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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满”的毁灭(1)

发布于:2019-01-27 12:49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刘鹏

  (一)家庭的顶梁柱倒了

  时间已经是下午两点,忙乱了整整一个上午后刚胡乱吃了几口饭的大堂经理孙翠娥觉得满身疲倦,她目送着中午进餐的食客们一个个渐渐远去之后,竟然公开在总服务台上打起呼噜来。

  也不能完全怪她“胆大妄为”,一切都是因为这鬼天气那么闷热,这七月的盛夏有谁能抵御得了这大中午“瞌睡虫”的诱惑。

  反正也没有人了,就让她睡吧。她的“助手”王晓娟为了让她睡得更加香甜一些,十分善解人意地把电视的音量调到最小。

  这王晓娟才过了十六岁的生日,但毕竟是乡下来的孩子,和城里那些少爷、小姐们比起来,还真是懂事多了。虽然只有十六岁,但这十六年的艰苦岁月让王晓娟早早就学会了感恩。

  说起来,那是在一年前的那个夏天,王晓娟和所有的莘莘学子们一样,忙忙碌碌地奔赴在中考的路上。二十天后,她被市里第一中学录取了。

  说实话,就王晓娟生活的那个多少年来几乎被人们忘却了的偏远小村,能考进市第一中学读书的孩子,即使追溯到她家的祖宗八代,她也算是第一个。但王晓娟知道,一切都结束了,她的求学生涯,她的“未来”都已经结束了。结束在父母亲那一声声长叹所流露出来的弦外之音。

  还不是为了王晓娟的哥哥,那个被村里人戏称为“傻大”的男人,都三十出头了仍然娶不上媳妇,如果再这么继续下去,他们老王家就要面着临断香火的危险。因此,父母亲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亲眼目睹这么“严重”的事情就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发生。于是在山穷水尽之后就打上了女儿的主意。

  是的,这“傻大”人是老实了一点,可怎么就娶不上媳妇呢?说白了不就是因为穷吗,可要想不穷,靠种地肯定是不行,一家人就种着那么几亩薄田薄地,一年到头风里来雨里去,即便是遇上风调雨顺,也就收获一吨左右的稻谷和二吨多的玉米,外加几百斤小麦,留了一家人的口粮,还真是剩不下什么。最多也就只能喂上一头猪,到过年时杀了,一家人解解馋。就连女儿小娟上学所需的那点费用,也总是让老头、老太太愁白了头。

  这该怎么办呢?活人总不能被尿憋死吧?王晓娟刚上初三前的那个暑假快开学的前几天,她和父母亲一同下地干了一整天的农活,天已经完全黑了才回到家,又忙着帮父母亲弄了点饭菜,吃完后就上床睡觉了。

  已经是午夜了,一阵阵雷声把熟睡中的王晓娟从睡梦中惊醒,她看到屋里灯还亮着,也不知道这老俩口在研究什么“国家大事”。

  干了整整一天的农活,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不睡觉呢?难道他们就不会累吗?随着雷声渐渐逝去,王晓娟的父母亲“研究国家大事”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他爹,你看这么办行吗?”晓娟的母亲张彩霞问道。“不行,晓娟这孩子成绩这么好,要她不上学去嫁给那个瘸子,不等于要她的命吗?”老头冷冷的答道。

  “瘸子怎么了?瘸子能让她吃好、喝好、穿好;瘸子能让咱们家得到上万元、甚至几万元的彩礼;瘸子能让咱们家娶上媳妇、抱上孙子。”听得出来,母亲张彩霞因为老伴对此事不上心而真的生气了。

