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女孩（11）

11

这天是星期天，是缝纫女工的休息日。早饭后，艳霞和秀荷跟大多数女工一样，利用一个星期来这难得的休息日洗这几天换下来的衣服。生活楼的每一个水龙头边都挤满了女孩子，大家唧唧喳喳、嘻嘻哈哈，说一阵笑一阵，那一双双纤纤玉手在泡沫中搓洗着……等这些女孩子洗完衣服，把衣服晾到楼前临时拉起的一根根绳子上，再看那一片片花花绿绿，真像飘起了万国旗。

艳霞和秀荷洗完衣服回到生活楼上的宿舍，又把床上的东西收拾一下，完了，艳霞问秀荷：“今天我哥也休息，我想去看看他，秀荷，你去不去呀？”

秀荷显出瘦惫的神情，她说：“一天上9个小时班，一个星期才休息一天，我真不习惯这种生活。艳霞姐，你去吧，我有点累，我想睡睡觉。”

艳霞走出富佳制衣公司，到了路上，正好碰见银凤。银凤问：“艳霞姐，我来看你和秀荷，你要出门呀。”

艳霞很高兴，笑着说：“我去看我哥。银凤，今天，你也有空？”

银凤笑着说：“今天不是星期天吗？老板阿姨回家了，她就叫我休息一天。”

“秀荷在睡觉呢，银凤，我们一起去我哥那儿吧。”

“行，艳霞姐，我就是来约你们一起去见艳宏哥的。”

她们就一边走一边说话。艳霞说：“听我哥说，老板阿姨家在荷花园小区，那儿有个大大的荷花塘。”

“是的，那儿是有个大荷花塘，可现在塘里漂着枯败的荷叶，不大好看。”

“银凤，老板阿姨家的那些事，你做得来吗？”

“还行，每天，就是做做饭、洗洗衣服、扫扫擦擦，再就是侍弄院中的小花园。”

“我听公司那些知情的丫头说，老板阿姨有个憨儿子叫大宝，十八九岁了，还傻里傻气的，据说，都是老板阿姨教大宝学习的，每天，老板阿姨很忙，大多是晚上教大宝的。尽管大宝识了不少字，可一出门，还是找不到家，他的兜里总是揣着一张小纸片，写着家里的地址和联系电话。银凤，是这样吗？”

银凤笑着说：“大宝比我小1岁，个子比我高一点，胖乎乎的，我看他并不怎么傻，就是爱笑，整天都是笑模笑样的。每天，大宝都要坐在桌边写老板阿姨布置他写的课文，那是小学的课本，一天两课，写完了就玩，小孩子的玩具，他都有，偶尔，大宝也会跑出去玩，这就要人跟着了，不过，大宝不会惹事，走着、看着、笑着，一切对他似乎都是稀奇的、好玩的。我听大宝的外婆说，老板阿姨生大宝时是难产，就把大宝生成这样了。当初，大宝的爸爸要把大宝扔了，老板阿姨舍不得，就和大宝的爸爸离了婚。”

“老板阿姨在公司里风风火火的，又聪明又能干，还很有风度，可是，家里的那些事也够她难的了。”

她们来到桂花园小区6号楼。到了楼上，看到艳宏正在小房间外的阳台上洗衣服。艳霞连忙走过来，把外衣脱了，又把绒衣袖子往胳膊上抹抹，说：“哥，我给你洗吧。”

银凤也把袖子卷卷，说：“艳霞姐，你别动手了，我来给艳宏哥洗吧。艳霞姐，你进屋去跟艳宏哥说话吧。”

艳霞看衣服不多，就说：“也好，哥，那就让银凤替你洗吧。正好，我有话要和你说。”她又对银凤说，“银凤，让你受累了。”

“累什么呀？洗衣服在家里都是常做的。”

艳霞走进屋里，看到桌上摊着一本信纸，还有一支圆珠笔放在上面，信纸的开头才写了两个字：丽香。细一看，信纸下还露出一封信的一个角。艳霞把信抽出来，看是丽香写来的，就笑着说：“哥，我在丽香那儿看到一摞你写给她的信，你这儿也有不少她写给你的信吧？你们多长时间通一封信？”

艳宏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差不多半个月吧。”

艳霞把玩着手里的信，调侃地说：“还没发展到一个星期写一封信的地步吗？”

艳宏笑了，他明白艳霞的意思，就说：“艳霞，人家丽香那是白天鹅，我呢，只是一个丑小鸭，怎么敢有非份之想呢？”

艳霞笑着说：“哥，你是真不敢想，还是假不敢想？就算你真不敢想，就怕人家丽香……想你呢。我问丽香为什么把郭叔叔送她的手机寄给你，她不自然地笑笑，叫我问你呢。”

“这……”艳宏一下子愣住了，“艳霞，这怎么可能呢？人家丽香家是什么条件？我们家是什么条件？至于这手机，我还在想，是不是给丽香寄一笔钱回去要好一些。”

“哥，你怎么能这样想呢？真正的爱情是不讲条件的，再说，只要努力，一切都是可以改变的，包括不好的条件，也就是说，丑小鸭是可以变成白天鹅的，再说这手机，如果你给丽香寄一笔钱回去，那丽香一定会很伤心的。丽香给你寄手机，也许一切都尽在不言中了。”

“艳霞，你和丽香是多年的同学，对丽香家应该有一定的了解，丽香的爸爸妈妈是不会由着她的。”

