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女孩 （15）

15

吃过早饭，外婆对大宝说：“大宝，你上楼写字去吧。”

大宝却不走，笑咪咪地说：“外婆，我要帮姐姐洗碗、洗筷子呢。”

外婆笑着说：“大宝，吃饭你都会把碗打了，还洗碗呢？”

银凤也笑着说：“外婆，你就让大宝洗吧，阿姨说，适当地干点活，对大宝也是个锻炼呢。”

外婆夸奖道：“银凤，还是你好，以前，我那老表姐家的孙女豆美一见大宝把家里什么东西弄坏了，就要呱呱啦啦训他一通，大宝吓得站在那手也抖、脚也抖，脸也白了，好像那些东西是她家似的。”

银凤把碗、盘子、筷子放到盆里，端到水池子边，打开水龙头，放了大半盆水，大宝蹲在旁边，拿起一个碗。

银凤对他说：“大宝，你慢点洗，不要急。”

银凤把这边的碗、盘子、筷子洗好了，大宝的一个碗还没洗完。银凤就拧开水龙头替他冲，没想到，大宝的手被凉水一冲突然抖了起来，一失手，碗掉到水池子里，跌成了两半。

外婆在客厅里听见响声，笑着说：“看看，大宝，你又打碗了吧，也不怪豆美老说你。”

银凤说：“外婆，怪我。阿姨告诉过我，大宝就怕冷热刺激，刚才，我放凉水替大宝冲碗了。”

大宝显出害怕的样子看着银凤，恍惚间，他把银凤当成了豆美。

银凤见大宝那么惊慌慌地看着她，就拉过他的手抚摸着，像对孩子似地说：“没事，大宝，中午还让你洗碗。”

大宝开心地笑了，说：“姐姐，中午，我好好洗，不打碗。”

银凤把洗好的碗放进碗橱，又把跌坏的碗拿出去放在垃圾箱里。

银凤回到客厅，问大宝外婆：“外婆，你去卧室吗？”

“我还是去卧室躺躺吧，我这老风湿腿呀，一到冬天就疼个不停，吃什么药也止不住。”

大宝外婆有60多岁，耳不聋眼也未花，头发黑乎乎的，只是因为胖脸上肉多，跟大宝一样，常把两只眼挤兑成一条线，看人时，就眯缝着，带着笑意。

银凤把大宝外婆扶进卧室，外婆坐到床上，银凤替外婆脱了鞋，把她的腿抱到床上，拉被盖住外婆的腿脚，又把电视遥控器拿给外婆。

外婆倚躺着，问：“银凤，你喜欢看哪个台的节目？”

“外婆，我随便。”

大宝也跟进来了。他在外婆手里的遥控器上按按，笑着说：“外婆，看动画城片吧。”

外婆叹口气，说：“大宝，哪天你才能长大呢？跟孩子似的，老看动画片。去，上楼写字去吧，过会再下来看。”

大宝只好很不情愿地上楼去了。

银凤坐到床边，一边看电视，一边轻轻地替外婆捶腿。

“银凤，你懂事呀，也不怪富佳把豆美叫去制衣公司做缝纫活？豆美在这儿，你不叫她干活，她才不晓得干，成天里，兜里揣着小零食，走坐嘴都在动着。”

“外婆，豆美是因为我来了，才去制衣公司的吗？”

“不是，是因为富佳不喜欢豆美，让她去做缝纫活，才又请你来的。”

“我听艳霞姐说，豆美不愿做缝纫活。豆美就是跟艳霞姐、秀荷她们一起学做缝纫活的。”

“那丫头，她就是懒呗。”

银凤笑着说：“也真是的，我想做缝纫活，可阿姨却不要我，豆美不喜欢做缝纫活，阿姨却叫她去做。”

外婆忙问：“银凤，我们家不好么？嫌大宝烦你么？”

“不，外婆，你们家好着呢，大宝一口一个‘姐姐’地叫我，我很爱听哩，我家里没弟弟，大宝这么叫我，我就像是在自己家里似的，觉得亲切。”

