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寒梅(3)

　　第三章

　　我难耐地用身体摩擦床单，想必此时连褥子都浸满了血，可我无暇顾及，甚至思维都不受控制，回忆也被迫中止。周遭似乎都是娘亲隐忍的哭泣，转而又变成宗主的打骂，终于在黎明到来之际，我昏了过去。

　　待醒来药效已过，挣扎着泡了药浴，吃了点粥，简单收拾过，我又陷入昏迷。

　　真正的清醒，已是三日以后，错过了演武堂的好戏。听说是白三老爷的庶子拔了头筹，很多人脸色都不好，白啸格尤甚，致铭依然没心没肺，倒是已遣人送来二百两银子。

　　我坐在遗世堂内，把玩着陆家送来的请柬，自三个月前，我用淬了毒的暗器伤了白致逸又“巧遇”救治之后，这些日子以来，没少被试探。这陆家是四大山庄之首，庄主兼任武林盟主，自然不会放任一个医术超群的未知少年突然闯入。不过此番应该不止为试探，因为庄主夫人中了毒，这毒看似简单，各种解药却都没用。陆家不想失了颜面大肆寻医便只能找我了。出谷三个月，宗主的耐性怕是快没了，我该出手了。

　　四月初十，陆家卧龙山庄，难得的庄主亲迎。

　　“我是云容。”每次出诊我都是这么一句，边说边向庄子里面走。庄主一愣，随即让侍人奉上十两银子，待我接过笑笑说，有劳小神医。我并未接话，只回问病人在哪。我从来都是个古怪脾气的形象，救人拿钱，并不多事。明里不多事，暗里才好生事。

　　这毒下在六小姐挑选的送给陆夫人的胭脂上，这白致铭逛青楼受伤又误了比试，白小姐自然生气地早早回了家，这算算时间，应该初六便发作了。虽说是我下的毒可还是要认真诊查一番，此时的陆夫人面色蜡黄，四肢不停地抽搐，人已经昏迷却仍然眉头紧蹙，似是承受着很大的痛苦。我收了把脉的手退出房间，期间，庄主半瞬不差地盯着，说是关心爱妻，到不如说是在观察我。

　　走到院子里的一处凉亭，我径直坐在了客位，抬头面带嘲讽地对陆庄主说道：“庄主倒真是看得上在下，不惜用尊夫人试探，难不成这么些日子还不曾将在下的底细探明白？”

　　他毫不在意地坐在我对面，端起侍人奉上的上等毛尖，却是一口没喝又放下了。挥退众人后，沉声问我：“小神医恼怒也是有理，只是庄某不才，既接了盟主之位，不敢说能为武林谋福祉，却总要谋个安定。小神医当日只用一根银针就解了白世侄的七毒散，江湖中人无不震惊，而之前却不曾听闻有这等人物，陆某难免好奇。”

　　我不出声，随意地把玩着腰间的玉佩，示意他继续。他迟疑地看向我，问道：“你方才所言，这毒是敝庄人下的？”

　　我不屑地一笑：“夫人中毒不过几日，这些日子贵庄不曾有集会，庄主觉得有人可以不声不响地进这天下第一庄下了毒再全身而退？还是觉得在下就这么好骗？对我有疑问直说便是，何必使这些伎俩自降身份！”

　　以陆庄主的心思当然会疑心内鬼，我不过坚定他的想法。果然，他眼中戾气一闪而过，却也只是一闪而过，即刻便掩去了情绪。他沉吟半响，终于开了口：“小神医可否告知来历？”

　　“我并未隐瞒，当日在白家已然明言。我只是一个弃婴，蒙师父怜惜，救我到东华山抚养教导。半年前师父仙逝，尊师命将师父天葬，一路飘荡至此。师父博学广闻医术超群，我有幸学得一二便以此为生。”这番话已经说过一遍，此时不过重复，自然不会有破绽。

　　陆庄主一点头，道：“陆某也就直说了，此前曾派人去过东华山，只发现些许木屋焚烧留下的灰烬，可是小神医故居？”

　　“正是。师父一生高洁，临终遗命，人要天葬，物要火焚。”

　　“倒是个不凡的人，小神医对尊师的认识也只是别号无名？”

　　“师父从不提旧事，只是说无名才不会为名所累。我倒问过为何给了我名字，师父说叫着方便。当日机缘巧合救了白大少爷后，觉得这里人的银子好赚，就盘下遗世堂留在来了。庄主可还有疑问？”

　　“小兄弟果然豪爽坦荡，你的话，我信。陆某有心结交，不知小兄弟肯不肯？”

　　若我真是一个江湖小郎中倒是巴不得傍上，只是他分明是想知道中毒真相，且此时不再对我疑心想拉拢我，其实即便他真心结交，我现在也不能答应：“盟主好意云容心领了，只是云容一介布衣不敢高攀。若盟主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云容心情好时，自然不会跟银子过不去。”

　　他听我此时改称盟主，也便明白我不会成为陆家的人，当然也不会为其他任何人卖命，是以他虽觉得遗憾也知道我是无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