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波

　　汽车来了，林勇猛吸了几口，才恋恋不舍地将烟蒂放入身边的垃圾桶里。把大包小包的行李拿上车。行李里，林勇给父亲买的一条金圣烟，老爷子自从吸了这烟，就喜欢上了。母亲自从知道了金圣的好处，也就不反对了。

      回来时，林勇从家里带了一箱“笨鸡蛋”。母亲说：“这些鸡蛋都是咱们自己养的鸡下的蛋。”母亲小心地把鸡蛋装进小纸盒里，大约有十斤重，那种绿皮的鸡蛋，跟鸭蛋似的，只是个头比鸭蛋小一些，那鸡蛋，林勇在超市里见过，10多元一斤。

　　林勇坐在副驾驶后边的长木板搭成的座位上，用手护着鸡蛋。等到了下一个城镇，有一个年纪大约60多岁的男子上车，红红的脸，上衣的衣角扎在裤子中。他一屁股坐在发动机的车盖上，手却放在那放鸡蛋纸盒子上，林勇赶紧把他的手拿开，“这里边是鸡蛋！”那人赶紧收回去手。
林勇把鸡蛋往前挪了挪，离开那个人。“大爷，买车票！”售票员对那位大爷说道，“我到……，多少钱？”说话间，满嘴酒味，附近的乘客赶紧捂住鼻子。

　　车子在快速行使，不断地有人下车，后边有了空位子，林勇提醒他：“大爷，您去后边坐下，我这里有鸡蛋，别碰着！”售票员一听，也帮忙劝他到后边坐下。“我不去！我一会儿就到了！”那位老人断然拒绝，让林勇的脸上挂不住，红一阵白一阵的。售票员一见，也不再说什么。

　　突然那个大爷的手机响了，他起身，掏掏裤子两边的口袋，摸摸屁股上的口袋，还没找着，最后在不断响起的铃声提示下，从上衣口袋里找到了手机，他站着接听，“哎，老李，我还没到哪！你们几个呢？等等我，先点菜吧……”突然汽车一个急刹车，他整个身体往前冲，一手压在鸡蛋箱子上，林勇左手推着老人的身体，他才止住向前冲，但装鸡蛋的箱子大约有三分之二的地方都压扁了，“你！你把我的鸡蛋都压碎了！”林勇话音刚落，那些蛋清蛋黄都从箱子底流了出来，顺着地板往车前边流，司机递过来一块抹布，林勇擦了几把，没法止住那继续流淌的东西。那个醉汉见到这副情形，他嘟囔着：“老哥，我对不起，我赔你钱！”林勇那个气呀，想骂他一顿，看了对方那么大的年纪，也就忍住了。

　　“嘿嘿，老李，你看你打这个电话真不是时候！我刚把人家的鸡蛋压碎了！”售票员上前扶住他，“大爷，您快点坐好！这车子行驶中，不稳！”“我马上就到了！哎，怎么停车了！我下车，刚才有辆出租车，我要打车！”司机回过头：“您快坐好！现在是红灯，在路口谁也不能下车！”

　　林勇从行李里找出一个大的塑料袋，垫在鸡蛋箱子底下，他接着用抹布把那些流在地板上的蛋黄蛋清，擦了一下，“师傅，擦不干净了！”司机回答：“没啥，等到了终点站，我用水冲冲就行了，可惜了这一箱鸡蛋！”

　　那醉汉对林勇说：“我赔你钱！”林勇心里那个气呀，一听他说要赔偿，就说：“行，你赔偿吧！”那醉汉说：“10块钱，我赔你10块钱！”林勇不高兴了，大声说：“10块钱？我这鸡蛋10快钱一斤哪！一共100多元呢！你才赔10块钱，太少了”“那，那，你要多少钱！”林勇很生气，想教训他，就回答：“50元！”那醉汉一听很激动：“大哥，我可是道上人，你，你一会儿跟我下车！”林勇一听这个人开始耍起无赖了！就很生气：“你一上车，就用手按着这鸡蛋箱子，我告诉过你，这里边是鸡蛋!刚才后边有空位子，人家让你坐，你却不去坐，如今打了我的鸡蛋，还不想赔偿！”妻子早站在身边，也劝不要吵了，“10块钱就10块钱吧！”妻子打圆场，可那醉汉不依不饶，“不行，你，你一会儿跟我下车，我就住在这附近！”林勇紧盯着那醉汉，心想，你如果敢动手，我先放倒你！他的手伸进口袋，手碰到了放在口袋里的手机，还有金圣烟。

