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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王”的家事

发布于:2009-02-15 19:59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杨树

   

小王庄的大老王可真是个苦命人!28岁时媳妇死于难产;儿子侥幸活了下来,千恩万爱的枕边人却撒手人世,把一切苦累悲凉都留给了大老王。大老王一把鼻涕一把泪,一把屎片一把尿,又当爹来又当娘,好不容易把儿子大柱拉扯大,上了小学念初中;初中毕业上高中。孩子人大心大了,见那集爹娘于一身的老爸实在是太辛苦,也没有心思再考什么大学了,高中毕业预选被筛下来,就跑到城里托了表舅介绍,跟人学开四轮拖拉机;学会了,又托同学在银行工作的亲戚贷款买了台机子,冬跑运输夏耕田,打场拉沙运砖头,啥活都干,样样来钱;才干了两年,把三间草房换成了瓦顶砖墙,让老态已显的爸爸坐在家里饲喂几十只小鸡;紧接着,大柱一个初中的女同学菊花自己找上门来,跟柱子谈了半年,就欢欢喜喜地领了结婚证。大老王请庄亲庄邻帮忙,置办了几桌酒菜,就把孩子的大事给办了。  

儿媳妇菊花一表人才,小嘴又格外地甜,理家又能干,大老王要挑水,菊花说:“爹你放下我来!”大老王要去牵驴,菊花说:爹你歇会儿我去!老王心里那个乐呀,就别提了!先前养的几十只鸡,天天生蛋;菊花就说:爹,他整天在外开车,咱爷儿俩在家,还不买些材料,把鸡棚多盖几个,多养些鸡;待有了经验攒了资本,赶明儿咱就办个养鸡场,你老说可行?”  

大老王一听,那个乐呀!从那以后,柱子在外开车赚钱,他跟儿媳妇在家全心养鸡,还就真的越养越发,收入越来越可观,才两年就盖了鸡场,成了远近知名的鸡王。爷儿仨一合计,索性拆了瓦房,在老宅上盖了三上三下的小楼。这一下,大老王家的日子更是蜜里调油,叫人羡慕思喽。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柱子那天出车,一夜没回来;第二天有人来说,柱子开车出了车祸,给拖拉机撞死了!大老王门前塌了天!他一天昏死了好几回。菊花抱着丈夫的尸体哭哑了嗓子流干了泪;待亲友乡邻相帮着料理完了柱子的后事,这公爹跟媳妇俩仿佛从十二道鬼门关好不容易逃回了人世来,简直瘦的没有了人样子了!  

大老王有个外甥叫永生,家住村西头,跟大老王家柱子是同学,也跟菊花早就熟悉。往日大老王家有了活计,柱子常请永生来帮忙。柱子出事后,永生曾经念叨过:嗨!柱子的拖拉机要是在了保险,人要是也在了人保,保险公司可要赔一大笔钱的啊!够你爷儿俩用好多年的。”永生这话,这公爹和儿媳俩没当回事儿,因为家里并不缺钱花。人都死了,车也坏了,还提钱不钱的干什么呢!  

可菊花她毕竟是青年人啊!见公爹思儿心切,就规劝大老王说:“爹,他毕竟是撒手去了,你老人家再伤心也没用了。下半辈子有我养活你。以前我是你家媳妇,现在他没了,我就是你的闺女了。反正,新社会,我也年轻,也没打算守什么寡;我拿定了主意了:以后有合适的人,不嫌俺死了前夫,不嫌你老是个负担,我就招他上门,照样组织个像模像样的家庭;有我在爹您放心,绝对没有谁慢待你、给你老罪受的!”  

这一席话,一下子把大老王的心给说热说亮啦!打那以后,他身体很快就恢复好了,仍然跟菊花认认真真地侍候着那几千只鸡。  

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丈夫才死那阵子,前后庄经常有些二茬子光棍、半大汉子到王家来,名为买鸡买蛋,实为跟菊花套近乎、想找点便宜占。  

菊花可不是那号轻浮人。加之有老公爹正颜厉色地在那儿候着,没有几个敢对菊花非礼的。  

永生他也经常来;偶尔还给菊花捎来几本家禽家畜饲养方面的小册子;当然,他不会惹大老王疑心,也没有跟菊花过多的交谈。由于是同学的关系,大老王对他俩不光戒心渐渐松弛,还觉得这永生很不错哩。只是永生的家庭比较穷,人长得也一般化,大老王也没把菊花跟他多往一处想。  

