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柴进城

　　老柴是个农村人，他在阳湖的乡下，一住几十年，到过最远的地方地方就是县城。孙子要过生日，他想买个像样的玩具，让孙子喜兴喜兴。老柴认为，县城的市面大，玩具的花色一定很多。

　　吃过早饭,老柴便骑着自己快要老掉牙的“长征”车上了路。

　　离城区还有一段距离，人和车便渐多了起来。正行之间，前面传来一阵呼叫。老柴知道，那是警笛声，电视中常听到，抓坏人时，这个声音便会出现。警笛像触动了人和车的神经一般，躁动中他们便都渐渐地停了下来。将“长征”车向路边稍带了带，下车，支起，落锁，老柴向前走了过去。他想看个明白，是咋了？推开稀疏的人群，老柴发现，前面是个十字路口。横在面前的南北方向的大街，空荡荡的，除了在中间停着的两辆警车和几个警察之外，其它什么也没有。警察们向老柴站着的这边和对面在吆喝着什么，是他们阻挡了车和人。

　　老柴心想，这好好路，为啥不让走？身边停着的人都西装革履的，老柴当然不敢贸然相问。一个农村老头，土得掉碴，满身腥臭味，对身边的城里人，他无论如何也开不了这个口。正在这时，老柴发现路边有一个穿黄马甲的老太婆坐在路牙上，身边放着一个铁制簸箕和一把笤帚，和其它行人一样，目光呆滞地向警车和警察望着，所不同的是，老太婆身边的人都与她保持着一段距离。顾忌和环卫工人近距离接触，在这个社会，已是一种常态。见老太婆的身份并不比自己高贵多少，老柴侧向挪了挪。

　　“老姐姐，请问这是咋了？”

　　一个比自己岁数小不了多少的男人向自己靠近，老太婆忙将目光从远处收了回来。她打量着，见老柴不像是坏人，便冷冷地反问道：“你，你不是阳湖人？”老柴回答说：“是！不，不是。”老太婆又朝老柴望了望，说道：“哪，哪你是乡下的？”老柴笑着答道：“对，我是章集社区屠岭村的，平时很少进城！所以......”这一说，老太婆马上对老柴露出不屑的神色，头微低，她随口说道：“那，那这就难怪了。”

　　“乡下人，怎么了？”老柴边说边腑下身子和老太婆一样也坐在了路牙上。转过头，老太婆对老柴说道：“有个大人物要从这路口过！”老柴有点不解：“过就过呗，他走他的，我们走我们的，这，这怎么不许走了？”老太婆眼睁得很大，说：“看来你还真是个乡下人，连这都不懂。”说着老太婆拾起放在一边的茶杯，打开喝了一口之后，又接着说：“要来的是领导的车队，领导，领导你知道吗？就是比我们县县长和县委书记还要大的干部，都是高干。为了领导的安全和方便，这路口总得顺畅吧？领导的时间总比你我这样的人金贵吧？你，你一大把年纪，对你说这些，估计你也不懂......过去苏联有部电影，里面有句著名台词叫什么的?对,对......叫,叫‘让列宁同志先走，让列宁同志先走！’今天，县里的安排，也是那个意思。你，你现在该懂了吧......”

　　“是，是,我懂了......什么样的大人物啊？”老柴点头之后问了一句。“看今天这架势，至少是个省领导！”老太婆胸有成竹地回答道。

　　老太婆的解释一下子让老柴想起了在电视中常看到的，过去，也就是古时候，每当县大老爷、知府、巡按之类的官出现之前，都会进行净街，先是一哨马队，吆三喝五地快速掠过，街市上顿时便会鸡飞狗跳，人仰马翻，摊倒货落，狼藉遍地，接着便会又出现一哨人，手拿着各种帆幅、旗帜和写着“回避”“肃静”字样的牌子，拥着八抬或是十六抬的大轿……

　　见老柴在一旁发着呆，老太婆又说道:“你要想知道今天来的这个大人物是谁，晚上回家打开电视，《阳湖新闻》里，播音员会清清楚楚地告诉你，他是谁，是什么职务，来干什么的，县里是谁陪同的，他对我们阳湖有什么重要指示……”老太太正说时，警车的警笛突然响了起来，接着就见刚刚还对着群众和车辆喊叫的几个警察开始向后抽身，上车后警车便呼叫着向北开走了。现场顿时乱了起来，行人和车辆争先恐后地从各个方向前拥去……

　　大人物未出现，警车却走了，现场乱成了一锅粥，老柴开始有点不待见老太婆，认为老太婆刚才是在瞎吹是忽悠他，两手一支就准备起身。在一个乡下老头面前，失了面子，讨了个没趣，老太婆不服气地伸出了自己的左手，一把按住了老柴，接着她几乎是以哀求的口吻对老柴说：“哥啊，不,不是我.....你,你......你是乡下人，不知道现在城里这些当官者的脾气，他们做事总是反复无常……我，我还是拿电视上经常放的那些给你做个比喻吧，或许你会理解得容易些。古时候，那些大老爷们下来巡访时，下属们谁都不会轻易地说出他们出行的路线，不让人们知道大老爷们的行踪，目的是为了防止有人对大老爷们进行行刺。下属们谁都不愿意上司在自己的属地出事，所以,负责保卫大老爷们的这些人，在大老爷们出行前，总会在市面上先做些假象，来吸引坏人注意……”

　　尽管老太婆的手劲很大，老柴还是用力站了起来，并开口说道:“老姐姐，这个我懂，电视上我看过……可，可我要上街买东西，中午还得赶回家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