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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纹荷的无效自杀

发布于:2008-12-22 17:23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谈墨者

唐纹荷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尽快死掉,但她怕痛,所以到目前为止还活着。她问我,死是什么样子的,就真的那么可怕吗?我说,我没死过,你的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不过,有一点我是知道的,就是很少有人愿意去死。  

唐纹荷有令人羡慕甚至嫉妒的家世,人长得又漂亮,学习也不差,各方面条件好的让人无可挑剔。她有这么优越的环境和条件,干吗非要寻死?如果解释说寻死只是她的业余爱好,那么还不如说吃饱撑得没事干。我对她很熟悉,熟悉到了最细微之处。我知道她无轻生的爱好,她有时看到小猫小狗死掉,就会感伤好久。  

她是最见不得死的。  

目前,全校人都已知道唐纹荷要寻死,于是就在那里等着她死。人们都知道唐纹荷言出必践,就很耐心地等待。但不是每个人都能沉住气,沉不住气的人每当见了她就问:纹荷,什么时候死呀!报社记者都在学校宾馆等了一个礼拜了,就专等你依行动了好写一篇石破天惊的报道呢?唐纹荷耸耸肩说,还没准备好呢,死之前要做的事太多了,这几天忙得我焦头烂额。告诉那些记者们,再等一个星期绝对不会让他们失望的。  

也就是说,如果唐纹荷像往常一样言出必诺的话,至多还有七天的活头。  

现在全校师生都在翘首以待唐纹荷的死。我曾做过随机问答。说,你们怎么能这样漠视生命,也不劝劝她。被问的人嘻嘻一笑,说,她若真想死,劝也没用,因为死的机会和方法太多了;若不想死,又何必去劝?我又问,你们看得这么热闹,知道她为什么要死?被问的人凝望着看我的脸足有一刻钟,然后说,你在装糊涂吧,想逗我玩吧!难怪有人说你丑相有美福。说完抖动两爿尻子走了。他走后我就想,他的这个意思好象全校人都知道唐纹荷要死的原因,甚至她的死还和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我在以后的两天里,连续问了好多人都毫无结果,都说我想逗他们玩,有的还说我太幽默了。于是,我就只好细细留意人们的谈论。果然有收获,原来唐纹荷是为情而死。至于为谁而死,我就不知道了,因为他们只说“他”和“那小子”——显然这是一个无需说明而人人皆知的人。  

  

唐纹荷要为情而死引起了我对她的极大愤怒和反感。本来对她产生的一丝怜悯之情也被这个消息一抹而光。就我本人而言,最反感的就是殉情。古代有“尾生与女子约,女子三日不至,遇大水,尾生抱柱而死”的故事,曾被我批得体无完肤。现在,唐纹荷要重蹈尾生覆辙,简直愚笨之极。她现在要殉情,死了也活该。  

唐纹荷又放出一条消息:本周六下午六时准时死。关于死的地点和方式,还没有最终确定下来。  

现在是周三下午两点。  

周六下午六时对唐纹荷来说是个好时间。一是数字吉利,二是正好选在其父母出差回来的前夕——他们一回到家就可以收尸,绝没有浪费一点时间。  

接下来唐纹荷殉情之前所做的准备工作进入了倒计时状态。  

下午四时的时候,唐纹荷找到我,让我当她的参谋和助手。我欣然答应。这天,她穿着一件粉色的连衣裙,头发简单地束成一团,虽化了装,但很淡。我俩买了一大堆水果,有荔枝,榴莲,蜜橘和葡萄。  

学校后面有一大片很大的树林,林中有个木屋。我们谈话的地点就在木屋里。唐纹荷首先开口问我:麻带,你知不知道你究竟有多丑?我说我知道,我的丑千古少有。  

关于我的丑,有很多种说法,最常见的也是我最乐意听的一种说法是说我本来挺俊美的,因为我的脸庞就是证明。我的脸庞确是俊美的坯子,可惜我的脸皮不是。  

那可真是一张无法补救的脸,任何人看了都会感到恶心,因为我的脸上长满了数不清的麻子。长麻子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麻子的分布情况。一般人长麻子,麻子之间的大小无多且在脸上分布均匀。而我脸上的麻子,大的奇大,小的极小。这还无所谓,有所谓的是麻子异常的集中,它们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驱赶似的,如一条带子铺陈到下巴。而我的两颊及其上下部分却又异常的干净,如初生婴儿的脸(我这里比喻没有用婴儿的屁股,是为了让大家相信我绝无作贱自己的心理,也没有存心消遣大家的动机,同时又表明我的脑子很正常)。任何人都可以想想看,那是一张怎样的脸,世上是否还有比这更让人感到遗憾和丑陋的脸。  

