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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像之谜(五)

发布于:2010-04-20 06:11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长剑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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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江家客厅

  根生轻轻地把手里的盒子放在茶几上,慢腾腾地打开。一步一步的动作象是在打开一个九世单传的婴儿的襁褓。

  江松自根生进门到现在,没有改变过姿势。倒不是他耍酷,而是他的个性如此。

  人们常说,不知其人,视其友。还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些到了江松、根生这里全说不通。

  根生喧闹若水车,江松沉静如锄头。根生嘴碎,还经常跟人拍胸脯:“包在我身上”实际上转头就忘得一干二净。江松则言语金贵,并且从不轻易许诺人,但是一诺千金,就是贴钱贴时间也从不计较。

  这样两个完全不搭调的男子居然是好朋友。这是一件旁人不理解,就连林兰,这个从小和他们一起长大,后来成了江松妻子的人虽然明白个中缘由,但是也并不能深刻地理解的怪事。林兰认为,当年根生救江松,这是放在谁身上都会做的事,从小一起长大的么。况且,江松这些年也已经在钱财上报答了根生不少。

  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是江松做人的信条。他对林兰说:“你不明白的。当年,谁都想离我远一点。不用说大过年的,见我病着,情愿自己不回家过年而陪着我住在那个破知青点了。根生对我的好,不仅仅是他深冬的深夜背我上医院这一件事。”

  林兰看到根生倒胃口的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根生隔三差五拎一些秦砖汉瓦,破铜烂铁来,说是多少钱多少钱买进的,问江松要不要。江松是来者不拒,价钱随便根生开。过后,或者送人,或者放在贮藏室里睡大觉。林兰就心疼了,女人必竟心小些。林兰说:“江松,你还不如明的给根生多少钱来得好,你这样做不是送钱送得莫名其妙么!”

  江松不理林兰了,他的眼睛透过林兰,望向虚无。

  根生从来不提当年救江松的事;江松也从来没讲过一个谢字,大恩不言谢。当年那悲惨的一幕,两人不约而同地从脑海里抹去了一样,谁都从来不提。

  自从根生开了宝来古玩店,他拿什么东西来,只要问江松要不要,江松都悉数收下。江松是这样想的:我这里就算是根生的仓库也无妨。我现在又不是给不起钱。如果明的给根生钱,那性质就不一样了。男人么,脸面是很重要的,谁也不会平白无故地接受谁的钱。

  整条街的人都讲,要不是江松撑着,根生的那个古玩店早就歇火打烊了。此话虽说有点过头,但也就是说,从旁观者的眼睛里可以看出来,江松对老同学的情谊,和那处处维护管仲的鲍叔相比,就在伯仲间。

  有友如此,根生何其幸运。同样道理,江松也是依仗根生才得以成就一街英名。况且,没有根生的一个义字,江松早就不在了。这样说来,幸运的其实是江松啊。所以,好朋友之间的事,旁观者怎么能清呢!如此看来,旁观者清,这话也是有它的局限性的。还有,白雪红梅,是梅映衬了雪,同时也是雪照亮了梅。一对好朋友亦如是,好比是名画和好的题诗,相得益彰!

  江松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的老同学、老朋友拿腔作势地亮宝,一点也不心急,一点也不反感。他看惯了,还觉得蛮好玩的。

  林兰曾经问过他:“根生现在怎么这样?你怎么受得了他的腔调?”

  江松说:“世界上任何物种都是丰富多彩的,包括人。怎么能要求同一呢?我很欣赏我自己,但如果满世界都是和我一样的人,我都不要这个世界了。”

