎么净是修车的书啊？”

艳宏笑着说：“秀荷，你不是不喜欢看杂书吗？今儿是怎么了？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秀荷也笑着说：“艳宏哥，人家向你学习嘛，多看点书，好跟你说话呀。”

艳宏歪着头，笑看着秀荷，说：“秀荷，你是为了跟我说话，才想起来要看书的吗？”

秀荷把书还给艳宏，坐在床上，认真地说：“是也不是，反正总跟你和艳霞姐在一起，我大概是受到感染了吧，你们那么安静地看书，我木雕似的呆着，多不好啊。就像银凤姐吧，跟大宝在一起，大宝总写字，把银凤姐也教会了。”

“现在我手边没有别的书，我买的那些杂书，我看完了，就给艳霞拿去了，她看后，如果认为值得一看，就会给丽香寄过去。秀荷，你问问艳霞吧，兴许她手边有书。”

“艳霞姐今天就是去买书的，她还带着两本书，说是顺便寄给丽香姐的。”

“我说艳霞怎么没跟你一块来。”

“艳宏哥，以后，我们就这么永远在外面打工么？”

艳宏把目光从书上移过来，看着秀荷，说：“秀荷，你怎么想起来问这话？在外面这么多年了，我还从来没敢往深处想这个问题。”

“艳宏哥，你想过没有，我们和艳霞姐不同，艳霞姐有文凭，总有一天，她会找到一个更有保障的工作，而我们呢？也许，终归还是要回到家乡。”

艳宏点点头，说：“所以说，我们就要不断地学习，让自己更多的掌握一些在城里立足的本领，这样，就可以让回家的那一天来得迟一点、再迟一点。”

秀荷悲观地说：“艳宏哥，你的意思是说，打工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最终还是要回去的，我的理解对么？”

艳宏摇摇头，说：“说实话，秀荷，我不知道。”

“其实，在家乡也不是除了种地就无事可做了，像银春哥那样，养鸡、养鹅、养鸭、养猪、养鱼、养蟹等等，都是可以有一番作为的。”

艳宏赞同地说：“是的，不过，那要一笔投资，像银春哥那样，因为缺少资金，就发展不起来了。”

秀荷有点激动地说：“艳宏哥，再过两年，我们攒到一笔钱后，就回家承包一块水面养蟹吧，这几年，洪泽湖边挖了许多塘子，水产养殖很红火呢。”

艳宏愣愣地看着秀荷，秀荷的脸颊绯红绯红，但她灼热的目光却大胆地迎着艳宏的目光。

艳宏冷静一下，说：“秀荷，我可从没想过这事，我只对汽车维修在行，其他技术一窍不通，所以，以后就是回家了，我也不可能去承包水面养蟹。”

秀荷继续激动地说：“这就是说，艳宏哥还是要回到家乡的，那不养蟹也行，只要能跟艳宏哥在一起，艳宏哥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艳宏把书放到桌上，站起来，面对秀荷，问：“秀荷，你怎么？”

秀荷仰起脸看着艳宏，说：“艳宏哥，你真的认为你跟丽香姐最终可以走进婚姻的殿堂吗？”

艳宏点点头，肯定地说：“是啊，我爱她，她也爱我，为什么不能呢？”

秀荷眼里含着泪说：“丽香姐的爸爸不是不同意你们的事吗？还有，你们之间的差别。”

“郭叔叔的想法是可以改变的，我和丽香之间的差别也是可以缩小的。秀荷，你是一个好女孩，你会找到一个比我好的小伙的。”

“不，艳宏哥是嫌我长得不如丽香姐漂亮，文化没有丽香姐高。”秀荷站起来，伏在艳宏的胸前，把下巴顿在艳宏的肩上，委屈地哭了。

艳宏不知如何安慰秀荷，双手只是不停地在秀荷的头发上摩娑。艳宏说：“秀荷，你别哭了，天要晌了，我们去吃饭吧。”

秀荷停止哭泣，抬起头摇摇，说：“艳宏哥，我想睡觉，你去吃吧。”

“走吧，秀荷，吃完饭，我送你回制衣公司宿舍睡。”

秀荷仍摇摇头，说：“艳宏哥，我不回去，我就要在你的床上睡。”

“那也好，我先去吃饭，然后把饭给你带回来，秀荷，我去了。”