唐纹荷就坐在我的对面看着我的脸,看着看着就发笑了,说,真是一张有趣的丑脸。我也陪着她干笑几下,笑得很勉强。我想我笑的时候一定比马脸还马脸。她笑着问我,你喜不喜欢“麻带”这个名字。我说挺喜欢的,不但名副其实,而且生动活泼,这个名字已是我生命的重要组成部分了。她停止了笑,从一挂葡萄上摘下一颗开始剥葡萄皮。葡萄很小,皮也很薄,所以不太好剥,但她的指甲很长,剥的很仔细。那葡萄像受了陵迟处死之刑,全身的津液肆流。最后,皮终于剥完了,她叹了口气说,我真是一个优秀的刽子手。  

唐纹荷在这之后又剥了两颗葡萄,然后就与我讨论死的方式。我说,我对这比较有研究。虽然我没死过,但也曾想过要轻生。我想死的原因很可笑,就是我对我的这张脸太失望。那时,我还没遇见你。不过,现在我想开了,认为有张丑脸也是一种资本,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现在全校人都认识我,不正是这张脸的功效?但你别误会,我还是希望我有一张健全人的脸,好过正常人的生活。我认为,人准备死的时候选个好的方式很重要。比如说,不能抹脖子,不能喝毒药,也不能投水,那样回死得凶,会破相。可事实是,人很少有机会去选择,很少能死得体面。死得体面的人要投胎,定是个俊美之人,因为死得体面的人很少,这个世界上貌美的人也很少。我是属于“很多”的那一茬,但只要有人群的地方,就能分出上中下三等人。论相貌,我自然属于下等,且在下等中的末位。人若被安置在末位,往往会心灰意冷,安于现状。我符合上述条件,所以整天无所事事,沉溺于幻想之中。幻想的结果是:我前世死得方式为上吊。上吊死得人,通常把舌头露出体外,非常长,像驴或狗的舌头。我上世死的时候,舌头比驴或狗的还要长,很夸张的那种长,长可及脐,连黑白无常见了也自愧弗如。我就那么被吊着。放我下来的人猛然见我蛇一样的舌头吓得来不及也不敢给我入殓就跑了。每个人都可以想到,舌头长到一定的程度,就会打起秋千。人从绳子上放下的那一刻身体的摆动很剧烈,舌头打起秋千来自然不会含糊,以至于我躺在地上的时候,舌头已竖粘在脸的正中央即从嘴到额头直铺了过去。那时正值浓夏,贴在脸上肥大的舌头最先烂掉,于是我就从破相到毁相——脸的正中形成了一条规则的“麻带”。  

说完了上面的这些,我看了看唐纹荷,她却早已听得如痴如醉了。我又对她说,现在,你有时间和条件从容地自杀,一定要选一个既无痛苦又不破相的方式。  

唐纹荷恍然而悟地说,本来我无什么主意,听你说完,我已决定死的方式了,那就是上吊。  

我听她说完,吃惊地把嘴巴张得老大,足可以塞下一枚鹅蛋。我上前把手背放在她的额头上,说,你没有发烧吧,那样你会破相的。  

我就是要破相。她说。  

看来唐纹荷是有毛病的。不但有毛病,而且毛病还不小。一位美貌的女孩要以自杀的方式毁了自己的容颜以示对爱情的忠贞不渝,谁能说她的大脑正常?  

我看着她那决绝的眼神说,你为他这样做,太不值了。  

  

唐纹荷毕竟是唐小荷,说出来的话,木板上钉的钉,从不改变。我作为她的唯一助手,自然要听她的吩咐。现在她已选好殉情的方式,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有了明确的目的,易于行动了。  

一个人若要上吊,绳子必不可少。当然,你也可以爬上一棵树把脑袋塞进树杈里吊死。但那很麻烦,如果你吊着吊着想反悔,就不太容易了。要么让人把树砍倒,把你取出来,但那你多半没命了;要么让人也爬上树,把你提起来,但那样很危险,有可能两人一起从树上掉下来摔死。况且一个人要上吊的时候,周围一般没有人。若有人你还自杀,说明你不太想死,因为你料到这个人多半会救你的——特别是上吊的为一位美女,旁观者却是一个丑陋的单身汉。    

我对唐纹荷说,绳子很重要,不能太硬,硬的套在脖子上不舒服,还有可能留下痕迹,最好用丝绸带子。  

谁知她却说,用绳子上吊,老土了呀,不但无聊,而且无创意。你见过古代犯人套在脖子上的枷板吧!我说,电视上见过。唐纹荷兴奋地说,把枷板支撑起来,然后把脖子套在里面,不也能吊死吗?我说,对,对,这种上吊的方法太有新意了,以前一定无人用过。如果被报道出来一定是个爆炸性的新闻。同时,也为世界上其他想自杀的人开辟了一条新路。那么我们就赶快行动吧!做枷板很费时的,做一个好枷板更费时。  

