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女孩（8）

8

一路都是高速公路。第二天早晨，当艳霞她们从家乡的县城坐车到茶山市汽车站，才11点多。她们在车站内没看到艳霞的哥哥艳宏，到了汽车站外，也没看到。

艳霞走到一个电话亭，给她哥打电话，先打到艳宏打工的容康汽车修配公司，接电话的人说艳宏出去了。艳霞挂了电话，没再打哥哥的手机。

秀荷问：“艳宏哥来了吧？”

“公司里的人说我哥出来了，应该就是来接我们的吧，我想也快到了。”

果然，仅过几分钟，艳宏就从一辆公交车里走了出来，一下车，他就笑着跟站在路边东张西望的艳霞她们打招呼。

艳霞、银凤、秀荷笑着迎向艳宏。到了跟前，艳宏亲热地把银凤和秀荷手里的包接过去，高兴地说：“你们这么快呀，我今年春节后回来时，午后1点多才到。”

艳霞说：“春节后出门的人多嘛。”

秀荷兴奋地说：“我们也没想到会这么快，那车在高速公路上开得就跟飞起来似的。”

银凤也很高兴，说：“到底是没出过远门，到了这儿，我连东西南北都辨不清了。”

秀荷四下看看，笑着说：“我也是，车过长江时，我还以为是往北开呢。”

艳宏领着她们上了一辆公交车。路两边，高楼大厦鳞次栉比，但随着车的向前开动，那楼却越来越矮了。

茶山市依山傍水，水是著名的太湖，山却名不见经传。但几个小山包上种满了茶树，绿茶名闻海外，这就是茶山市名的由来。

公交车不时地停下，每次停下，都有人下车，也有人上车，可艳宏都坐着不动。

眼看公交车要开出城了，秀荷终于忍不住问：“艳宏哥，还有多远才能到？”

艳宏指着前面，说：“你们看，这不就到了。这儿叫四园区，因有桂花园、荷花园两个住宅小区和工业园、养殖园两上经济小区而得名。”

公交车在挂着“四园站”的站牌边停下了。

下了车，艳宏笑着说：“你们都饿了吧，走，先吃饭去。吃完饭，我就带你们去富佳制衣公司。”

3个女孩跟着艳宏走进路边一家小饭店。坐下后，艳宏说：“喝点酒吧。”

银凤笑着说：“我在家从没喝过酒，我不喝酒。”

秀荷也说：“我没喝过白酒，逢年过节时，只是喝一点啤酒、葡萄酒。”

艳宏就点了两样菜，还有啤酒、果汁，又分别要了四份米饭。

艳霞先吃完走出了小饭店。艳宏三口两口刨了米饭，也走了出来，他示意艳霞到另一边，压低声音说：“艳霞，你看怎么办呢？一开始，银凤也没说要来，富佳制衣公司要招几个缝纫女工，我就只向赵老板争取了两个名额，再说，人家要求女工至少要有小学文化，可银凤……”

艳霞小声说：“哥，昨天电话里，银凤和秀荷在旁边，我也没好对你多说什么。是这样，印米叔逼银凤给银春哥换媳妇，银凤不愿意，就要跟我出来，我怎么忍心再叫她回去？”

“银春哥那是有知识的人呀，他怎么会同意这种荒唐事？”

“银春哥当然不会同意了，他也愿意银凤出来。银凤说，银春哥还把鸡卖了300块钱送她走呢。”

秀荷和银凤也吃完饭出来了。艳宏就又恢复了脸上的笑意，说：“走吧，我带你们去见富佳制衣公司的赵老板。”

艳宏一边走一边给艳霞她们介绍富佳制衣公司和他打工的容康汽车修配公司的情况：“富佳制衣公司和我打工的容康汽车修配公司在一条路上，富佳制衣公司在路南，容康汽车修配公司在路北，斜对着门，两个公司旁边还有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公司。富佳制衣公司不大，有100多个缝纫女工；容康汽车修配公司则更小，只有我们30多个维修工。”

艳宏领着3个女孩走进富佳制衣公司的老板办公室。

赵富佳老板是个40多岁的女老板，她的头发剪得短，穿着女式西装，抹着淡淡的口红，平静的目光中露着笑意，因此，阳刚气质中也不失温柔美。

赵老板待人随和，但办事很有原则，也很干练。她站起来，笑着和艳宏握握手，然后把3个女孩子一一打量一下，说：“艳宏，我给你两个人的名额，你怎么带来了3个？”

艳宏连忙小心地说：“银凤她手巧着呢，最适合做缝纫活了。赵老板，你就多收一个吧，大老远的，银凤来一趟也不容易。”

“银凤？”赵老板坐下来，看着3个女孩子，问：“谁叫银凤呀？”

银凤低着头，脸有点红，小声说：“我。”

赵老板指着艳霞和秀荷对银凤说：“她们一个是艳宏的妹妹叫安艳霞，一个叫方秀荷，你姓什么？就姓银吗？”

银凤仍低着头，说：“不，我也姓方，我叫方银凤。”

赵老板把纸和笔推到银凤面前，笑着说：“你的名字是哪3个字呀？写给我看看。”