外婆欣慰地说：“对，就应该这样。我们大宝憨是憨，可也懂得好歹呢，豆美比大宝小几个月，豆美对大宝不是白眼，就是拿话训他，所以，大宝就从不叫她‘妹妹’。银凤，你来还不到两个月，对大宝就像亲弟弟似的，处处呵护着他，他做事，随时给他指点，他做坏了，你也笑着，从不训他，你也说了，现在,大宝一口一个‘姐姐’地叫你，成天就像离不开你似的，有时，你不陪着他，他连字也不想写了。”

大宝外婆和银凤说着话，大宝又跑了下来，他坐在银凤的旁边，学着银凤的样子，也给外婆捶腿，可他的手忽轻忽重的，捶得外婆的腿更疼了。

外婆说：“大宝，你写字的呢？大概连一个字还没写吧，去，还是写你的字去。”

大宝不走，说：“姐姐怎么不去写？姐姐不写，我就不写。”

外婆哄着她说：“姐姐不是不会写字吗？”

大宝噘着嘴，胖胖的腮帮子鼓着，说：“姐姐会写，我教她的。”

外婆就笑看着银凤，说：“真是这样么？”

银凤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这几天，我看大宝写字时，大宝就非要教我写字，我就学会了几个字。”

外婆高兴地说：“银凤，这好呀，那以后就叫大宝多教教你，还是识了字好啊。”

银凤低着头，说：“外婆，我过了识字年龄了，还学什么字呢？我学那几个字，不过就是逗大宝玩，让大宝开心。”

“银凤，你不要这么想，旧社会和刚解放那阵，我跟大宝外公那些穷人家的孩子哪上得起学？不都是到了十几岁、20多岁才在扫盲夜校识的字。银凤，你还说你想做缝纫活，可制衣公司却不要你呢，你不是在为自己不识字难过吗？去吧，去跟大宝好好学学。我们大宝学了10多年字，虽然只有小学生水平,可也会了不少字呢，来我们家的客人，看过大宝写的字，都夸大宝写得好，一笔一画，端正着呢。”

“大宝写的字是好，跟书上的字似的。”

外婆对大宝说：“大宝，你要好好教姐姐写字。”

大宝答应着说：“外婆，我会好好教姐姐写字的。”

银凤说：“外婆，那我去了。”

“你去吧。”外婆关了电视，躺下来，说，“我也乏了，要睡会了。这几年也是的，夜里睡不着，白天还总发困。”

银凤给外婆盖好被，就和大宝来了楼上大宝的书房里。

书房不大，靠窗并排放着两张桌子，一张桌子上有几本小学课本、几个方格本子，还有墨水、几支钢笔等；另一张桌子上放着大宝的玩具：布做的有娃娃、小兔、狗熊等等，塑料的有小狗、小鸭、小鹅、小汽车等等；另外，贴里墙还有一个小小的书橱，书橱里放着一些儿童读物，如童话、儿童画报以及大宝写过的方格本子等。

银凤叫大宝坐到椅子上，她坐在了另一边的椅子上。银凤说：“大宝，你写妈妈布置你写的课文，我写前两天你教我的字。”

大宝兴致很高，说：“姐姐，我们比赛，看谁写得快、写得好。”

大宝写的是两首古诗。银凤写的是她的名字、大宝的名字、赵老板的名字、她哥银春的名字、艳霞姐的名字、秀荷的名字。

写完了，他们就把对方的本子换过来看。

大宝指着银凤写的字边看边说：“姐姐这个字写得不好，歪歪扭扭的；这个字也写得不好……哎，姐姐，这个字更难看……”从头看到尾，大宝总结道，“姐姐，你写的这些字就两个字写得好。”

银凤歪过头来问：“哪两个字？”

大宝用手指着说：“这个‘大’字和这个‘宝’字。”

银凤故意笑着说：“我看‘银’字和‘凤’字写得好。”

大宝争道：“我看‘大’字和‘宝’字写得好。”

银凤点一下大宝的脑门，笑着说：“大宝，就算你说得对，谁叫你是小老师呢？”

大宝更开心了，胖脸笑得红光满面的，两只眼愈加眯成了一条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