艳霞仍是那么地笑着说：“哥，说来说去，你是怕丽香的爸爸妈妈不同意呀。”

“艳霞，你看看丽香的信吧。”

艳霞笑望着哥哥，说：“你不介意？”

“不介意。”艳宏说，“我想，你应该了解一下丽香是怎么想的，她爸爸妈妈又是怎么想的。”

艳霞就把信抽出来，展开看起来：

艳宏哥：

你好！来信收到了。你寄给我的书也早收到了，不过，这段时间心情烦乱，还没怎么看，以后再给你说读后感吧。

昨天，给你打电话时，犹豫了半天，也没好把心事告诉你，正好，今天下午收到你的信，于是现在，在这夜深人静之时，就在信纸上对你倾诉吧。

艳宏哥，你能想到吗？我们县的工商局王局长给我做媒了，说的是县政府石县长的儿子石猛。就在上个星期，王局长竟然把石猛带到我们家，说让我和他认识一下交个朋友。这几天，我才明白，一个月前的那个晚上，王局长和石县长到我们家作客，爸爸叫我去见他们，他们为什么那么夸我了？

石猛在县工商局工作，个子跟我爸似的，他的脸很白，也很会说话，一口一个“伯父”、“伯母”，叫得我爸我妈脸上笑开了花，他们对石猛可谓是“一见钟情”了，可我对石猛却一点感觉也没有。石猛走后，爸爸问我怎么样，我说不怎么样，爸爸说这是刚认识，多交往交往就好了，我说不必再交往了。爸爸很不高兴，他生气地说：“还没怎么交往，你怎么就说人家不怎么样？论文化，人家是大学本科毕业，比你高；论长相，人家要个头有个头、要帅气有帅气……”我打断爸爸的话说：“石猛是很优秀，可感情是不能勉强的，因为我已经有朋友了。”

听说我有朋友了，我爸我妈就追问是谁？问为什么他们至今还蒙在鼓里？这叫我怎么给他们说呢？我只能吞吞吐吐地搪塞，我这样，他们就说我是骗他们的，说我根本没交朋友。我就对他们说：“你们要是不相信，那过几天，我把他带回家让你们看看。”

艳宏哥，这几天，爸爸妈妈总在催我让我把“朋友”带给他们看，晚上，我连觉都睡不好了，常失眠，经过一次又一次考虑，我决定把你带给我的爸爸妈妈看。艳宏哥，你来吧，不要让我失望，这次不要写信了，收到信后就打电话给我，约定时间，我去县城里的小公园等你。

好了，以后再写吧，祝一切都好！

对了，代我向艳霞问好！叫艳霞给我写信。这丫头，自从走后，只言片语也没给我来过，虽然从艳宏哥的信上多少了解了一点她的情况，可我是多么希望看到她那亲切的文字啊。

还有，代问银凤、秀荷好！

                                         丽香

2002年11月13日于宿舍

看完信，艳霞抬起头，说：“哥，丽香叫你别写信的，你却展开了信纸，看来，你是不准备回去了。”

艳宏神色凝重地说：“信我不是还没写吗？我还在犹豫呢，我不知是去对丽香好，还是不去对丽香好？毕竟，她爸爸妈妈也不是把她往火坑里推呀，人家石猛的条件在那摆着，不论从哪方面讲，都比我强。”

“哥，你不要去想石猛的条件如何？石猛的条件不管怎么好，丽香不是说她已有朋友了吗？哥，正因为我跟丽香是多年的同学，我也才比你更了解丽香，她绝不是那种势利的女孩，她身上有很多优点，爱学习、爱看书、热爱工作，长得也好，活泼、漂亮，说实话，哥，要是丽香能成为我的嫂子，我会比你更高兴的。”

这时，艳宏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来看看显示的号码，说：“是丽香打过来的。”

艳霞笑着说：“哥，你接吧，不要说我在这儿，看丽香怎么说。”

丽香说：“艳宏哥，我在公园里，你在哪儿？”

“我在租住的小屋里。”

“艳宏哥，我的信收到了吧，我叫你收到就给我打电话的，你怎么不打？”

“你的信是前天收到的，我在想，写信是不是更好一些。”

“这么说，艳宏哥是不想回来了。”

“我……”艳宏不知如何回答，刚才对艳霞说的话，他怎么好开口对丽香说呢？

丽香追问：“艳宏哥是真的不想回来么？”

艳宏连忙说：“不是，丽香，我想回去，可我不知将如何面对你的父母？他们会问我很多问题的。”

“艳宏哥，这些，你暂时不要考虑，这都是以后的事，是可以解决的。不管怎样，你都要回来，帮我把石猛那边应付过去，要不，爸爸不会死心的，我的生活也是无法安静的。难道你真愿意让我嫁给一个我不爱的人吗？”

艳宏沉默了。

丽香问：“喂，艳宏哥，你听着了吗？”

“我听着呢。”

“那说定了，艳宏哥，明天，你早点从茶山市出发，上午，我在这儿等你，中午去我们家吃饭，我爸我妈那儿你不要多想，一切我都会跟他们说的，他们宠着我呢，不会怎么反对的，好了，就这样，你一定要来啊，我挂了。”

看艳宏把手机从耳边拿了下来，艳霞问：“哥，你去吗？”

“我去。”

“约了什么时间？”

“明天上午。丽香说，明天中午去她家吃饭。”

“那我今天下午写封信给你带给丽香，丽香在埋怨我不给她写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