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女孩（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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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印米扛着小木犁吆着牛走在前面，银凤妈挎着半竹篮麦种走在后面，到了艳霞家门口，正碰上艳霞爸安积业从厕所里出来。

安积业个子中等，胖墩墩的，他是个忠厚人，平时，脸上总是带着微微笑意。安积业比方印米大2岁，他说：“印米，麦子还没种完哪。”

“我们这牛怎么能跟积业哥的拖拉机比呢？还有1亩地，今儿种种就差不多了。”方印米个子也不怎么高，他长得黑瘦，又不爱刮脸，常胡子拉茬的，他窝囊了几十年，干不了体力活，也不会技巧活，只知道在几亩地上卖力。

“印米，我们家艳霞今儿一早走了，你说不让你家银凤出去的，银凤没走吧？”

银凤妈说：“我们银凤自小就听话，她在家烧饭呢。”

方印米笑笑，说：“我不许她走，打断她的腿，她也不敢走。”

安积业“嗬嗬”笑着说：“印米说笑话了，你要是把银凤的腿打断了，你就是叫她走，她也不能走了。”

到了田里，方印米套上牛，正准备吆牛种麦，他又把鞭子从肩上拿下来挂在犁柄上，对银凤妈说：“不行，我得回家瞧瞧去，那丫头，这几天拗着呢，不像以前那么听话了，说不定趁我们下地这工夫，她跑出去追艳霞和秀荷了，她要是一走，给银春换媳妇的事不就泡了汤？人家媒人把这事都说得差不多了，那家姑娘也点了头，就等我们银凤一句话了。”说着，他把烟锅、烟包从怀里掏出来，装上一锅烟，擦火点着了，猛吸了一口。

“我们出门的时候，银凤不正在灶后烧火了吗？”银凤妈把鞋脱了，放在田头路边的草地上，接着说，“给她哥换媳妇的事，我们也不能把银凤逼得太急了，这也不是急事呀，得慢慢来。唉，我们银春要不是遇上那祸事，丢了一只手，也不用为难银凤。”银凤妈竟抹起了眼泪。

方印米把烟锅在犁柄上磕磕，气狠狠地说：“什么祸事？他那是逞能、出风头，那么多人站在外面看热闹，他一个过路人为什么偏偏要停下来？就是停下来，看看热闹也就罢了，还往火里钻干什么？一个70多岁的老太婆，用得着救吗？没把他小命搭上算是万幸。”

银凤妈又抹一把眼泪，说：“年纪再大，那也是一条命呀，别人不救，我们银春要是也不救，那还不把老人给烧死了？”

“说的也是，谁叫这小子偏偏在那时候路过那儿了呢？唉……”方印米也叹口气，继续说，“本来，我以为我无能一辈子算是板上钉钉变不了了，而银春上过高中，懂得事理，还在县里的农技学校学了养鸡技术，前两年，把个蛋鸡、肉鸡养得红红火火的，哎……”方印米又叹口气，“是呀，说来说去，要不是遇上那档子事，何至于要我们替他操这个心？你把牛照看着，我回家瞧瞧去。”

方印米匆匆回到家，门虚掩着，推开来，哪有银凤，他到灶上，揭开锅看看，稀饭烧在锅里，馒头和炒的一盘辣椒土豆丝馏在锅上。他来到院中，朝堂屋喊两声：“银凤，银凤！”没人答应。他以为银凤去了屋后银春的鸡舍帮她哥打扫鸡舍、喂鸡去了，平时，银凤常帮她哥做这些活。

方印米就来了屋后，银春正提着饲料桶给鸡添食。银春的鸡舍有20多间，但鸡舍里的鸡并不多，大概只有200来只，因此，看上去显得空荡荡的。

方印米把鸡舍扫视一遍，问银春：“银凤没来吗？”

银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没来呀，银凤不是在家烧饭了吗？”

一听这话，方印米心里就有了数，他没再说什么，急急地就上了往北的路。一看爸爸那心急火燎的样子，银春就知道爸爸这是去追银凤的。银春放下桶，跑几步，喊道：“爸，你等一下，我跟你说句话。”

方印米没有停步，回过头不满地瞪一眼儿子，说：“银春，你小子现在还有什么资本显能？丢了一只手，谁家的姑娘还愿意嫁给你？你当初在农技学校学养鸡时谈的女朋友不是也和你吹了吗？”

银春跟在爸爸的身后，说：“爸，我知道你和妈妈是为我好，可那是害妹妹呀。”

方印米没好气地说：“就你这么说，人家那头姑娘都同意了。”

“我不同意。要是自己没本事，就是用妹妹换来了媳妇，一辈子也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什么叫好日子？富日子富过，穷日子穷过，两口子嘛，就是一口锅里吃饭，一张床上睡觉，然后生儿养女，把祖上的香火传下去就行了。银春，你不要再瞎指望了，家里又没钱给你折腾，你少一只手，信用社连贷款都不贷给你，你没听人家说，人家是怕你挣不来钱还人家呢。没钱，你还能养那么多鸡吗？你都20大几了，再过几年，到了30岁，你就是有妹妹，恐怕人家都不愿把姑娘换给你。一个人一个命，银春，你就是这个命。”

银春不高兴地说：“难不成我就是用妹妹换媳妇的命？我不信。”他追上爸爸，和爸爸并排着走。

方印米转过脸，讥诮地看着儿子，说：“你不信？不信那你怎么不谈个姑娘给我看看？这样，我和***倒省了许多心了。”

“爸……”银春苦恼地一时不知如何对爸爸说，“爸，银凤不愿意，你就让她走吧。”

“谁说银凤不愿意了？”

“银凤嘴上是没说不愿意，可她心里是怎么想的，你和妈妈还看不出来吗？你和妈妈问她话，她不是一声不吭吗？你们不能逼她呀。”

“一声不吭就是不愿意吗？我怎么没看出来？兴许，银凤是愿意呢，她嘴上不好意思说罢了；就是银凤有点不愿意，我和***多劝劝，她就会同意的。要是让她走了，我们还怎么劝她？”

银春见拦不下爸爸，干脆站住不走了。他对匆匆而去的爸爸说：“你就是把银凤追回来，我也是不会让她给我换媳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