由于没有电锯,亦没有斧头,所以只好用菜刀去砍倒一棵桐树。我们之所以没有去砍松树,是因为桐树木质柔软,做起来方便。我本要去买木板的,但唐纹荷不允许,说,买来的木板做起来没有情趣。  

我不禁对她佩服的五体投地——像这样的女孩,到任何地方都能引人注目并活得光彩照人。  

桐树砍倒后,我用菜刀先把其枝桠剔除,只留下树干,然后去皮,分段,抛光,打磨,制成木板。唐纹荷是我的勤杂工,给我递毛巾擦汗,阅读当天的报纸,当然,还给我剥葡萄吃。她除了干这些之外,还要去木屋右面的山坡上采蘑菇,摘山梨,剜荠菜。晚上,她熬了一锅小米菜粥,用白糖烧了两碗山梨水。小小的木屋充塞着新生的气息。她笑语盈耳,红晕香腮,娇羞无限,怎么也不像一个因悲情而要轻生之人。她轻启樱唇,把烛火吹灭,向我依来说,现在,你看到我的美看不到?我说看不到。她又说,你看不到我的美,我也看不到你的丑。此时,美和丑以非衡量人的标准了,这就是黑暗的妙处。我说,那个男人这么让你伤心悲痛,一定是个瞎子,连美丑都不分了。她说,正是,那个混蛋现在什么也看不到。  

枷板做好的时候,是周六上午十一时。我在唐纹荷选定的地方打了四根对角木桩,然后把枷板固定在木桩上面。由于木桩比人高,人若要自杀,只要把脖子伸进枷板里就行了,非常方便。为了防止自杀的人中途反悔,我还在上面按了把锁。锁是长满铁锈的老锁,在有钥匙的情况下,没有十分钟是绝对打不开的。但按上后,我却不知道为什么又把它卸下来了。  

做完一切后,时间是周六下午五时三十分。  

我对唐纹荷说,这个设备简单易行,以下的事情就全靠你了,我可帮不上忙了,否则,我就成了杀人犯了。记住,用枪杀人是犯罪,但发明枪的人却不是罪犯,所以,谁也休想告我是杀人犯。不过,你放心,我一定设法帮你把记者招来,让你死得光彩无比,但你千万不要拖拉。说完,我拔腿就跑。  

当我进校门的时候,正好撞见一大堆学生簇拥着几个记者向外涌。他们见到我后,不由分说地扯住我问:麻带,唐纹荷现在在哪里?  

我当然说不知道,否则,我岂不有可能成了见死不救,甚至是杀人凶手?那些学生和记者还是不放过我,对我说,那你和我们一起去找吧!这些情形我早就料到了。于是我就说,我还有事,也不想去。他们接下来的话我没料到,他们说,这你可不能不去,唐纹荷就是为了你才殉情的,你可不能做没有良心的王八。我说,你们开什么玩笑。心里却暗暗心惊,隐约感到他们好象并没有开玩笑。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做的要比他们想象的还要绝。他们又骂道:你小子不会到现在还装着什么都不知道吧!一位天生丽质美丽无方的才女喜欢上一个丑陋无比毫无气质可言的臭男人,这本身就是一个新闻,况且,这女的还要为其殉情,这不更是一条巨大的新闻?不然,来这么多的记者在学校里守了两个礼拜干什么?  

我越听越心惊,潜意识里知道他们说得一定不假。我也慢慢的理清思路:唐纹荷的家世极其才貌在全校是独一无二的,无数男人被其气势所摄都望而却步,只剩下流口水。我这个社会的垃圾却不知道何缘故被她青睐。但由于对自己极度的不信任而浑然不知。无奈的唐纹荷只好殉情明志,引起校园和社会的极大轰动,于是......  

我越想越激动,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这里暂且不论唐纹荷是死是活,一个像我这样的男人居然有女人爱,而且是天仙般的人物,怎能不让我激动,怎能不让我欣喜若狂?我真怀疑这是一场梦。于是我用力的掐了自己一下。   

  

这他妈的就是一场梦,因为讲台上的哪个糟老头教授正在激情地演绎这个复杂多变的的社会,告诫学生在务实的同时要勇于同别人竞争,以便更好的生活下去。狭路相逢勇者胜,适者生存,这就是社会。  

我看着桌上的涎水流的到处都是,梦中的一切却恍如隔世,不复存在了。于是,老头教授又在告诫那些像我这样善于幻想而整天无所事事的男人们,别再做梦娶媳妇,光想好事了。从现在起,要停止幻想,做自己该做的事,否则的话,连八十岁的老太太都会被你吓得健步如飞,逃遁起来。  

最后,要补充的是,女的也在告诫之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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