  林兰无语了。

  终于,一样东西弹眼落睛地出现在江松的面前。只一瞥,江松就触电似地浑身一震。接着,他就象根弹簧一样弹起来。

  “啪”地一声,江松的手把面前茶几上的一把紫砂壶带到地上,壶嘴和壶身“老死不相往来”了。

  活着真好啊,活着活着,下一秒钟也许就有意想不到的好事出现了。

  江松的气定神闲不见了,换成一副老僧入定的神态,呆看着面前的东西,半晌不语。

  “江松遇到宝了,这下子,我也可以开个大大的价钱,进它一批早已看中而没有钱进的货了。但愿那批古玩还在!要他多少呢?”根生在心里盘算着。他的胖脸因为兴奋而微微发红。

  这是一尊美女像,七、八寸高低,虽然黑漆麻圬的,但是此像骨肉亭匀,眉秀目朗,好象有呼吸一样。奇怪的是身体后面拖着一根尾巴,一根狐狸尾巴。

  江松呆了半天,然后,他用微微颤抖的双手捧起塑像,仔仔细细地看了很久、很久。大厅里很静很静,只有落地大钟的钟摆发出清脆的“滴答,滴答”的声音。

  看来,韩愈对贾岛说,“僧推月下门”和“僧敲月下门”还是用“敲”字好,敲字更能显出夜的静来。真的是高人高见。

  “什么来路?”终于,江松象是在问根生,又象是难以置信地在自已问自己。

  “江松,你看看清爽,这个说不定是我们国家的国宝也不一定,你想,人家阿根廷有鱼美人,埃及有狮身人面像,我们中国难道就不能有这个狐尾美女像?可惜小是小了点,但是,真正有价值的东西是不讲大小的,你看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根生一口气讲了这么多,就是看出好朋友超喜欢这个东西,所以在为自己的狮子大开口做铺垫。

  这些年,根生做生意也赚了些钱,但是,最近,他超缺钱。他的古玩店进货需要大笔钱。因为古玩这行,虽说开张吃三年,但是,还有一句话是,三年不开张。古玩又不是大米,又不是萝卜、青菜,天天有需求。积压资金是难免的。

  向江松开口,根生又觉得好象不太好意思。越是有恩于人,越是难开口。所以,只要江松喜欢的东西,他就抬高价格。对于这样的行为,根生对自己的交待是:等江松遇到困难,我根生哪怕掏空身上每一张毛票。

  “国宝?难道是出土文物?”江松心情不错,开起了玩笑。

  “讲不定!那个山东人匆匆忙忙地,连讨价还价也不会,他问我可以卖多少钱,我瞎说一个价,他居然说,好吧,成交了。害我懊悔半天,蛮好少讲点。”

  “是吗?”江松的左眉微微扬起。

  这是根生第三次看到他的好朋友这个表情,第一次,是江松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第二次,是江松下海经商,签了第一单合同;就连江松告诉他要和林兰结婚了时,也不是这个表情。

  根生想不通江松这时候的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其实,是江松听到了“山东人”这三个字,长呼了一口气。他想,一个省的范围总比全国的范围小多了。

  根生知道这样的机会不是每天都有的,也许一辈子碰到一次也说不定。打定主意,暗暗告诫自己,心不能软。心不软,才能口不软。根生决定给他来个东拉西扯,价钱要江松讲。以前全是根生自说自话,这次让江松讲不是客气。而是怕自己开口,价钱开少了,没有转圜的余地。

  主意打定,眨眨他的肉里眼,开讲了:“其实我们真正象象样样地读书只有一年,对吧?后来就贴老师大字报。唉呀,我要是批斗四眼田鸡的时候不要太起劲就好了,当初跟他学一点本事,我现在肯定发财。做我这一行,书读少了,真太少了,知识不够用耶,有时候看走了眼,就只好当交学费啰。”

  看他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江松打断了他:“知道你是自学成才。”用右手食指点点茶几上的美女像,再问:“什么来路?”

  “我没问清爽。”

  “把山东人找来。”

  根生怪叫起来:“江松你帮帮忙,那个阿木林急吼吼的,拿了钞票就往外冲,谁知道他到哪个幺尼角落头去了。现在找他?一粒盐化进水里,一只蚂蚁爬进窝里,怎么找?”

  “想办法!”江松的话简直不容人还嘴。江松望着根生的眼神有种让人觉得无法不照此办理的意味。

  江松一直看着根生的眼睛,不再说话。

  江松坐着,根生站着,两人对看。老半天,根生屈服了:“好吧,包在我身上。”后面又跟了一句:“不过,急是急不出来的哦。”

  江松还是不说话。

  根生眨眨眼睛,突然拔脚冲出门去。敏捷得跟他微微发福的身材不相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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