叫大老王跟菊花留意的,除了永生,还有两个人。  

一个是村支书的瘸儿子三宝。这三宝幼时患过小儿麻痹症,治好了之后,左腿有点萎缩,走路就有点儿瘸,可是,不熟悉不了解的人是不大容易看得出来的。这三宝在早就剃头挑子一头热,看中了与他年龄相仿的菊花;可人家菊花根本就瞧不起他。待到菊花跟大柱结了婚,三宝害相思害了半年多,有好几次见了菊花,就似傻如狂,说话都颠三倒四没了准谱儿,可把支书两口子吓坏了。这回大柱出了车祸丧了命,别人都深表惋惜,说大柱这么能干的小伙子,怎么该这样命短福薄;可三宝却喜在心头。他三天两头没事找事蹭到鸡王家里来,尽管人家菊花根本不想搭理他,他却厚着脸皮,有一搭没一搭地牵扯纠缠,一会儿要给菊花打扫鸡舍,一会儿又要给菊花调兑饲料。见所有这些打不动心中美妇的心,三宝就去和鸡王套近乎。  

这一天,他特地买了四瓶“西凤”酒,在街上切了几包熟食,就上鸡王家来了。他硬把大老王扯到底楼的饭厅里,要跟他王大伯抿几盅。“西凤”酒力气大,两人才下去了多半瓶,鸡王说话就随和起来了。那三宝见鸡王耳红眼热,就趁着酒盖了脸说道:  

“王大,俺菊花嫂子可是个能干人啊;我呢,又是个孝顺人。大柱哥一走,我知道你老伤心。可你老也想一想,菊花嫂子不愿抬身,还不是同情你老关心你老;在你家过下去,让你老晚年好有个依靠!别人我不敢说;我自己我敢打包票:要是菊花姐能答应我上门来侍候您,我保证像孝敬亲爹亲娘一样孝敬你!”  

就这一段热乎话,还真的就把鸡王的心给拨活了。可站在窗外听着的菊花却老大不高兴了。为啥?他打心里瞧不起三宝那副市侩庸俗相。和这样的人,根本建立不起感情来。所以,当公爹大呼小喝让他给“宝弟”盛饭时,菊花却借口没闲空,喊了半天她也没进屋。老人气得摔了筷子,三宝就觉着没颜没面的,只得灰溜溜的溜走了。刚跨出门去,菊花就把那空酒瓶朝着他的脚后跟摔了过去,吓得三宝双脚一跳,一只瘸腿踩了个空,一个趔趄差点摔了个狗啃屎,这才极不情愿地离去了。  

鸡王受了这次气,第二天睡了整整一天;幸亏菊花好言相劝,多方解释,他才勉强支撑着爬起来。  

还有一个叫菊花和鸡王留意的,是菊花娘家的一位表哥,名字叫孙玉成。这孙玉成在县城郊外的公路旁开了个铺子专门修摩托。小伙子生的浓眉大眼,虎背熊腰,很是威武。可就是有一条:跟女人交往太随意。这三五年里,对象谈了有一打,开头个个热火,未曾结婚先同居,几个星期一过,兴头儿一减,马上就提出跟人家女孩拜拜了。所以,经常有那很不情愿跟他分手又不得不分手的女孩,缺钱用仍找到他的修理铺,这玉成也慷慨大方,三百二百的,全不在乎,女孩接过钱就走了;玉成呢,反正钱来的也容易,心想人家姑娘跟了自己有了那段,来讨要点“青春补偿费”也无可无不可,也就拿当个开心的事儿来对待了。  

自打大柱出事后,这玉成对表妹菊花却大大的同情起来了。当初他也曾经追过菊花,只是因为碍于是亲戚关系,父母从中打了岔儿;主要是菊花她看中了同学王大柱,使他孙玉成感情的炉火像冷不丁的给浇了一盆冷水,虽说还有点热味儿,也只能靠嘶嘶响的热气来消散了。这两年他一边拼命挣钱,一边拿钱来笼络一些爱贪便宜的女孩;他和她们全都采取一种游戏的态度,好聚好散,露水恩爱,借此排遣内心那种难于言表的孤独。  

大柱一死,玉成就想了:自己过去对菊花表妹那可是一片真情;无奈当时没有得到机会认真表白;菊花出嫁后,他心愿全灰了。现在机会来了,能不能把在心里埋藏已久的那段情肠再撩动拨热,奉献给虽不是冰清玉洁、却永远对他有着一种吸魂摄魄魅力的表嫂呢?  

这天上午,玉成梳洗打扮了一番,骑上了一辆崭新的雅马哈摩托,带上了几盒档次较高的点心和两箱饮料,一阵风来到鸡王家。  

“菊花表妹在家吗?”玉成一边推门一边呼唤,待推开门,见院里坐着两个小伙子。前后庄住着,面熟,彼此介绍一下也就都熟悉了。  

这时,只见菊花跟鸡王公公从那边跨院里过来,鸡王脸色铁青,菊花满脸愁容,两个人眼圈都青青的。  

“啥事儿您老跟表妹这副神色?”玉成敬过去一支红塔山,又甩给永生、三宝各一支,就凑近了鸡王询问起来。  

“鸡瘟!鸡瘟!瘟!”鸡王一时间也没留意是谁在跟他说话,一个劲地重复着。  

原来,今秋鸡瘟大蔓延,鸡王和菊花投资下本花了几万多元饲养的这茬鸡,一夜之间,有一多半发了病!今天上午就开始有死的了。你说这公媳俩能不心疼吗?  

