皱脸下的微笑

　　一张老一辈农民所特有的脸，吸收阳光而变得黝黑的脸，皱巴巴如豆腐干般的脸……

　　那张脸是最好的身份证明。任凭那张脸谁一眼准能认出他那独特身份。放在乡下，人们毫无疑问得出结果：农民。

　　然而，他现在在城市，人们不得已在农民后加一“工”字，用来作为与农民的区别。农民进城务工升级为农民工。

　　农民工，这个词多少让同情心强的人感到心酸。烈日下的暴风，工地里的铁汉，钢筋水泥中的身影……那张脸是辛酸下最好见证。

　　老农今天格外高兴，“老农”是工地里伙伴对他独有的尊称。没办法，谁让他最老。虽然实际年龄只有四十几，但看上去却不下于半百。

　　拼斗了十个月，整整十个月份。虽还未满一年，但那份期待在老农心中漫长得像过了一辈子。

　　回家。娘，儿马上回来了。妻子，劳累你在家照顾老小。小华，有没听妈妈的话？爸马上要见到你们了。你们还好吗？踏上汽车站那一刻，老农尤为激动。离家的距离，有了现代交通工具，早已缩短很多。坐上车，呼呼过七八小时足以到达。老农每年只回家一次。过年了，谁不想回家。工地里发的工资足够老农经常回家。老农不是只顾眼前的人，不得不为未来孩子上大学巨大学费着想。孩子是家里唯一希望。如果不是为了孩子，他宁可呆在乡下过得清淡些。城市虽好，却不是他的家。

　　想到这些，心中充满幸福，排到堪称“长蛇”队伍中。如果放到古战场，真可称为长蛇阵。长得吓人，挪动速度却远远不如蛇的速度。即使是经历过几次同样情况，老农也不得不为这条长蛇皱皱眉，但你却看不出他脸上有任何变化。票，老农多想快点买到。内心十分焦急，老农明白文明社会必须排队。

　　随着老农加入长蛇阵，原来作为蛇尾女子眉头微微一皱，闻到农民工特有“味道”，她不喜欢这种“味道”。只要你不经意瞄一眼，就能发现她在皱眉毛。太白，太洁净，太光滑，不得不承认女子的脸长得标志到极点。哪像老农的土包脸，原本黝黑不说，皱纹又多多，即使是皱眉毛也不会让人有丝毫察觉。不说皮肤差别巨大，就连穿戴也不是几个档次区别。

　　老农，普通农民工衣服。这件衣服，他觉得穿回去已经够脸面。女子，华丽，华丽得不能再华丽。两人形成鲜明对比。

　　女子似乎不太愿意蛇尾位置被老农抢走，几番挣扎，还是忍住，把蛇尾位置让给老农。额上皱眉也舒张开，恢复原样。随着故意皱起地眉头消失，她变得更美，更漂亮。

　　老农没有发现女子的异样，静静站着，甚至连前面女子大致样貌他都不知道。一心只想着家，他太想家。

　　“要去××的票不?”一声细小又带丝紧张的男音传到女子耳里。

　　女子眉毛又皱了皱，转过头看向那名男子：“多少?”心里却想着：现在的黄牛也太狂了吧!居然敢在队伍中直接倒卖票，也不想想保安离这里可不到二十步。

　　“一张三百。”男子脱口而出。

　　“不要。”

　　遭到拒绝，男子将目标转移到老农：“你呢?”

　　“啥?”老农正想着家，邹脸上露出丝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被男子一问，惊一跳。

　　“我说去××车票要吗?”男子耐心重复道。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那?”老农吃惊的问。

　　这时，轮到那名倒卖票男子眉头微微一皱：“你们排队卖票窗口不是只卖到××车票吗?”

　　“哦!”老农恍然大悟，想家想得太入神，让他忘记这些。“多少?”

　　“一张三百，要吗?”

　　“什么?三百?你杀人啊?这么贵?不要。”老农无意识大声得近似于咆哮。想想也对，原本一张一百的票被翻了两倍，不吃惊才怪。更何况老农对这行不太了解，压根不知道什么叫黄牛。只是以为谁买了票又不打算回家，拿去退会亏一些，所以转让掉。

　　老农不大声还好，这一咆哮，引来众多目光。连前面对老农避而远之女子也难得转过头。男子原本就有些紧张变得更加紧张，不过更多是愤怒。瞪向老农，似乎在恐吓：“死乡下佬，不要就不要。叫那么大声干吗，找死是不是。”

　　男子不是傻子，不会真让老农找死。骂完立刻在人流涌动中消失。众人叹了一声，收回目光，眼神中带丝嘲笑，可惜。可惜什么?可惜黄牛跑了?那为什么不叫保安?还让倒卖票男子跑走?事不关己，己不操心。那么还能可惜什么?可惜一场好戏没上演吗?

　　女子也转过头，眼神和别人有所不同，没有任何可惜，似乎把所有可惜转化为嘲笑。当然，也有一些人目光中没有可惜和嘲笑，不过那些人和老农穿的差不多。同行惜同行，不过不是可惜。

　　男子的恐吓和众人眼中的嘲笑多多少少让老农觉得有些颜面丢失。不过当老农想起家，马上就要回家见到家人们，丢失些颜面又算什么?有什么大不了?脸上依旧保持踏进车站时笑容，只是黝黑皱纹太多，难以察觉。

　　终于老农排了半个多小时队，前面女子极为心甘情愿退出蛇头之位。老农手上早已准备好的钱正要往售票窗口伸去时，不知从哪突然冒出个穿西装，外表看上去很有绅士风度青年男子抢先他一步，把钱伸进售票窗口。老农愣了一下，不是文明社会吗?

　　老农心里想着家，不想惹事，只希望尽快回家，忍忍让让就是，没出声。蛇头后面部分可就不依，七口八舌或议论或骂插队青年男子。好在没做出过分行动。青年男子依旧很有绅度，没理会后面骂声。买到票，对售票员说声谢谢，大摇大摆得意洋洋离开。　　老农终于送进钱买到票，看了票，眉头深深皱起。皱得可以让人察觉到，不过也就那么一下，随后舒展开。一号位置，也就是说插在他前面青年男子买走上一班车最后一张票。而两车发车时间竟相差两小时，老农要多等两小时。这对一位想家的人是多大打击？　　想到家，老农脸上又露出微笑。家，我又离你进一步。

　　皱脸下的微笑不易察觉，始终有破例时候。老农脸上的笑不但容易察觉，经过他旁边都能发现他在笑。笑得幸福，笑得给人温馨，笑得让大家更加思念家，拥有亲人是多么幸福。

　　家，我们都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