　　林勇还想到了报警，但感觉这么点小事，不仅耽误了赶路，还显得斤斤计较，太没素质了，就一再压住升腾起来的火气。不去搭理那个大声嚷嚷的醉汉。车上的其他乘客都紧张地看着这个醉汉的表演。

　　没人理他，这个醉汉下了车，在马路边上还大声喊叫着。掏出手机，从后边追着客车，司机加大油门，车开远了。“兄弟，你这是好样的！很有度量！”司机开始夸奖林勇，其他乘客也纷纷谴责那个醉汉的无德。“损坏了别人的东西，就该赔偿，就是打了110 ，警察来了也是这个理！”司机一边开车一边和林勇说话。

　　售票员说：“一定压坏了不少鸡蛋，箱子底都泡坏了吧？”“回家这剩下的鸡蛋可不能用水洗，不然放不住了！”“剩下鸡蛋？”林勇苦笑地摇摇头，看看被压变形的箱子，能剩下多少鸡蛋呢？

　　和司机说话的时候，林勇发现他的手背上有几条很深的伤痕。林勇猜想这才是在“江湖”上闯荡的人呢！更奇怪的是，他也喜欢抽金圣烟，因为在司机放水杯的小盒子里，赫然躺着一盒金圣烟。

　　林勇问道：“你也喜欢抽金圣？”司机笑了：“对呀，我们开车的，尤其是客车的，都很辛苦，自从发现这金圣香烟的优点后，我就离不开它了。我的几个司机同事都喜欢这烟！”林勇听了后点点头，看到司机的金圣还是老牌子的那种，就拿出自己的金圣烟，抽出一支递给司机：“尝尝我的！刚出的新品！司机接过去，夹在耳朵后，多谢了，等到了站，我尝尝！”

　　回到家，林勇打开鸡蛋箱子，用卫生纸八剩下的鸡蛋擦拭干净，还能吃的鸡蛋，打碎了倒入碗里。“可惜了，太可惜了！”林勇很心疼。妻子说：“把那些碎的，没法吃的鸡蛋汁液浇花吧！”林勇心想也只能这样了，用水兑了兑，浇在昙花花盆里。这花今年一定能开得很好。

　　时间飞快地过去，几年的时间也是那么短暂。林勇还是紧张地上班，忙碌地工作、繁忙的家务活让他很快忘记了这件事情。只是在偶尔会想起这件事，他每当这时，点起一支金圣烟，努力想，却记不起那个人的样子了。

　　一天，他翻看报纸，发现一篇文章很有趣。仔细读，感觉这么熟悉，在一辆客车上，一个醉汉压碎别人的鸡蛋，产生争吵……但那个醉汉下车后，打着电话，强行过马路，也没看见快速驶来的汽车，结果被车撞倒了。人住院抢救，因为伤及头部，变得有些痴呆了。林勇很惊讶，这不会是自己遇到的那个醉汉吧？文章结尾写到：经过几年治疗，那个醉汉总算保住了命，他常叨唠：“我错了，我错了！不要再报应我好吗？”他的儿子了解了事情的真相，为自己的父亲感到羞愧，也受他父亲的嘱咐想寻找到那位带鸡蛋的男子，想当面替他父亲道歉。

　　林勇猜想这故事里的人可能真的是那个醉汉。自己却不愿意让他们找到的。他抽了两支金圣烟，那个醉汉的模样已经模糊。自己当时已经原谅了他，是他自己不小心出了车祸，于自己毫无相干。再次回家时，林勇都戴上墨镜，连发型也变了样。

　　去年，他坐客车，一上车，看到那个驾驶员，林勇愣了一下，感觉很面熟，对了，就是当年那个驾驶员，林勇留意他握方向盘的手，刀疤依然很清晰。是他，的确是他。林勇心想可不能让他认出自己来。