  王晓娟明白了,父母亲这么“挑灯夜战”,原来还真不是在研究什么“国家大事”,他们是想用自己去换钱来给“傻大”娶媳妇。

  晓娟伤心极了,她怎么也没想到从小就护着自己长大的母亲竟然能想得起来做这么一件缺德的事。她恨他们,她也恨上天为什么就给他们家带来这么贫瘠的命运。

  但在这“危急存亡”的关头,哭有什么用,恨又有什么用?唯一管用的就是赶快行动,赶快用自己的勇敢,外加不懈努力来改变自己的命运。

  王晓娟擦干了泪水,从床上起来,有些愤怒地站到了父母亲的面前。

  “娟,你不好好睡觉起来干什么?”母亲张彩霞有些怯生生地问道。“我起来干什么?我再不起来就糊里糊涂地被你们给卖了。这让我说你们什么好,我倒想问问你们还是不是我亲爹亲妈?我真不知你们怎么就想得出这么狠毒的招。”王晓娟越说越气愤。

  “娟,你别生气,你听妈说。”张彩霞近乎哀求地说道。

  “我才不听你说,这一切都是你想出来的馊主意,你真是我的好妈。”说完王晓娟就甩门回屋里去了。

  那一夜,王晓娟再也无法入睡,因为她知道自己还是个孩子,那稚嫩的身躯还没有能力扛起自己的命运。她只盼着天早一点放亮,她要离开那个家,离开那个像魔鬼一样让她心惊肉跳的地方。

  东方才刚刚放出了鱼肚白,王晓娟就踏着夜色离开了。可出了门之后她才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有去处。

  是的,那个时候,她还不到十五岁,除了家和学校,在这个世界上还真就没有她的站处,也没有她的坐处,但她也不能像鬼一样去“杀猪宰羊处”(农人们给鬼泼水饭时使用的语言)。

  “去吧,回到学校去吧!虽然要再过一天才开学,但距离学校较远的同学们也许今天晚一点就会来了”。

  回到学校后,这个坚强的女孩不再哭了,因为她还就不相信自己的亲生父母也敢把自己逼上绝路。

  随时间的推移,沉浸在为学业不断释放激情的晓娟渐渐地把这一切都给淡忘了。她又顶起了全年级第一名的光环在实现理想、奔向辉煌未来与前程的路上不断地喷发着自己巨大的能量。

  后来的日子里,王晓娟的父亲王平贵也到学校来过两次,每一次都只是给她送来了生活费,也没有重提她母亲想出来的那个馊主意。

  王晓娟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和命运的抗挣最终取得了彻底的胜利。因此,他们一家的生活似乎又恢复到了以往的平静如水。她每一个月在校学习结束,放月假的一大早,她依然和往常一样,又昂首阔步地“踏着晨曦,迎着朝阳,歌声嘹亮”走在回家的路上。

  一个月过去了,二个月过去了,三个月又过去了,王晓娟在数着即将就要来临的中考。

  七月六日,她满怀信心地走进考场。王晓娟知道,三年的学习在这三天之后就要有结果了,她会为自己深爱的那个家,为自己那与风雨为伍、与泥土为伴的父母亲带回去一个更加美丽的光环。

  可王晓娟哪里想得到,一切都只是假像,一切都在按照她父母亲的意愿在暗地里进行。他们都已经好几次和“瘸子”的父母亲见过面了,说孩子还小,一时接受不了,先别公开她们的关系,等王晓娟初中毕业后再说。杨瘸子的父母亲也是两个“好说话”的人,他们相信这王平贵夫妇说了肯定就算,于是就很大方地拿了一万元钱给王家当作预定的彩礼,好先让王家能抓紧时间张罗“傻大”的婚事。

  这钱的力量就是神奇,难怪乎这个世界一切事物在遇到钱之后就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王平贵和张彩霞手里有钱了,她们的儿媳妇也很快就有着落了,而且只花了五千元。

  那是在一次张彩霞侄子的婚礼上,邻村的田大妈田福娣和张彩霞因为因为坐在同一桌吃饭,于是又在拉家常时热心”谈到了儿子“傻大”的婚事。这不说不要紧,一说起来就触到了张彩霞的伤心处,看着比自己家儿子差不多小到十岁的侄子张猛都已经成婚了,而且婚礼办得热热闹闹,张彩霞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完全顾不上是否会给人家的喜事带来“晦气”,毫无顾忌的让泪水不停地往下流。