艳宏心事重重下了楼，到桂花公园小区外，走进一个小饭店，要了一碗米饭、一碗蛋汤，一边吃米饭一边喝汤，草草吃完了，又买了四两米饭、一只鹅腿，用塑料方便袋提着往回走。

到桂花园小区6号楼下，艳宏突然想给丽香打个电话，就掏出手机，在按键上按按，把手机放到耳边，一边向楼上走，一边等待丽香接听通话，可一直等他走到租住的小屋门外，丽香也没接电话。艳宏把手机装回裤兜，先敲敲门，没有动静，他就用钥匙开了门。

秀荷盖着被，睡得正熟。艳宏把米饭、鹅腿放到电饭煲里，插上电，定在保温档，找出一张纸，写道：秀荷，米饭、鹅腿在电饭煲里，你睡醒后就吃吧，我出去走走。

临出门前，艳宏又替秀荷掖掖被，把她露出来的一只手拿回被窝里，他看一眼秀荷白皙的脸，眼里流露出了大哥哥般的关爱之情。

艳宏拿件外套挽在胳膊上，带上门下了楼。

下午，天气变了，阴沉沉的，寒风刮脸，即便是星期天，路上行人也很少，只有大大小小的汽车跑来跑去仍那么多。

艳宏把外套穿到身上，慢慢溜达着，不自觉地就走到了富佳制衣公司门口。门边的保安小秦笑着说：“安师傅，来找你妹妹呀，你妹妹他上午出去的，下午又出去了。”

艳宏笑笑，说：“艳霞不在，那我就去我们公司，过会再来。”

艳宏走进容康汽车修配公司。

容康汽车修配公司院里很安静，艳宏向东边的楼走来，老板办公室就在这楼里。艳宏走到老板办公室门外，刚要敲门，却听见了老板鲁容康和一个女孩子的笑声，女孩子嗲声嗲气地说：“鲁老板，你的手这么凉，还往人家的怀里摸。”

艳宏连忙缩回手，快步走出容康汽车修配公司，又来到富佳制衣公司门口。

小秦说：“外面冷，安师傅，你去保安室坐吧。”

保安室就在大门旁边，是两间平房，里面有两张床、两张桌子、几个凳子。艳宏走进来，看到其中一张床上放着一本花花绿绿的书，封面是一个半裸的年轻女人，胸脯露着大半边，书名叫《靓女奇遇》，艳宏随便翻翻，里面还有不少彩色插图，全是封面的这个所谓靓女搔首弄姿的半裸、甚至全裸照……

艳宏拿着书走到门口，笑着对小秦说：“你这家伙，平时就看这书？”

小秦笑笑，说：“安师傅，我才不看这书，这是另一个家伙的。”

“不看是对的，这种书，看入魔，会做出违法犯罪的事来的。”

小秦认真地说：“安师傅，你说得对，我还得正儿八经谈个女孩，带回家让我爸爸妈妈高兴高兴呢。”

艳宏把书扔回保安室的床上，走出来，站在门口路边等艳霞。

又过去十几分钟，一辆公交车开过来，在富佳制衣公司门口路上停下，车门打开，艳霞走下来，一见艳宏，她满脸欢喜地叫一声：“哥，你找我呀。”

艳宏看艳霞那高兴样，就笑着说：“你有什么东西要送回宿舍的？如果没有，那就随我去桂花园小区。”

“我倒是没什么东西要送回宿舍的，只是有一样东西要给哥哥看看。”艳霞一边随哥哥走，一边把包里的聘书拿出来，笑着送到哥哥面前，说：“哥，明天，我就去当老师了。”

“是么？”艳宏也很高兴，打开聘书，念道，“聘安艳霞为本校初中部教师。立强学校。”艳宏笑着说，“立强学校是王天瑶女士投资兴办的，专收打工人员家的子女，王女士开着一个很大的鞋业公司，生产各种‘走天下’牌鞋，市场十分畅销，瞧，艳霞，我脚上的球鞋，你脚上的皮鞋，都是‘走天下’牌的。”

艳霞兴奋地说：“以前，我只知道‘走天下’牌鞋时髦，男孩女孩都爱穿，却没想到，原来，就是立强学校的开办者王天瑶董事长的公司生产的。”

“祝贺你！艳霞，立强学校在茶山市很有名气，报纸、电台、电视台都报道过立强学校的事，王天瑶女士是一位成功的企业家，对教育事业也很热心。”

这时，艳宏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来看看，说：“是丽香打来的。”他刚要放到耳边接听，艳霞把手机要了过去。

