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亿万富翁狂想曲

我在县城里一所中学教书，工资不高，也不过有个稳定的收入。房子买不起，只是能租一所房子，和爱人孩子有个栖息的地方。在城里算一个穷人，和人说话尽量避开收入、房子和汽车的话题。但是，回到农村老家，在街坊邻居的眼里，我就算一个城里的富人，甚至有许多次有人向我借钱，一张口就是几千，我不好解释，只好打肿脸充胖子，把银行里存的一点可怜的钱借了出来，为此还遭到在水利局上班的老丈母娘一顿狠狠地训斥。直到现在我心里都耿耿于怀，一个大男人被丈母娘尅的滋味那可不是好受的。
　　仲春的一个星期天下午，突然有人敲门，我连忙丢开正在赶制的本周要做的全市中学教师优质课备课资料，把门打开。一个小伙子风风火火闯进来，他头发凌乱，灰头土脸，集贸市场里卖的西服敞着怀，一条皱皱巴巴的领带在胸前直晃荡。一看是我的表弟，火就不打一处来。前几年隔三差五经常到我们家来，从来没有第二件事，唯一的一件事就是借钱，不是三百二百给媳妇看病，就是买东西钱不够，再不就是回家没有路费，三十二十也要，但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为此我还和妻子吵过几次架。有时候我实在无话可说，就安慰妻子说：“玲，你想想，他为什么要到我们家讨钱呢？这就说明我们比他有钱，也就是说，在别人的眼里，我们是有钱人。不管我们真有钱还是假有钱，能活出有钱人的名声，和那些百万富翁、亿万富翁有什么区别呢？”
　　见表弟又来了，妻子赌气回到卧室，“砰”的一声关上门。我赶紧迎上去说：“小顺，你——这是从哪来呀？快进来，我给你做饭！”我把表弟小顺让进屋里，就要关门儿。小顺急忙拦住我，擦一把汗说：“哥，外面还有一个人。”我问道：“什么，你们坐出租车来的？”小顺拉着我顺势往大路上一指说：“哥，就那辆黑色的宝马！不是租的，是我们自己的！”“什么？你们自己的？”听了小顺的话，我如坠五里云雾之中。
　　小顺见我这般惊讶，连忙把我拉到客厅里，自己关上门儿，喘着气对我说：“哥，我发财啦！”我的头脑终于有些清醒了，对于表弟小顺来说，发财不外乎赚了千儿八百。心想，他能赚个千儿八百也好，省得他三天两头来搅和我的平静生活。我连忙说：“顺儿，叫哥听听，你发了多大的财！”小顺连忙伸出一个手指头说：“一……”他一激动竟然没有说出来。我急忙替他说出来：“一千？”他咧着嘴笑笑，嘴巴更加不利索了：“一……”我急忙又替他说：“一万？”小顺急得跳起来跺着脚说：“一……一亿！”听他的回答，我差点晕过去，不是吓晕的，而是气晕的。我冷静下来，心想，现在有很多人骗钱都骗到街坊邻居亲戚朋友那里，没想到今天我这位表弟也要玩这一套把戏，好歹我也是读过书的人，岂能让他骗了！
　　想到这儿，我没好气地说：“顺儿，你发财哥很高兴，以后哥哥再也不用操你的心了。好吧，你回去吧！”一听这话，小顺急了，他说：“这，这是外国钱！我想请你帮忙给换成咱中国的钱。”我怕这些钱的来历不明，就盘问究竟，小顺一边喝水一边给我讲这些钱的来历。

原来这两年小顺去广州打工，一次在大街上结识一位非洲留学生，黑人，汉语讲得非常好。他主动邀请他们吃饭，还带他们去好多地方游玩，出手阔绰。临分别的时候他他说要我们帮个忙，去揍一个白人小伙子，他就把这些钱交给他们，要我们事成之后迅速离开广州，回到原籍，好好地享受。后来，小顺他们果然揍了那个白人小伙子一顿，没等警察赶到，他们就带着这些钱回来了。
　　我知道非洲有很多国家的富人子弟都在中国留学，而且出手非常大方，所以对小顺的话就有点相信了。见我终于相信了，小顺飞快地回到大街上，又叫出来一个人一起拎上来两只大皮箱。他关住门儿，打开箱子，果然是花花绿绿的票子，一点不错！那个人操着广东话对我说：“兄弟，这些钱面值是一亿元，数量太大了，加上广州那地方不安全，所以就来到这里求您帮忙。只要能找一位银行的朋友把这些钱兑换成人民币就大功告成了。”我的大脑急速地转动，一下子想起来我有一位同学在县城工商银行工作，我就去找他帮忙！
