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奠

　　
　　独自走在街道，不时地回头。每一次回眸，目送着那刚刚与自己擦肩而过的人儿远去，消失在淡淡的晨雾中。
　　这年，秋来得特别早！九月份的树叶就像老者的头发一样变色，脱落。毫无理由也无声无息。在风的抚弄下，鬼魅般在空中飘落。天很蓝，已近正午，望着那一轮白日，挂在摇摇不知几何处的天际，像高瓦数的电灯泡，照亮着这个大世界。
　　秋生已经从现代化的柏油马路转到了那条古色古香的青石板路上，对于它自己太熟悉了，从咿呀学语到调皮捣蛋再到侃侃而谈，英俊大方。这条路承载了太多过去的现在的记忆。
　　踢着脚下的石子，秋生缓缓地走着，皮鞋和青石板一见面便吵架。“噹！噹……”声音很清脆，在巷子里回荡。两旁院墙上的爬山虎在夏季是十分茂盛的，而今看起来却奄奄一息的样子。
　　秋生放下箱子弯下腰脱下脚下的皮鞋和袜子，赤着脚站在青石板上，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曾经好像在这儿把膝盖摔破了！呵呵……”他把领结松了松，提着箱子赤着脚在上面奔跑，嘴中发出尖叫。
　　秋生很快便停了下来，皱着眉头，眼神惊慌，显得不知所措。他不明白，同一条青石板路，同一个自己，同样的季节……他不明白……
　　风抚乱他的头发，让他打了个冷战。
　　“呵呵！我长大了，也老了！”秋生自嘲。
　　秋生重新跑了起来，虽然不快。
　　风抚面，叶垂杨，萧萧飒飒落尽狂。日照身，石冰凉，啾啾唧唧雁鸣唱，冷冷清清深深巷。落落默默寸短肠，暮回首，已斜阳。
　　“妈！我回来了！”
　　秋生兴奋地喊道，这是一个不大的四合院，大门并没有上锁，虚掩着。门前还有一个古老的拴马桩。当秋生推门时，头顶便落下了一片灰尘，迷了他的眼睛。一个蜘蛛网被撕成了两半，主人猝不及防地跌落，幸好有一根丝挂着，又迅速地收缩，爬到了角落里躲了起来。
　　院子里已经长了草，秋生擦着眼睛进去。窗子上的朱红已经剥落，窗户纸残破不堪，在风中“哗哗”作响。看看四周一点都没有改变。那只养了好多年的老母鸡早已不知去向，还有那条叫小白的狗也不知所踪。
　　房间上的锁已经禁不住风吹日晒生了锈。秋生放下箱子和鞋，掏出钥匙，费了好大劲才打开。推门时又是一阵灰尘。
　　那张古老的八仙桌还在那里，只是布满了尘土，显得更加的沧桑。还有两旁的椅子和那张藤椅。
　　秋生坐在藤椅上，椅子不自觉地晃动发出“吱呀”声，好像随时都会散架一样。
　　盯着墙壁，好像看到了父亲坐在八仙桌旁呵斥自己，又好像感觉到母亲在慢慢地摇着藤椅，用慈祥的眼睛温柔看着自己。母亲帮秋生把鞋穿好，对着秋生说：“不要光脚跑撒！小心扎到脚咯！”然后转身给秋生做饭，秋生很快又把鞋脱掉并藏到一个自认为很安全没有人可以找的到的地方。母亲从厨房出来，很快便找到了那双鞋，小秋生很奇怪，母亲每次都可以很容易找到，母亲把他抱到藤椅上半跪着身子把鞋给他穿好。说：“不要光脚跑撒！小心扎到脚咯！”
　　秋生小时候是很讨厌穿鞋的，每次都乘母亲不注意便脱掉藏起来，可母亲很快便可以找到，实在找不到便到一个漆了红漆的木箱子里拿出一双新的给秋生穿上，不大不小很合脚，那是母亲亲手做的。
　　记得有一次秋生出去玩，走到半路便把鞋扔到一条河里，回到家父亲发现，就要揍秋生，秋生吓得大哭，母亲迅速出来拦住，并拿出一双新的给他穿上。从此秋生再也不敢扔鞋了，因为父亲说：“要是再看见他没穿鞋，就打断他的腿！”
　　秋生感到脚上一阵凉意，毕竟是秋天了，秋生睁开眼睛看着墙壁，那里挂着两张黑白照片，一张父亲的，一张母亲的。
　　蛛网残破蛛奔走，一撮灰尘一撮愁。荒草盛，红漆改，应觉一份相思苦。魂移入梦帘，秋寒起惊觉。
　　夜，寂寞得像蠕虫一样爬遍了整个屋子的角角落落，在秋生身上慢慢地爬行游走，每动一下好像就会衍生出更多的虫子。惨淡的月光捅破了窗户悄悄地进来。秋生坐在藤椅上闭着眼睛，睫毛在轻轻地不停颤动。
　　静静听着外面的风声，月亮很圆很亮，把院子照的一片光亮。
　　“今天应该是十五了吧！”
　　秋生站在院子中央，打量着每一个角落。门忽然开了，秋生把目光挪了过去，看着那敞开一点的大门，一条白色的影子闪了进来。步伐显得蹒跚，看到秋生后，愣在了那里不动了，过了好一会儿后，才欢快地朝秋生奔了过来。
　　“是小白！”秋生惊叫着。
　　小白用身体使劲地蹭着秋生的大腿，秋生蹲下身子，看着这只陪着自己长大的狗。曾经秋生每次和小伙伴在青石板路上奔跑，小白便跟在后边吠叫，像兔子一样狂奔。
　　秋生把小白带进屋子，点燃两只蜡烛，放在那张八仙桌上，又在香炉里上香，蓝色的烟飘绕着，绕过那两张黑白照片，飘向了房梁，飘进了黑暗中。秋生又拿出香肠来喂小白吃。
　　烛光在黑暗中静静地摇曳，映着秋生的消瘦脸庞，他跪在八仙桌前。蜡烛已过半，他从箱子里摸出了一张钞票点燃，很快便烧成了灰烬，他把箱子翻转了过来，把钱全部倒了出来，一张一张地点燃……
　　“爸！妈!儿子不孝，让你们受苦了，而今儿子成功了，没有辜负你们的期望！谢谢你们的养育之恩！儿子回来看你们了！儿子……”
　　秋生已泣不成声，匍匐在地，身体不时地抽搐。
　　小白趴在八仙桌旁，耷拉着脑袋，白色的绒毛因长期在外流浪而脏乱不堪，看着眼前的一切，不时地发出一声声低沉的哼叫。
　　香烛皆已燃尽，摇曳的烛光不见。蓝色的青烟消失，一切又沉寂在黑暗中。
　　秋生重新点燃了新的蜡烛和香，烛光又开始摇曳，蓝色的青烟又开始飘荡缠绕。
　　秋生从包里拿出几片白色的药片吞了下去，走到小白身边把药片夹杂到香肠里喂小白吃下，然后把他抱到藤椅旁，自己躺倒在上边。发出“吱呀”的响声，很悠长，静静地在屋中回荡……
　　白色的晨光照了进来，照在藤椅上，照在秋生身上，照在小白身上，照在那堆灰烬上，照在古老的八仙桌上……
　　破烂的窗纸“哗哗”作响……
　　人生落寞夜寂寥，风尘无声月无痕。香烛惨淡烟飘绕。焚银俯泣绝，归魂入梦间，意尽竭，曙晨映八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