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长的耳朵

      我出版了一本名为《乡长故事》的小说集，到沭河乡找是我本家的乡长推销。乡长瞟了瞟我手里拎的一摞书，眉头皱了皱，同时嘴巴还歪了歪，面部的肌肉抽动得很厉害。我有点奇怪，因为我记得他以前没有这个习惯的。但没等我想下去，就见乡长从我手中抽过一本书去，随便翻了翻，说，你写的这些乡长也算乡长吗？与农民相处软不拉叽的，真丢我们乡长们的份儿！妈的，前几天我还打了人呢。说到这里，乡长朝秘书望了望：他妈的他不同意拆迁，被我狠狠地打了一顿耳光！--这样吧，先由秘书陪你吃了饭再说--我还要去陪县长呢。我一时不好说什么，又想先喝顿酒也不错，就跟着秘书去了饭店。

        看来秘书和我一样也是酒鬼，我俩坐下不一会儿，俩人就把一瓶沭河大曲干了。秘书红 着眼还要拿，我说算了，每人再来瓶啤酒吧，于是俩人又小雨夹雪地喝起了啤酒。这么喝着，突然地，已有些混乱的秘书笑起来，我问他笑什么，他就笑得更厉害了，说，你的本家乡长刚才在说谎，难道你没看出来？我关紧了门，要他慢慢讲，他哪里慢得下来。在他混乱地叙述中，我还是把事情听明白了。

         原来，那天--就是乡长说的他打了一个农民耳光的那天，秘书随乡长去沭河村动员拆迁。乡里要在沭河村搞开发区，要拆迁沭河村，但村里有几个刺头儿带头不让拆，乡长带人去了多次都被顶了回来，无功而返。秘书说乡长发了几次火，后来就恼羞成怒了。那天乡长刚下车，一眼就看见那个刺头儿百安在向村民们作动情演讲，一边的秘书便知道他要拿百安出气。乡长这时向百安亲昵地招了招手，百安愣了一下，就有些不好意思地走了过去。秘书后来想，百安当时肯定是被乡长难得的亲善作风所打动。总之，接着百安走到了乡长跟前，乡长仍然软软地对他笑着，而百安刚走到乡长的面前，秘书就见乡长脸色大变，随之，乡长右手划了个巨大的狐形，一掌打在百安的脸上。一时间，百安抱着脸竟呆住了。然而也就是一会儿，村民们就涌过来，把乡长裹挟在地上，这时却听百安连声喊叫，乡亲们，只能打他耳朵儿啊，千万别把他打出血来啊！

       秘书讲到这里，停了一下，我便神情复杂地看着他。他有些窘迫，忙接着说，他见势不妙忙打电话报警，但警察来后面对愤怒的村民，没有贸然抓人。乡长着急道，快抓起他们啊！百安据理力争，村民们在众声附和，警察便十分为难，只好对乡长一再抱歉道，众怒难犯，是您乡长出手先打了人家！要抓人要连您一起才行。乡长忙问为什么，警察道，执法不公，他们一定会告上去，上头追究下来，我们的奖金就没了，说不定还要受处分！后来，秘书只好搀扶着乡长上车回了乡里。

       正说着，乡长面红耳赤地走进来，边说让县长把酒派高了，边说他还要和我喝两杯。我想着我还得请他给我销书哩，就端起杯子和他干，忍不住说，你一乡之长，我这点书就拜托你费心了。乡长把手摆了一下，毫不在乎道，你多来几次我招待你吃饭就行了！你那点书款，放在招待费里一并报销，我签个字就行了。我想不到他是这样处理我的书，有些恼，但又怕得罪他，就只在心中骂他。不过这时我突然想到他的耳朵，就不由盯着他去看，果然见他的两只耳朵都肿得厉害，在酒精的作用下，就象两只装了红墨水的变形塑料袋，于是我憋不住笑了起来。乡长意识到了我的不怀好意，本能地伸手护住一只耳朵，又明白已无济于事，就一本正经起来，说，啊，这个啊，是我们乡里最近又换了新车的缘故，我上车时司机为我关门，把我这耳朵就``````

       我正想着乡长这鬼话怎么编下去：还有另一只耳朵啊！这时秘书却及时接上了乡长的话，他说，后来，我们乡长还狠狠地掀了司机一顿耳光呢，把司机的两只耳朵都打肿了！说完，秘书带头笑起来，乡长跟着笑起来，我受了感染也笑起来，于是我们三人都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