银凤嗫嚅着似乎又有点委屈地说：“我……没上过学。”

赵老板脸上的笑意退去，她转过脸严肃地说：“艳宏，我们公司招收缝纫女工的规定，你是知道的，要求是小学文化程度以上。银凤连学也没上过，艳宏，不能怪我不给面子啊。”

艳霞替银凤恳求道：“老板阿姨……”

“老板阿姨……我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女孩子这么叫我。”赵老板笑了，算是接受了这带有亲切意味的称呼。

艳霞接着说：“老板阿姨，银凤家有个缝纫机，银凤10多岁就能上机子缝缝补补了，说起来，银凤做缝纫活比我和秀荷都在行，你就收下她吧。”

“我们公司使用的都是电动缝纫机，而且，生产的服装大部分是销往海外市场，没有一定的文化基础是不行的，就是你们，虽然一个是大专毕业、一个是高中即将毕业，但要想成为一个合格的熟练缝纫女工，不仅要跟师傅学习，还要在公司的新缝纫女工培训班上听课学习，听课学习，那是要会写字、会记笔记的，并且要能理解老师的讲课内容的。”赵老板又以安慰的语气说，“我也知道你们大老远的跑来不容易，也能想见被人拒绝后的内心感受，可我又不能违反公司规定招一个不合要求的缝纫女工，以后，产品质量出了问题，损害的是我们公司的信誉，而不是我个人的一点损失。艳宏，你能理解吧。”

艳宏点点头，说：“赵老板，我明白，谢谢你！”

赵老板重又露出了笑意，对艳霞和秀荷说：“你们两个去人事部、财务部、女工生活部的联合办公室报个到，然后就可以留下了。”

艳霞和秀荷从老板办公室走出来，并未急于去报到，而是随艳宏和跟在艳宏身后抹着眼泪的银凤到了富佳制衣公司的大门外。秀荷说：“真是的，老板阿姨怎么不叫我和艳霞姐把名字写给她看？偏偏叫银凤姐呢？”

艳宏说：“你和艳霞的情况，几天前，我就和赵老板说了，她对银凤的情况一无所知，所以得问一下。”

秀荷又说：“艳宏哥，那一见面，你为什么不先介绍银凤姐是小学毕业或初中毕业？这样，也就省得老板阿姨问银凤姐了。”

“这样说，那不就是欺骗人家吗？以后露了馅，人家还怎么相信我们呢？我跟赵老板相识有6年多了，我给她们公司修过小车、修过货车，她相信着我呢，我们不能因为一点小事，把人家对我们的信任破坏了呀？我们把实际情况说了，人家收下我们，那是照顾我们，人家不收我们，我们也不能怪人家呀。”

秀荷反问说：“那你说艳霞姐是大专毕业、我是高中即将毕业，老板阿姨怎么就相信了？她也没让我们拿出什么证明来呀？”

艳霞说：“这还不是因为人家相信我们吗？我们不能因为人家相信我们就去欺骗人家呀？”

“那银凤姐怎么办呀？”

艳宏为难地说：“我也还没想出什么好办法呢？”

银凤啜泣着说：“艳宏哥，你不要为难了，明天，我就回家去。”

艳霞安慰银凤道：“银凤，既然出来了，就不要急着回去，一时半会找不到事做也没什么，没上过学怕什么？难道没上过学的人就什么都干不了吗？慢慢找，总能找到适合你做的事。”

秀荷也笑着安慰银凤说：“银凤姐，你怎么能回家呢？一回家，你就失去自由了。明天，我跟艳霞姐上班了，你就是闲呆着，也不会饿着你的。”秀荷在为找到了工作而高兴呢。

艳宏说：“富佳制衣公司有女工宿舍，艳霞、秀荷，你们进去报到吧，公司好给你们安排住处和其它事宜。我们公司没给我们安排宿舍，我们30几个维修工，家在附近的就回家去住，外地打工者就是到住宅区租房子住，一般是几个人合租一间，我为了图清静、看书没人闹，就自己独租了一间，在桂花园小区，那房子很小，放了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椅子，几乎就没空地了。走吧，银凤，你暂时就去我租的小屋住，我去同事租的房子凑合凑合。”

银凤就拿着她的小花包跟艳宏来到了桂花园小区。

桂花园小区因有十几株桂花树而得名，在这秋天里，银黄色的桂花散发着浓郁的芳香。

桂花园小区有20多栋楼，几乎都是6层楼，艳宏租住的小房子在6号楼。

艳宏带着银凤一屋一层爬，一直爬到了6号楼的顶层。在一个小角落里有个小门，艳宏走过来，掏出钥匙打开门，他把钥匙给了银凤，然后看看表，说：“银凤，我去上班了，下了班我再来看你，顺便给你带点吃的，没事，你不要出来。”

银凤答应着。

艳宏刚要走，又转回头，指着旁边的一扇小门告诉银凤：“那儿是卫生间，一拧这外面的转钮，门就开了。”

银凤点点头，说：“艳宏哥，我知道了，你去吧，上班大概要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