艳霞笑着说：“丽香，告诉你一件高兴事。”

“艳霞，是你这丫头呀。”丽香开玩笑地说，“什么高兴事呀？是我的艳霞妹妹要嫁人了么？”

艳霞也开玩笑地说：“丽香，现在，怎么着也轮不到我嫁呀？你和我哥还没办喜事呢。”

“你这丫头，又说回来了。那快告诉我，是什么高兴事呀？”

“今天我去茶山市有名的民营学校——立强学校应聘了，明天就跟你一样，也当老师了。”

丽香高兴地说：“艳霞，我祝贺是要祝贺你，可你当老师为什么要跑这么远呢？家乡又不是没有机会呀？”

艳霞笑着说：“我就是想出来嘛。”

“艳霞，我能够理解你的想法，或许，过段时间，我也会走出去的。”

“是吗？丽香，那你就来茶山市吧，那样，你和我哥就可以常见面了。”

“好的，艳霞，到时候再说吧，你把手机给艳宏哥，我和他说几句。”

艳宏接过手机放到耳边，说：“丽香，是我。”

“中午，我回家里，把手机忘在宿舍里，刚才回来，看到你打过电话来，什么事呀？艳宏哥。”

艳宏踌躇一下，说：“丽香，我是想问问咱俩的事，郭叔叔同意了吗？”

“今天，我也是为这事回去的。艳宏哥，你知道的，自从那天爸爸打了我后，我就一直没回家过，听妈妈说，为此，只要爸爸一回家，我奶奶就流着眼泪数落他，爸爸没了辙，就央求妈妈来学校请我回家去，说再也不管我和你的事了。”

艳宏很高兴，开玩笑地说：“丽香，你没耍公主的脾气，先装着不回家，让郭叔叔亲自来请吗？”

“艳宏哥，那是我老爸，他既然已经答应不干涉咱俩的事了，正是我们求之不得的，我还耍什么脾气呀？”

“丽香，我很高兴，可惜我们不在一起，要不，该聚聚喝一杯的。”

“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机会，艳宏哥，就这样吧，我挂了。”

“好，挂了吧。”

艳宏把手机装回裤兜，又想起了秀荷，他就说：“艳霞，不知为何，今天，秀荷总是跟我说些奇怪的话。”

艳霞笑着问：“哥，秀荷都跟你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说什么要和我回到家乡一起承包水面养蟹，还说要和我永远在一起。”

“哥，秀荷这是剃头挑子一头热，爱上你了。”

“艳霞，你说这事怎么办呢？”

“秀荷一直长到10来岁，她爸爸妈妈才又生了她的双胞胎妹妹，那10来年，秀荷一直是她爸爸妈妈宠爱的对象，有了妹妹，爸爸妈妈的爱分散了，秀荷就有了失落感，特别是从高中退学后，我看出，她的这种失落感十分强烈，有一种自暴自弃的想法，不过出来打工这两三个月好多了。正因为秀荷有了那种失落感，所以，哥，当你给她以大哥哥般的关心和呵护时，就会让秀荷倍感亲切和温暖，在感情上产生一些爱的火花，这也是很正常的。哥，你该冷淡一下秀荷了，特别是以后，我去了立强学校教书，秀荷很可能会更常往你那儿跑，你如果还处处呵护着她，她会继续想入非非的，那么，你会弄得很尴尬的。秀荷已快20岁了，是个成年人了，她会懂得怎么生活的，也会懂得怎样爱护自己的。”

“秀荷现在还在我的床上睡着呢。”

“哥，这已经是好多次了，一个女孩子，常在男人的被窝里睡，这不好，以后，秀荷要是再耍小性子、撒娇，你的心要硬一些，无论如何都要把她劝走，要不，总有一天，也许会闹出不大不小的事情来的，那样，你怎么向丽香交代呢？”

“艳霞，你不是让我把秀荷跟你一样看待吗？我就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哥，那是以前，现在，秀荷有了这样的想法，你就不能不注意了。”

艳宏默默地走着，一边听艳霞说，一边点头。

突然，艳霞说：“哥，刚才，我看见秀荷的爸爸妈妈了。”

艳宏惊讶地说：“在哪儿？怎么会呢？”

“就在茶山市城北，他们卖唱挣不够吃的，就捡垃圾卖。印田叔说是来找秀荷的，可秀荷妈一直没让他来。”

艳宏笑着说：“要是看见他们那破落样，秀荷不气哭了才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