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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手帕

发布于:2010-04-26 07:53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雨棠

初秋的夜晚,微凉掠过,华灯寂寥。雨寒加快了脚步,径直走进了“岁月流痕”,喜欢这家茶馆的名字,隐隐透着些怀旧的沧桑。喜欢它幽雅的环境,柔和的灯光,舒缓的音乐。  

她在靠窗的角落入坐,比较偏僻,没人愿意去坐那儿,就好像特地为她所留,习惯了这种清冷与幽静的感觉。  

今天的客人格外多,显得有些喧嚣,失去了往日雨寒喜爱的那份宁静和温馨。她心情有些烦燥,轻轻地转动杯身,喝着柠檬茶,氤氲的茶雾在空气中缥缈,酸涩的味道弥漫全身,眼神渐迷离。  

“嗨,你好!请问我可以坐这儿吗?”突如其来的询问使她缓过神来,仿从梦中惊醒。在这个世界上,她已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眷恋,也没有任何人关心她,这让她很意外。抬眼看,一个约摸三十岁的男人正微笑地看着她,灰色的上衣,白色的休闲裤,面容清俊。雨寒着一条蓝白相间的格子棉布裙,橙色的灯光耀着她苍白而清秀的脸,有种冷静的古典美。她点了点头,没有作声,表示默许,因为室内拥挤,只这样的窗角才有幸空落,没有理由拒绝他。男人小心在她对面坐下,同样叫了杯柠檬茶。  

“你经常来这儿吗?”他问道。她微微应声,低头摆弄着杯子,无心安静地喝茶。“我也常来这儿喝茶,总看到你坐这个位置。我喜欢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你,清澈而忧郁的眼睛,柔美而精致的身段,就像是欣赏一道美丽的风景,”他独自侃侃而谈。雨寒浅然一笑,注意打量眼前的这位陌生男子。凝视到那双清澈而深遂的眼睛,她不禁身子微颤,心头涌过莫名的痛楚。重新收回目光,移向窗外,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细雨,淅淅沥沥,绵连不断地敲打着玻窗,一行行如缓缓滑落的清泪,雨寒的心突然柔软起来,有些恍惚。  

“我该回去了,你呢?”男子喝完茶,问雨寒,声音低沉温柔。她摇头,一时无话。他不知如何是好,尴尬地起身,从裤兜里掏出一块淡黄色的手帕,又从上衣口袋抽出支钢笔,在手帕上写道:林萧,环城南路118号,苏康心理诊所。写完放在桌上,对她说:“我是一名心理医生,这是我的地址,欢迎你来访。”他走了,雨寒傻傻地看着对面空空的座位,茶馆里已经没有几个人了,寂静而寞落。  

耳边飘荡着轻缓悠扬的萨克斯“回家”,手帕在暗红色的木制桌面上静静的躺着,鲜亮而冷艳,蓝色的墨渍未干,染成几行刚毅的字。她纤指放落茶杯,伤感无边地滋长,为什么自己不想回家?!雨寒拣起手帕,“‘林萧’两字跃入眼帘,天哪!这世间真有如此巧合吗?简直不敢相信,除了容貌,神情举止、声音、名字竟然一模一样,她不觉陷入了沉思。  

不知怎地,雨寒开始想念他,有着和自己爱人一样清澈深遂眼睛的男人,在脑海里浮现着,折磨着她的心神。她终于按捺不住这种强烈的感觉,去找林萧的诊所。  

雨寒走进诊所时,正好没有什么病人,林萧俯案看着医学资料。“忙吗?”她问,垂眸低首,为自己不期而至感到唐突。他抬起头,看见她穿一席黑色低领连衣裙,曼妙的身姿,披散一肩的长发,那双依然忧伤的眼,楚楚动人。“你来了!”他轻声说,像见到熟悉的故人。“你有空吗?”她问。“有啊!今天不忙,”林萧回答。他特意早些打烊,开车带着雨寒去那家共同喜欢的茶馆。  

“岁月流痕”里很安静,除了老位置坐着的他俩,还没有客人光顾,一曲哀伤的古筝“梁祝”蔓延着,听得让人心碎。“为什么见到你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也许我们今生有缘,可我无法在记忆深处搜寻出有关你的片段,”林萧说着。雨寒不敢看他的眼睛,闷闷地喝着柠檬茶,茶味变得有些怪异,淡淡的苦,夹杂着微微的甜。“你很像我一个朋友,”她说。“是嘛?”他看着雨寒。她心底漫过一阵酸痛,回忆的窗口渐渐打开。  

那是一个秋天的午后,风和日丽,雨寒和林萧牵手走在公园的小径上,一片枫叶飘落,红似二月花,她捡起来,悠悠地叹道:“好美的叶子,为什么美丽如此短暂?为什么终究凋零成泥淖呢?”林萧托起她清瘦的脸,轻声说“寒,别难过,叶儿飘落了,却用它最后一丝美丽向人们昭示,来年的苍盛,它没有离去,永远地延续着生命。”“嗯,萧,你说得真好,”她若有所思地看着那枚枫叶。他抢过枫叶,别在她瀑布似的长发间,笑着说:“寒,你比这叶儿更美。”“真得吗?”她忽闪着大眼睛,打趣着。触碰到他深切的目光,像枫叶样热烈似火,雨寒白皙的脸上泛起浅浅的红晕,羞涩而幸福。“寒,我想回家一趟,母亲病了,很重,她是我唯一的亲人,我怕会再也见不到她……”他神色游离,她连忙捂住他嘴,心疼地说:“去吧!阿姨不会有事的。”他茫然若失的样子,唇微微翕合,欲说还休,眼里闪烁着晶莹。“萧,你怎么了?像生离死别似地,看到你伤心我心里特别难受,我爱你,会好好等你回来,一直。”她抚着他的脸,吻住了他下落的泪。“寒,我会时时把你挂在心肠,因为我们心中有爱,”萧把她拥入怀中。“到那儿记得给我打电话,照顾好阿姨和自己,捎上这片枫叶吧,看到它犹如看到了我,快去快回,我想你!”雨寒嘱咐着。  

