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江朋友

发布于:2008-11-20 19:17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侍孝武

有天晚上，我躺在床头看《聊斋志异》。读完《于江》一文，不禁捶床不已。妻子不明所以，骂我“神经病”。

我就把16岁的于江为父报仇、杀死三只狼的故事对她叙述了一遍，并且说：“你看于江，多么勇敢，有智谋，也很有孝心，心理素质也极好。如果他生活在现在这个社会，肯定会成为全国‘十佳少年’之一。长大之后，肯定很容易发财，步入上流社会。”最后说道：“能有于江这样的人作为朋友，足矣！”

妻子叫我不要胡思乱想，时间不早了，赶快睡觉，明天还要早起做事。我合上书，脑子中尽想着于江。

忽然，听到了咚咚的敲门声。

“谁呀？”我边问边下床去开门。

门外有一个人影。

“我就是那个打死三只狼、为父报仇的于江。谢谢你把我当作你的朋友。”

“啊，久仰！幸会！请进！”我忙不迭地边说边侧身往屋里让。

“谢谢，我就不进去了，打扰你已就不好意思了。但是我不得不来打扰你，请你帮助我。”

“你说，我能为你做什么？”

“时至今日，只有你才愿意结交我这个朋友！所以才来打扰你。”

“进来说吧，兄弟。”

“君不闻：千古知音最难觅吗？寻你这样一位朋友大概三百年了。我想，进去后，你看清了我的相貌会受到惊吓。我还是在这里说吧。事情是这样的……”

下面就是于江的讲话。

我杀死吃人的豺狼，为父报了仇。这件事惊动了地方。他们逐级上报。最后我被县长请去，烟酒相待。我是农家子弟，哪里见过这种场合？受宠若惊，忙请教父母官大人有何指教。

“岂敢？岂敢？下官乃爱才之士。现在你是本县的新闻人物，下官怎能怠慢？” 那些属吏们也马上笑咪咪地附和随声。

其后敬酒。接着其他人也一一来向我敬酒，说些恭维备至的话。我说我不能喝酒，他们说，县长敬的酒你都喝了，我们避席来到你面前敬酒，你又说不能喝了，你这是鄙视兄弟们吗？没办法，我只好来者不拒。不久就酩酊大醉，人事不省。等到醒来，发现自己睡在监牢的乱草上。

（——呀！这是怎么回事？我惊叫起来。）

你听我说。县长说我扰乱社会治安。更要命的是，说我酒后欲行不轨之事，对方不从，伤了人，所以才把我投放到监狱里的。他们拷打我面部，致使变形。我多次昏厥过去。最后一次醒来了，他们就判我无期徒刑，发配到蛮荒之地服役。家中只有老母，待送我走后，日思夜想，不久也就病逝了。

“真让人伤心难过！”我说。

“深夜来访，想请你写一篇文章……”

“写诉状吗？我也不是律师，逻辑思维能力欠佳……”

“不是。想请你写一篇短文，把我的事情公诸于众，让舆论还我一个公道。我知道，以我之力，是告不倒那狗官的，虽然我很冤屈。我不找律师，因为我明白，律师都有一双势利眼，都是嫌贫爱富之徒。只有找有良心的文化人，凭借文字，从道德的角度加以批判，如此罢了。我还能怎么办呢？”

我想他说的是有道理的。过去，一个有山有水的好地方，出了一位少年英雄；另外，山上有只吊睛白额虎，水中有条常兴风作浪的蛟龙。于是乡里人劝说少年杀虎斩蛟，为民除害，造福于众。这少年果真就去了。除残去恶之后，回到乡里，大家为他置酒祝贺凯旋。英雄不知道酒中有毒，端起来一饮而尽。英雄听着大家说“倒也，倒也！”看见大家笑得浑身颤抖，他在痛楚悲伤中无奈地闭上了双眼。眼前这个于江不正是活生生的写照吗？作为朋友，我能为他做些什么以慰其心？完成他小小的请求而已。

于是来到书桌前，提笔疾书。写好后交给于江：

“兄弟，我只有这点才能，你看什么地方还需要修改？”

于江看了一遍，说：“多谢。我只是想把客观情况公布于众而已，并无他求。这文章我拿走了。再次说声不好意思，打扰你了。”说完冉冉升空而去。

“喂，你拿到哪里去发表？”

他可能没听见，只和我说“再见”。

“再见！”我也挥挥手。

“你和谁再见？”妻子推醒我问。

我揉着惺忪的双眼，愣怔了半天。

“你怎么啦？别着魔了吧？”

待我清醒过来，对妻子讲了刚才梦中之事。依稀还记得那篇文章。于是忙披衣下床记录下来。原文如下：

话说于江击毙三狼，负之以归，乡人皆惊，聚来问候。或报捕吏，吏白县丞。丞惊而立起，半日方醒悟。踱步良久，慢慢谓之曰：“拿吾名片请来。”江至，丞下而迎之，亲热异常。款之盛宴，众人敬酒，殷勤备至。江不胜酒力，醉。醒来，已身陷囹圄。小吏刑供，斥之曰：“乡民于江，动乱人心。老爷抬爱，还狗咬吕洞宾！你淫心不止，进而致人重伤。根据刑律，你是死有余辜。老爷爱你是块材，不忍要你小命，只判你无期徒刑，流放到西北蛮荒之地。到了那儿以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安心改造吧，兴许会得到减刑，早日出狱。”

母送去，木然还家，寻死。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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