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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圈(10) 文/耿东林
 

  葬礼

招魂的一行人回来后,已经是精疲力竭,西思按母亲的意思,给了巫师赏钱后,在姗蒂伺候着也回房休息了,其余人也都各自散去。

杜卡因重担在肩,又是自我表现的时候,顾不得劳累,到家后,安顿好戈尔的灵魂,屁股没挨着板凳,就马不停蹄地到各班组查看去了。

令杜卡因满意的是灵堂的布置。灵堂设在客厅里,客厅的前大门用翠竹扎成一个八字形套门,套门的西边缀满了用绸绫制成的绿叶与鲜花。门的上方是一匾额,黑底白字,上书“灵堂”二字,匾额上披着黑纱,从套门挂下直垂地面,庄重肃穆。

戈尔的灵位设在客厅的正中央,牌位上供的不是戈尔的画像,而是太子港一家有名的雕塑师用大理石赶做的,高不到一米的戈尔半身像。脸上神情凝重,目光深邃,像在深思,像在远虑,充分表现出一个出色企业家的风度和神采。在雕像背后的屏风上用黑白两色的绢花,组成一个直径一米的花环,雕像的前面是供品和花篮。看来这种礼仪很受东方人的影响。

杜卡因正往下看,有人来找他,是采购组的,说购的什物与钱数不符合,杜卡因皱皱眉头说:“再去查,查实后再回我。”说完他就走出灵堂去看服务组。这个组是由十几个姑娘组成的,领班的是哈·克斯的外孙女,名叫丹妮,今年二十三岁,在一家旅社做服务工作,这是哈·克斯特意把她推荐给杜卡因的。

从吊唁厅到休息室,从餐厅到洗浴间,都收拾得干干净净,明窗亮几,张挂屏风,应有尽有,丫头使女,个个到位,既不铺张又不俗气,还不失大家气派。杜卡因对丹妮说:“办得不错,但不知嚎丧的女人找好没有?”丹妮刚要回话,一个姑娘慌慌张张地跑来,把丹妮拉到一边,鬼鬼崇崇地说了几句就跑了。杜卡因问是什么一回事,丹妮红红脸,不好意思地说:“是我失职,一时没注意到,前边餐厅用的银器丢失了一件。”

“哦,原来是这样。”杜卡因点点头说:“你去吧,失窃的事不能小看,因为事情刚开始,稍有不慎,就会后患无穷。”

丹妮并不认识杜卡因,更不知道他在戈尔庄园所供何职,所以也就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对他说的话也只能点头笑笑。

丹妮最听外公哈·克斯的话,因为她从小就崇敬外公。他不仅为人厚道正派,对主人忠心耿耿,而且对下一代的教育也是颇费苦心的,他的膝下虽然只有一男一女,但他从不溺爱,培养他们都学有所成,成了国家科技界的重员。

对戈尔的死,他是痛心疾首的,虽然想帮助园中做点事,可是年迈力衰,心有余而力不足,儿女又不在身边,只好叫热爱服务行业的外孙女前来帮个忙,以尽心意。

偷银盘的人查出来了,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婆婆,在厨房干杂活。丹妮一找到她,她就吓得直哆嗦,说自己是老昏了头,甘愿受罚。丹妮怜她年老,又是初犯,叫她把银盘拿出来,再扣两天工钱,婆婆听了千恩万谢,给丹妮又是作揖又是叩头,把丹妮弄得怪不好意思的。就在这时杜卡因来了,他听了丹妮的处理意见,很是生气,说处理轻了,警示不了他人。他说退还脏物还不算,非要杖责二十,赶出庄园。婆婆吓得瘫在地上,苦苦哀求杜卡因,愿打愿罚但不要赶她出庄园,她是无儿无女的孤老婆子,赶出庄园就是断了她的生路。丹妮心软,坚持自己的意见,而杜卡因却非要杖责后撵她走。这样,丹妮与杜卡因就发生了矛盾。

这时,丹妮忽然想起外公的话,他说杜卡因这个人是奸诈邪恶之相,靠不住的,要防着点。于是她不软不硬地冷笑笑说:“哟,杜卡因先生,到现在我还不知你在戈尔庄园所供何职呢。”

“我……”杜卡因被丹妮问得张口结舌。可不是吗?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在庄园里的具体职务,因为太太小姐只叫他做事,并没有封他什么头衔。但他又不愿在丹妮面前示弱,于是稳稳神,胸有成竹地说:“既然姑娘不知道,那我就告诉你,我是这里的临时总管。”

丹妮望望杜卡因,轻蔑地冷冷一笑,说:“亏你想得出,这也就难怪你的心肠这样狠,连一个穷老婆子也不放过。”

“你这叫什么话,我也是为庄园……”

丹妮没等杜卡因把话就完就抢过他的话,说:“杜卡因先生,在我面前你用不着尽说好听的,我告诉你,你既是临时的总管,事一过,你和这位婆婆身份一样,用不着逞能耍威。我看你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给自己留条后路。”

丹妮这几句不讲情面的话,把杜卡因噎得直翻白眼,想发作又怕招来更多人的反对,不发作又怕丢了面子,在众人面前不好说话。正当他处在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时,采购组有人来回,说那位采购人员的帐已查清,多报三百美金。窝着一肚子气的杜卡因正好找到了发泄口,他瞪着眼,大声吼道:“杖责四十,罚款五百。”

“是!”回报人转身就走。“别忙!”杜卡因又叫住了他,“事关重大,我要亲自过问。”杜卡因也正好借此下了台。

那位临时采购人员是土著人,三十来岁。杜卡因找到了他,说明了事情的严重性和处理意见,年轻人吓傻了,求杜卡因高抬贵手。杜卡因说:“我倒没有什么,只是在太太小姐面前不好交待。”杜卡因说完后,大大咧咧地坐在高凳上,叫人行刑。年轻人一看这阵势,吓得妈的一声就哭了。杜卡因一看他那脓包样,跺着脚骂道:“妈的,熊相!有钱能使鬼推磨的话你没听说过吗?只要你能肯花钱,我去太太小姐那里替你求个情,大事不就化小,小事不就化了了吗?”