　　说干就干，我丢下自己马上就要用的稿子，坐着他们的宝马车，并带上这些钱一同去找我的老同学。他们原本要把钱放到我们家里，我一想，老天爷呀，一个亿呀！咱一没有保险柜，二没有保镖，第三还不能声张，思前想后，最后我建议把这些钱放到银行的金库里最安全。也好，老同学正好今天当班，我把他叫到僻静处，把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告诉他。老同学提出，第一放金库保管是需要佣金的，我们满口答应；第二需要验一验钞票的真假和币种。小顺和那位急忙从车上把两只皮箱拎到老同学的办公室。
　　老同学打开箱子，仔细察看钞票，眉头几乎蹙成了一团。我急忙问：“怎么回事？”老同学挠挠头说：“从纸质看，这些钱是没有问题的。”我的心终于舒缓了。老同学接着说：“但是，这种币种我们银行没有见过，我熟悉全世界上百种货币的图案标志，唯独没有见过这一种币种。这样吧，我在省行有一位大学同学，博士学位，专门研究全世界货币的，我去向他请教一下。”最后，钱暂时存放在金库里，保管费对于一亿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我们百般感谢老同学，坐上小轿车回到我们家。表弟小顺和那位广东人就一直住在我们家里，我妻子顿顿到大街上买菜买酒，还特意把丈母娘也请来了。她老人家把自己做菜的看家本领你都拿出来了。这两天，我们家门口停着宝马，顿顿吆五喝六，惹得街坊邻居不停地打听我们家发生了什么事。
　　我干脆放弃这次费了很多周折才弄来的市优质课指标，因为这与我将来的晋级有很大的关系。现在我还晋什么级呀！我马上就要成为富翁啦！表弟私下给我透露说，他们俩人已经商量过了，事成之后，要分给我二百万！我一夜之间也成了大富翁了！我再也不用在丈母娘跟前低三下四，任其摆布了；我可以坐着我自己的轿车荣归故里，光明正大给我的父母生活费了；可以对着那个可恶的教务主任说“不”了！感谢上苍，您老人家太垂青我这个老实蛋了！接着就有几个同事小心翼翼给我打电话问我，是不是要当教育局长了，因为他们听到很多关于我要升教育局长的传闻。听到这些话，我的心里就像喝了蜜一样，只是用模棱两可的话回过去，结果这个传言就更加强烈了。
　　第三天上午，我刚要出去到工商银行去找老同学，我们的校长来了，向我露出了从来没有见过的笑容，寒暄一阵后，终于委婉的说：“牛……老师，你看，我在这个学校已经快十年了，工作勤勤恳恳，对上级布置的任务总是兢兢业业。我都找过以前的局长好多次，就是一直拖着没有解决。我调动的事你以后可一定要多关照！”送走了校长，心里不禁感慨万千。你个骚校长，我这个优质课指标你还尅我伍佰元，过去你怎么就没有想起来我呢？
　　到银行，老同学说，省行的朋友看过了，好像是某个非洲国家的货币，还搞不太清楚，等两天他会把详细情况告诉我们的。又过了两天，去银行打听，老同学说，朋友已经调查出来了，是西南非洲的一个岛国的货币，至于兑换，因为现在该国正在打仗，还没有搞清楚，再等两天吧。又过了两天，我们三个人驾着宝马又来到工商银行，找到我的老同学。老同学把我们三个叫到他的办公室，嘴唇有点哆嗦地说：“非常不妙，那个岛国发生了一场政变，现在这些钱已经成了一堆废纸！”我有点不死心，问道：“就是再贬值，也总得有个汇率吧？”老同学苦笑着说：“省行的朋友已经计算过，这一亿元外币，最多能兑换三十元人民币！”我的身子栽一栽差点晕倒，幸亏老同学及时扶住了我。
　　老同学挠挠头说：“如果你们不嫌麻烦的话，我看卖给废品收购站最合适。这两皮箱纸至少也有一百公斤，每公斤五毛钱还能卖五十元。”小顺和广东人一脸土色，伸手去拎皮箱。表弟问老同学：“附近有没有废品收购站？”老同学十分惋惜得朝东边一指。表弟一个人扛着两箱钱飞快地朝东边跑去。
　　我的头又是一阵眩晕，只听见表弟回头喊道：“哥，你可不能走！一会儿我请你吃烩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