　　车子在飞快地行驶，人们高声谈论着一些感兴趣的话题。突然，林勇看到司机的座椅，在这个椅子背上贴着那张报纸，就是林勇看过关于醉汉被汽车撞了的那篇报导，文章结尾是那醉汉的孩子，替他父亲忏悔，乞求原谅的报导。

　　许多乘客都过来读着这篇报道，都说：“太离奇了，这个醉汉也是得到了报应，”“不知道那个寻找的人，会不会找到？”“找到了他，人家会原谅吗？”莫非是那位醉汉的孩子已经找到了这位司机，是想让他帮助寻找自己？林勇更紧张了。他顺手掏出了金圣烟，放在鼻子下闻闻，想缓解一下紧张的心情。

　　“车上不能抽烟！”售票员大声对林勇说，林勇赶紧收起烟，他发现这个售票员却不是以前的那个高个子女孩子。司机回过头瞥了一眼林勇，没说什么，继续开着车。他没看出什么吧，自己这样“武装”，相信不会吧，林勇心存侥幸。到了终点站，林勇拿起行李，刚要下车，那位司机喊住了他。“哎！兄弟！你是不是……”林勇赶紧回答：“你认错人了！”“我想我没认错人，你刚才的走路姿势，加上你喜欢抽的也是金圣烟，我说的对吧，你摘下墨镜，我还记得你的模样！”林勇不愿意搭理他，生怕再惹上什么麻烦。

　　林勇拿了行李，快步下了车。司机一开车门，也下了车，几步追上来，拦住林勇：“嗨，兄弟，这是50元钱，那个醉汉的儿子亲自送来的，他说只要找到你，就让我转交给你！他的父亲后悔自己的当初粗鲁举动，他希望得到谅解！”林勇摘下墨镜，司机高兴地说：“真是你！”林勇问起了这50元钱的来历。司机说：“那篇文章，贴在我座椅后边的文章，你看过了，刚才我也从你读文章的表情里才出了七八分。别人都看了后说奇怪，你却一言不发。似乎在隐藏什么！”林勇现在倒佩服起这位貌不惊人的司机了。司机继续说：“那醉汉的孩子最后找到我，因为我常年在这条线上跑，看了报导，也可怜这家伙了，他的孩子向我了解了事情的详细经过，对自己父亲的鲁莽感到羞愧，他交给我这张50元钱，让我如果有机会见到你，就当面交给你，他只要你的谅解！不需要知道你是谁，也不用见面！”林勇坚持不要这钱，说：“我早就忘记这件事情了！他不需要付这50元钱了！”司机回答：“可不行，他孩子受他父亲嘱咐，一定要转交给你，他说，只有你收下这钱，他才会得到原谅，他的病才会好起来！”

　　林勇想这是什么事情呀，自己当初也是心疼鸡蛋，对那醉汉感到厌恶，才顺口说了要50元的赔偿。可自始至终，自己真的一点也没诅咒过他呀。是他心里惭愧，良心发现吧？林勇推辞，司机坚持。

　　最终，林勇见不好推辞，就接过那50元钱，对那司机说：“辛苦你了！告诉他们这件事情就这样结束就行了，祝愿他父亲早点恢复健康！”司机点头答应了。分手时对林勇说：“哎，兄弟，这世上的事情真难说是吧？”林勇点点头。他端详这50元钱，苦笑了一下。拖着行李车，经过长途汽车站门前的那一家福利彩票站时，林勇不由自主地走过去。“师傅，随机打一注彩票，25倍的！”他把那50元钱递进去，接过彩票后，林勇把彩票收好，继续赶路。

　　几天后，汽车站的彩票投注站挂出红色的大横幅“本站中出25注一等奖！”许多彩民慕名来沾喜气。人们打听彩票站的站长：“那个中25注一等奖的人，还记得什么样子吗？”“他是选择机打的，一注25倍的彩票！拖着行李车，戴着墨镜，个子吗不高不矮……对了他还喜欢抽金圣烟！”

　　那个手上有刀疤的客车司机也来这里沾喜气，他听人们的议论，心想：“50元，彩票，墨镜，行李车，金圣烟！该不会是那位乘客吧？咳，如果是那位兄弟，他也真有福呀！”林勇真得是林勇，那个喜欢抽金圣烟的林勇中了大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