杜卡因的话使年轻人开了窍,他战战兢兢地问:“先生,要花多少钱呢?”杜卡因向他伸出两个手指。

“二百美金?”

“不!两千美金。”

“天啦!我哪来这么多钱?”年轻人哭丧着脸,眼泪叭嗒叭嗒往下掉。杜卡因心里倒十分得意,他想,刚才那个老婆子算是便宜了她。她虽然年老无倚,但即使是老鼠尾巴上的疖子,只要用力吸,脓水多少总是有的,因为人都是贪生的,你这个年轻人可别做这个梦。

“年轻人。”杜卡因说:“如果你要真的拿不出钱,在四十乱棒下,你这条小命还能不能保住,我就不敢说了。”

“不,先生!”年轻人慌了神,用协商的口气说:“请先生放我两天假,我先去筹借个大数,余的打个欠条,在老爷丧事办完后,由工钱抵押,行吗?”

杜卡因犹豫一下,然后装着大度豁达的样子说:“好吧,就依你,但不许耍滑!”

就这样,杜卡因不声不响地把这笔钱装进了自己的腰包。

第二天,也就是公历七月十八,是个吉祥的日子,也就是为戈尔举行葬礼的日子。戈尔生前的亲朋好友看到讣告、唁函后都陆续赶来,还有一些与戈尔生前有过交往的商界、政界的头面人物,也赶来为戈尔送行。客厅变成了吊唁厅,本是十分宽敞的大厅,现在是挤满了臂带黑纱、胸佩白花的男女人群。司仪官是西班牙人,四十多岁,大胡子。他首先宣布的是家奠。戈尔太太和西思小姐,她们头扎白绫,身披白纱,在姗蒂、亚得的搀扶下款款走来,对戈尔的雕像叩拜、献花。俗话说“要得俏穿重孝”,十七岁的西思,本来就长得清丽、俊俏,现在加上一身重孝,正如清涟碧波中的一朵含苞待放的白莲。她那嘤嘤的哭声,悲悲戚戚的神态,更是千娇百媚,不知醉倒了多少前来吊唁的青年男女。有的悲中更悲,认为好花无倚,有的悲中有悦,因目睹了这朵深闺名花。杜卡因更是急得像只猴子,抓耳挠腮,但又无由接近她,因为他现在是闲人。接着是亲朋好友祭奠。

第三项是为死者做祈祷,十几个虔诚的天主教徒坐于两旁,双手合一,口念祷词,祈祷天主让死者的灵魂早日进入天堂。

仪式的最后一项是出殡。旌幡在前引路,棺椁随后,棺椁里放的除去从海洋上招的灵魂外,全是戈尔生前穿戴的衣袜鞋帽和日常生活用品,还有他喜爱的古玩字画。亲属在两旁扶棺同行,棺后跟着一班花钱雇来的职业嚎丧队,一共二十四个,都是中年妇女,她们哭得哀婉,哭得动情,哭出了节奏,也哭出调门。走在最后面的是亲友和鼓乐队。

这是一支长长的出殡队伍,白花花的黑沉沉的。一路上旗幡招展,鼓乐齐鸣,悲声悠悠,哀思绵绵。

海地人习惯把死者抬到山上,开棺暴尸让鸟啄食,谓之鸟葬。三天后,死者的亲属要到山上去看望,如果死者尸体上的肉已被鸟啄尽,亲属就大笑而回。按当时的说法,死者肉尽才能升天,要是三天之内,死者身上的肉未被鸟儿啄尽,亲属就大哭不止,设下香案,叩拜上苍,祈求神鸟,早日把死者身上的肉啄完。要是在三天后尸体还完好无损,这就说明死者生前罪孽深重,鸟都不愿啄他的肉,这是活人最感到耻辱的事,他们只好偷偷地把尸体焚掉。

戈尔无尸可暴,更无肉可让鸟啄,但棺还是要开的,目的是好让他的灵魂自由自在地升天。

杜卡因没有去送殡,而是留在园中处理善后的事。这个见钱眼开的巫术士,见太太小姐都走了,宾客也走了,园中只留少数打杂的人,他趁别人忙于做事的时候,以查看为名到处乱闯,灵堂、膳房、休息室,看是否有可拿可藏的东西,结果他失望了,一应的器皿陈设已被下人收拾完毕。太太小姐的住处他也去了,可是门已经上锁,他进不去。

杜卡因以大管家的身份转了一圈后,见该拆的拆,该收的收。客厅里齐刷刷地摆上两排餐桌,洁白的台布,晶亮的刀叉,杯盘餐纸一应齐全。杜卡因装模作样地对丹妮道:“你们干得好,回来我对太太小姐说说,给你们多发些奖金。”

“这倒不必了,能得到你这位临时大总管的夸奖,我们就心满意足了。”丹妮的话又使杜卡因讨了个没趣,只好讪讪地走开。杜卡因虽然内心对丹妮不高兴,但他又不愿得罪她,因为他知道将来要占有戈尔庄园,哈·克斯可是用得着的人。

送殡的人都回来了,丹妮她们又是一番忙碌,端菜送水上茶,直到西思卸了重孝,由姗蒂扶着出面谢了客,这葬礼也才算圆满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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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录入:耿东林    责任编辑:池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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