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鹞的马车

这屋里的另一张床上，太婆婆已经发出了“嘘…嗤…”的鼾声，轻轻地，小鹞没有像以往那样，听到这种催眠曲，抱着太婆婆的小脚就睡着了。因为姑姑来了。姑姑来了，带来了一本漂亮的图画书，吃过晚饭，早早把小鹞洗干净放在床上，又忙一阵子才又来到床边，给小鹞的床头夹上了一盏小小的灯，关掉头顶的昏黄的电灯，这盏小灯赶开黑暗的范围很小，也不是很亮，却一下子把小鹞的心收在里面了，这盏小灯也就一直亮在了小鹞的记忆里。

姑姑脱掉外衣，露出圆圆的大肚皮，小鹞不说话，睁着大眼睛看着，姑姑侧身上床，摸摸自己的肚子，有一种很好看的表情。小鹞没有动，静静地等姑姑，姑姑搂过小鹞，好像对小鹞说话又好像对肚子说话：我们讲个故事？打开故事书，姑姑好听的声音讲起故事来，小鹞有点迷糊了，一会儿就听见姑姑说：王子和公主就坐上马车，从此过上了幸福的日子。每次都是这个结果，小鹞已经快睡着了。咦，今天还有点不同。小鹞迷糊着问姑姑：什么是马车？姑姑笑笑，轻拍着小鹞说：就是马拉的车，有彩色的图案，挂满了铃铛，闪着金色的光芒，在天上飞……

小鹞睡着了，马车飞进了小鹞的梦里，可漂亮了。

第二天，太婆婆叫了好几遍，小鹞才听到，却听到了太婆婆的呻吟声，小鹞一骨碌爬起来，听太婆婆说：太婆婆还有点累，你自己去找点吃的吧。小鹞到厨房，锅里的饭还没冷，一定是姑姑做的，灶台上也很干净，也一定是姑姑擦的，每次来，姑姑都这样做，可是，姑姑呢？小鹞小小的人就有了声小小的叹息，姑姑每次也都不声不响地走了。小鹞赶紧跑回屋，还好，花花绿绿的书还在，床头那盏小小的灯还在，白天看见的灯，灰灰的，小小的，不好看。还好，姑姑真的来过，那也一定有马车喽。小鹞望着院子里那棵柿子树，结的小柿子才指甲大呢，方方的，四面还长着小小的翅膀。什么时候柿子才能长大，长红，姑姑就会再来。那时候小鹞该上学了吧，是谁领她去上学呢？太婆婆已经很老了。

小鹞坐在小凳子上看着柿子树，一坐就是一整天。太婆婆还在睡呢，小鹞已经习惯了的。

邻居张大妈进了屋，哎呀一声，就跑不出去了。怎么了？小鹞自顾自地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张大妈家了，小柱子拿着个糖果就等着小鹞醒来，小鹞看看糖果，想要太婆婆，张大妈说太婆婆走亲戚了，让小鹞就和小柱子一起玩。

两天后的一天，张大妈给小鹞披上了一身红色的布袍子，头上还扎了一根红布条，小柱子也想要，张大妈怎么也不给小柱子穿，还把他打哭了，只好用一大包的糖来哄他。张大妈先是牵着小鹞，人多时就抱着小鹞，只见太婆婆被抬上了火化车，就要经过巷口时，巷口围了很多人，看见张大妈怀里抱的小鹞时，巷口的人都哭了起来。小鹞惊讶地看着这一切，就是觉得太婆婆的脸多好看啊。从殡仪馆回来，张大妈带着小鹞来到院子里，小鹞坐在柿子树下，盯着长翅膀的小柿子看，接着就有很多人来了，小鹞就这样跟着邻居们，这家几天那家几天地过着。

直到有一天，张大妈领来了一个小伙子，好高的小伙子。张大妈对小伙子说：这就是小鹞。小鹞睁着大眼睛静静地看着，张大妈说：小鹞，叫叔叔。还没等小鹞叫出声，这个小伙子连忙抱住小鹞，说：叫爸爸。小鹞第一次叫爸爸，第一次闻到爸爸身上有一股好闻的味道。小鹞不知道叔叔和爸爸这个称呼有什么区别，只知道这个人不管叫他叔叔还是爸爸，都是一样让小鹞觉得有股好闻的味道。

一个月以后，“爸爸”说要走了，为什么都要走呢？姑姑走了，太婆婆也“走了”。小鹞睁着大眼睛，静静地看着爸爸。

爸爸走了，剩下小鹞看着柿子树上的柿子已经长大了些，撑破了像翅膀样的蒂儿。

张大妈又领来了个人，也是一个小伙子，张大妈说：小鹞，叫叔叔。小鹞刚要叫，小伙子蹲下来，抱住小鹞，急忙说：叫爸爸。张大妈看着这一切，转过身，悄悄地抹起了眼泪。小鹞第二次叫爸爸，奇怪，这个爸爸身上也有一种很好闻的味道，让小鹞感觉早已认识。从此就由这个爸爸照顾小鹞吃饭，带她去玩耍，晚上也拿起姑姑留下的故事书给小鹞讲王子和公主的故事，那盏小台灯一直亮到小鹞睡着了。有时什么也不做，就和小鹞一起坐在柿子树下看柿子。

一个月以后，这个爸爸也要走了，小鹞已经习惯了，只是不知道他们都去了哪了。

就这样，到第四个爸爸的时候，小鹞该上学了。“爸爸”给小鹞换上一件白色的短袖衫，穿上一件绿色的花裙子，粉红色的小球鞋，牵着小鹞的手，把她带到了胖胖的女老师面前。女老师的手好大好软啊，像太婆婆做的发面馒头。

有一天，小鹞回来一个人躲在角落里，任凭“爸爸”叫她，她就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爸爸”带小鹞去吃她最喜欢吃的鸡腿，小鹞这才慢慢地道出了原因。原来，小鹞在学校上厕所的时候，看见胖老师拉了好多好多的血，吓得小鹞一整天都在想：胖老师是不是要死了？爸爸先是一惊，又明白了，对小鹞说：“等你长大了，你也会这样的，只有这样了，将来才能生个小宝宝呢。”小鹞说：“是姑姑那样的吗？”爸爸说：“是啊，要是姑姑给你生个妹妹或者弟弟，你要不要呢？”小鹞认真地说：“她（他）要是叫我姐姐，我就要。”爸爸笑了，把小鹞搂在怀里，说：“估计姑姑也快生了吧。”

夜里，小鹞梦见了一辆马车，四个轮子都是柿子做的，火红火红的柿子骨碌碌转得飞快，，马车上有很多漂亮的花纹，闪着金光，还长着一对雪白雪白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