林萧在夕晖中挥挥手走了,雨寒的视线模糊在他离去的背影里,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一年过去了,没有任何他的消息,像乘风而去的薄公英,一去若诀别。疯狂的思念让她很不安,按他说过的地址寻找,结果家乡的人说根本没回去,没能见他母亲最后一面。于是她辞职远走,希望在哪个城市的某个地点再次与他相逢。  

雨寒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些过去,或许是隐忍已久的伤痛把她压得喘不过气,需要向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倾诉,而这个人便是他。曾尘封的记忆如洪水将她淹没,她抑不住伏在他肩上,泪水在脸上肆意流淌。他用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长发,心灵不由自主地悸动,不知怎么安抚眼前无助的羔羊。  

此后,雨寒和林萧一见如故,只是谁也不愿向对方吐露。一起去“岁月流痕”喝茶,一起去郊外散心。她像回到了从前,开始精心打扮,精神焕发,苍白的脸色也有了些红润。  

她几乎每天晚上去“岁月流痕”喝茶,只为和他相遇。直到有一天,他再也没去,她找到他的诊所,门关着,推了推门框,没有动静,倒撒下几许落灰,好像好久没有营业了,打电话他,被告知无法接通。林萧像断线的风筝,音讯全无。为什么爱要在她的生命中再次擦肩而过,问苍天,苍天无语。她蹲在地上,无声的哭泣。  

生活又恢复了宁静,她不再去“岁月流痕”,因为伤得太多,不堪回首。开始沉湎于文字中,在键盘上敲落一屏的忧怨。如零落的枫叶,飘忽不定;如午夜的幽灵,在尘嚣中爱恨交织。她嗜上了喝酒,红酒,在醉与醒之间,梦魇纠缠,徘徊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不知何去又何从!  

周末的清晨,雨寒休息,睡在床上,瞪着天花板上的吊灯,手机铃声响起,打破了沉寂。她接听了,是表妹雨玲的电话,告诉雨寒不久后一定去参加她的婚礼,并要雨寒当伴娘,让陪她一起买婚纱。雨寒倦怠地嗯了声,急忙起床,草草梳洗。  

门铃响了,是雨玲。“你最近忙什么?不见踪影,找到了如意 郎 君也不告诉我,”雨寒淡淡地埋怨表妹。“这不来告诉你了吗!半年前我下楼梯不小心踩空,左脚踝摔断了,他为了悉心照顾我,把诊所都关了。近段又忙着装修新房,操置婚物,没有时间来看望表姐,不好意思啊!”雨玲笑着,银铃一般,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芒,像这清晨的一缕阳光,如春风拂过心田。  

表妹娓娓道来:“他叫林萧,自己开了家心理诊所。两年前的一天深夜,我夜班回家,目睹了一场车祸,一年轻男子被撞得面目全非,血肉模糊。我赶忙打110送往医院,最后诊断为颅骨骨折,轻度脑震荡,脸部皮肤严重受损。出于同情,我自愿陪在他身边,醒来后,他居然失忆了,像刚从原始森林走出来,迷失了自我。我在他身上找到了身份证,一片红彤彤的枫叶,得知了他的名字,哪里人士。去他家乡帮他找家人,结果一无所获,原来他仅有的亲人母亲,在出事当晚病逝了。一开始,他情绪很不稳定,不敢面对自己丑陋的外表,我不忍离开,就这样一直照顾着他,因为他身边没有亲人。医院经过多次整容,形成了另一个陌生的他,只有眼神依然清澈。我也由于长期请假,被公司解顾了,重新找了份图书馆的工作,慢慢地我们就产生了感情,康复后他便开了这家诊所……  

正说着,门铃再次响起,雨玲兴奋地跑去开门,门开处,林萧微笑着站在门口,白色的上装,米色的裤子,俊朗而端庄。雨玲介绍道:“这就是林萧,我亲爱的新郎。”四目相对,“是你!”俩人异口同声,显得出乎意料,良久,无语。“你们认识啊?”雨玲问。“不认识,”雨寒抢先冰冰地回话。“我不能陪你们去买婚纱了。”她向表妹歉意地说。“哦,姐姐好好休息啊,别累着!”雨玲关切地说。雨寒送他们出门,傻傻地盯着墙壁发呆,取来林萧送她的黄手帕,焚烧怠尽,然后失声痛哭。  

生命里的机缘,是早就注定的吗?!所以会在特定的时间和地点,来演绎一场萍水相逢,倾心爱恋。有时,踏遍万水千山,也寻不回梦中的那个影子,可当停下脚步,蓦然回首,发现就在身后。然而,丢失的记忆永远无法寻回,一切都为时已晚,命运就是这样,让人情系独钟,又把人无情地捉弄。  

雨寒站在窗前,阳光透过玻璃折射在她的脸上,刺眼的眩晕。她想起了见证爱情的那片枫叶,想起了“梦月流痕”里的初逢,想起了那个带给她安宁和温暖的男人,清澈深沉的眼神,咫尺竟遥远……  

痛到深处方释然。第二天,雨寒走了,离开了这个带给她依恋和心伤的城市。

(注:近来一直都静静地驻足观看忽然花开的文章,只因自己水平拙劣,不敢妄自发表,昨天周末偶然即兴注册了,请网站领导和文学爱好者批评指教为感!)

 

编辑按语:先生文笔流畅,作品耐读。您过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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