也该巧了,时时关心鸡王家人和鸡的外甥永生,闻讯特地赶来看望舅舅和表嫂;上次挨了没趣的三宝心念没死,今天也厚着脸皮来了。玉成一见王家出了这码子事,一时间不知所措,不知说啥好了。  

为了先讨好,三宝开话了:“我说王大,菊花姐,实不相瞒,俺几家亲戚都成天做烧鸡上火车上去卖、往饭店里送;你这些死鸡、病鸡交给俺,至少也能捞上来一半的本钱!你想,那饭店里的吃客,酒盅一端,政策放宽,他那里还顾得上你是孬鸡好鸡!是鸡肉他都吃。我叫几家给你开个好价钱得啦!菊花姐,你说是吧?”  

三宝说了这一段,朝菊花讨好似的一问一笑,忽然见菊花正怒目圆睁,三宝就像看见了空中的暴强闪电,预感将有炸雷一样,立时给吓懵了!还没等三宝回过神来,“呸!”菊花气得猛地朝他脸上啐了一口,三宝立时就蔫了。他丢不起这份丑,连说:“把好心当成驴肝肺了!把好心当成驴肝肺了!”只听菊花说:“俺才不去赚那昧心钱、当坑人的鬼哩!死了活该,算俺倒霉,谁要你闲吃萝卜淡操心了!”这几句抢白,使得三宝再也待不下去了;他只得干笑两声,说道:“二位多待一会儿,我先走了!”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出门推了自行车一边溜走,一边不甘心地又朝菊花这边瞅了一眼。  

三宝走后,玉成觉得自己有把握让这公媳俩听听他的意见了。“大表叔,”他先跟鸡王套起近乎来,“按说吧,事情到了这步田地,说啥也白搭。做啥事还没有个风险?爷们要是不外气,跟您实说了吧,你侄子这两年混得还不算差。不要听那三宝放狗屁!卖瘟鸡给人吃?亏他能想出这样的馊点子!吃出麻烦来还不是找你鸡王算帐?那可就砸牌子了!不就是这几万块钱吗?你侄子我先给你解决三分之一;另外的让俺表妹到俺店里跟我打半年下手,我再给你解决一部分;爷们,你看如何?”鸡王听到了这儿,心想,好小子!黄鼠狼给鸡拜年——你没安好心啊!说话像个人似的,其实是想把俺菊花套到手!瞎了你的狗眼了你!他心里虽说是一肚子的气,可脸上却未叫玉成看出来。他伸出了一只手朝着玉成说:“爷们,别绕弯子了;今儿个要是对你叔我真心实意,半小时以内给我拿三万块钱来,我就让菊花上你那儿干个一年半载的;少一个子儿,过了半夜子时,你就别做梦了!”  

菊花听到这儿,心里先急了:要是这小子真的把钱拿来了,我可怎么办?人家不说我叫大款拿钱给买去了吗?正想着还没说出来,玉成向她打个招呼,跨上了摩托一溜烟地走了。菊花就说:“爹,你咋这样跟他说!万一——”鸡王忙说:“孩子,你别担心;别说他根本就拿不出钱来——这是我料定了的——就是他真的把钱拿来了,我也给他仍院墙外头去!我还要狠狠地骂他一顿。现在是共产党领导,还不是有了几个臭钱就为所欲为的时候!”  

这一席话下来,菊花心里头才觉得踏实。一眼瞟见了桌子上拉下的一只黑色公文包,她这才记起,永生到鸡舍去查看还没回来呢。  

等公媳俩来鸡舍找到正在做记录的永生时,永生这才给他俩说了实底。  

原来,永生那次来王家,跟大柱说起拖拉机跟鸡场投保的事,大柱跟鸡王爹一说,老头认死理,说无来由花那几千块钱投保,是拿钱瞎打水漂儿玩;谁家的拖拉机就等着出车祸、养鸡就盼着生瘟病,好去找公家赔偿?平时只要多小心,那就没有意外出。  

不想今年老头的运气实在是太不济,儿子刚出事给撞死了,鸡瘟又降临到他头上了!悔不该当初不听永生的话,今天还有什么说的!认命呗!  

等老汉听了永生说到,他曾跟菊花商议好,早已到保险公司为鸡场投了保,拢共才花了不到两千块钱;这次根据鸡场瘟疫的实情,至少也得赔偿他家三万多块钱!老汉着实吃了一大惊之后,再擦擦老眼打量一阵子跟前这看似不起眼、却能做出很了不起的事情的永生的时候,老汉的心头一亮:这孩子跟菊花不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吗!他扔下一句话:“你俩在这屋掂量着怎样去请保险公司的人,我去给你们烧壶开水去!”说着出门就朝厨房走去,心里头悔恨、忧虑、哀伤、遗憾等等复杂的情绪全都烟消云散,有的只是打心底朝上溢冒的阵阵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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