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灵翡翠(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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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落山的时候，清风岭上庄严肃穆。驿道两边，望不到头的野茅草都干枯了，泛着白光，草梢上的白花深深地弯下来，没有风，野茅草不动，也没有声音。走了一天的马队显得有些疲惫，走在前头的几个镖师打着呵欠，走在后面的几个镖师更加懒散，喝起酒来，其中一个唱了首从窑姐那里学来的小曲，唱完了，赢得一阵哄笑。

驿道上下都是树林子，树底下干燥，树叶铺了厚厚一层，往树林深处望去，阴森森的。领头的镖师说：“他妈的，咋搞的，连个客栈都没有？”

另一个镖师说：“出门由路安排，遇上客栈住客栈，遇不上客栈就露宿。”

领头的镖师说：“露宿就露宿，他妈的谁还怕谁呀！喂，停下，都停下，咱今儿就住这岭上。”

押解银子的宋胖子抱怨说：“以前有没有跑过这道儿呀？我可交了镖银的！”

领头的镖师拍着胸脯上的横肉说：“有爷这身肉在，你放一百个心！”

靠前走着的卦师回头看看这二十几人的队伍，皱了一下眉头，一声不吭。靠后的白面书生和壮汉也一言不发。

天色渐渐暗下来，小驷就着火烤了两个馒头吃下，从路边割了一些野茅草搭了个背风的窝，趁黑在靠头部位的地上挖了个洞，把褡裢放进去，再填上土。窝在厚实的茅草里，背上的翡翠也不硌人了，小驷很快入睡。

突然，一阵呐喊，林子里冲出一伙强人，个个左手举火把，右手执刀。镖师临睡前喝了不少酒，迷迷糊糊的，慌忙应战，很快就只有招架之功，缺少还手之力。领头的镖师刚刚亮开招式，对方的流星大锤已至面门，领头镖师将身一闪，手中的大环刀就势向对方劈过去，另一流星大锤从后面飞来，闷拳打西瓜一般，“啪”一声闷响，领头镖师头就开了花，豆腐渣腥味的脑髓和鼻血腥味的血在林子里飞溅，人像一截木头，沉重地倒地，砸起许多灰尘和树叶。其他几个镖师见领头镖师已死，胡乱比划几个回合，便蹿入茅草，逃得无影无踪。

强人把刚才还在镖师保护下的旅客撵到一块空地上，小驷发现卦师、白面书生和壮汉不知什么时候从人群中消失了。

强人首领骑一匹枣红马，大脸虬须，手执流星锤，大锤上还有残血在往下掉，一看就是个用力气说话的主儿，他说：“别嚷嚷，都站好喽，有钱拿钱，无钱拿命！”

小喽罗一哄而上，挨个儿取银子。宋胖子眼睁睁看着银箱被抬走，如丧考妣般哭起来，嘴里骂骂咧咧：“什么卵子镖局，纯粹他妈的骗局！呜呜呜。”宋胖子突然感到一片冰冷的铁器挨到脖子上，立即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远非丢一箱银子，马上改口说：“爷，小的挣钱能给爷花几个，是小的的福分。”“福分”两个字刚刚说完，人头已经落地，宋胖子眼睛微睁着，面部表情还保持着说“分”时的表情，嘴张得不大，嘴角拉得很开，像在微笑。

轮到小驷，小驷告诉小喽罗说：“钱不在身边，在草窝边的泥洞里。”他立即感到冰凉的刀刃架到了脖子上，小喽罗说：“反正你也穷，没钱还蒙老子。早死早投生，黄泉路上慢慢走，来世做财东去吧！”说着就切了下来。小驷本来想起背上那块价值连城的翡翠，考虑是不是该拿出来换命。小喽罗动作麻利，干脆利落，不容他细想，他也来不及吱声。他绝望地叹了口气，他把这口气叹得很响，他对这个动作非常满意，在临死之前，好歹把一口气叹完。冰凉的刀刃却离开他的脖子，只听当啷一声，刀落在一边，小喽罗应声倒地，接着周边的好几个喽罗也倒地，空气中立即弥漫起更加浓厚的血腥味。白面书生像一道闪电，穿梭在人群中，小喽罗被他砍瓜切菜，一会儿工夫就七零八落。领头的强人直取白衣书生。只见满脸横肉的壮汉从草丛后面现身说：“强哥哥，你歇会儿，看我的。”

一听到“强哥哥”，小驷立即认出这两人是他儿时的小伙伴。那时候，强哥哥带着他们五个流浪孤儿，日乞街头，夜宿破庙。没有想到强哥哥长得如此风流倜傥。那个满脸横肉的壮汉应该是小胡豆，脸上的痣比小时候更大了，三根白毛也更长了。

小胡豆迎战强人头领。

小胡豆的九环追魂刀舞得周身一片白刃，刀插不进，水泼不进；那强人头领两个流星锤像飞花碎玉，风车一般，无法近前。几次刀锤相碰，溅起阵阵火花。小胡豆见硬取不行，立即改变战术，他缩矮身子，像地面打起了白色的旋涡，向强人头领的马腿砍过去，枣红马被齐刷刷砍掉前腿，突然一声悲鸣，靠后腿立起身子，接着扑倒在地，强人头领摔到地上，就势打了个滚，立即跟小胡豆打起来。小胡豆抽出左手从怀里掏出一把石灰向强人头领撒去，强人头领一愣神，小胡豆手起刀落，取了强人头领的首级。小喽罗见头领已死，立即化作鸟兽散了。

众人立即上前谢恩。小驷喊：“强哥哥！小胡豆！”

二人对视一下问：“你是何人？”

“我是小驷。”

“小驷？你真是小驷？”强哥哥将信将疑，“你知道‘庙前李子’的下一句是什么？”

“楼上烧鸡！”

这是他们当年的暗号。

白面书生和壮汉立即把小驷抱起来，失声痛哭：“我们都当你早死了呢！”

在一个避风的角落，当年的哥儿仨叙述起各自的经历。强哥哥和小胡豆告诉小驷，当年小驷走散以后，他们曾四处寻找，实在找不到，他们就到京城里去混。他俩现在在京中王府中做带刀侍卫，此番出京，是为了执行王爷的秘密命令，前往岳州城，除去与山匪长期勾结的节度使。俩人把王爷的密信给小驷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