  还别说这田大妈的热心真不是吹出来的,她一边安慰张彩霞,一边把嘴凑到张彩霞的耳朵上小声地嘀咕了一阵子。

  这一招还真是管用,很快,张彩霞就破涕为笑了。

  三天以后的一个傍晚,田大妈和另外一个年龄差不多已经四十岁左右的男人领着张彩霞的“儿媳妇”孙跃琼来了。见到这么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娃,张彩霞心里笑开了花。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生意”很快就做成了,多说只言片语也都是废话。

  张彩霞的儿媳妇到手了,王晓娟也已经中考结束了,“瘸子”的父母亲当然也不可能再继续保持沉默,他们也需要为“瘸子”讨个说法了。

  虽然说杨家这些年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交了“狗屎运”,挖矿那么多年,挣钱也不下百万,一万块钱对他们来说也还真算不了什么,但这钱也不是白得来的,也浸透着“瘸子”父母亲的辛劳和汗水。再说了,“瘸子”他们家也不是“扶贫办公室”,凭什么就要把这真金白银白白地送给你王平贵和张彩霞。

  经过了几个回合的谈判,在相互“宽容和理解”的基础上,王杨两家最终还是达成了一致意见。

  一、王晓娟还小,她和“瘸子”的婚礼可以安排在两年以后举行,但必须按程序举行一个订婚仪式。

  二、除以前给王家的一万元彩礼以外,在订婚仪式上由杨老板再拿出两万元给王家作为彩礼和两年以后的结婚用度。

  三、王晓娟无论考上什么学校,都必须从订婚仪式那天以后就不得再继续上学,由婆家安排到杨家矿山工作。

  四、如果王家单方毁约,必须按全部彩礼三万元的五倍赔偿。

  王平贵和张彩霞也都没念过书,只能全凭杨老板念给他们听。说实话,很多的内容他们都听不懂,但有一点他们倒是听得清清楚楚,那就是杨老板还要给他们家两万元钱。那可是真金白银啊!两万元,外加“买儿媳妇”剩下的五千元,一共两万五千元。对这么一个从来就不曾见过几张大钞的人家来说,这是多么大的一个数字啊!一点也不夸张的说,他们家“发”了,他们老王家都成“大富翁”了。因此,王平贵夫妇俩没有任何犹豫,虽然他们签不了自己的名字,但他们坚定地把自己的手印给摁了上去。

  就这样,因为这人世间的贫与富,王晓娟和孙跃琼(傻大媳妇)这两个可怜而无辜的女孩就这么被绑架了,包括她们的选择和自由、她们的前途和命运。

  八月二十四日下午,王晓娟收到了市第一中学的录取通知书。她正兴冲冲地往家里赶,她要把自己八年来辛勤耕耘的硕果亲手送给自己的爸妈。可刚到村口,“傻大”早已等在那里了,他紧紧抓拉住小娟不放,“哇啦……哇啦……”了好半天,王小娟都被他折腾出一身汗水,可“傻大”仍然就“哇啦”不出个明白。正在王晓娟着急不知所措的时候,他们邻居家的那只从小就一直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也跑来了,他大老远就大声喊道:“还不快逃,杨瘸子家都定婚来了”。

  王晓娟根本就没来得及好好瞅瞅“癞蛤蟆”一眼,就返身匆匆地离开了。她头也不回地跑出了村子,来到神仙石(村子旁边一块被村民们朝拜的大石头)旁才停下了脚步,然后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是的,这所有的一切来得都太突然了,可对这个生她、养她、抚育她成长和最后依然公开绑架她的边远山村,王晓娟还没有来得及愤怒,没有来得及思考这被绑架后所必须面临的严峻现实,就必须要匆匆的离开了。

  这八月的天,它就是一张女人的脸,说变就变。王晓娟一路奔跑着回家给母亲送去那份荣光的时候,天空还在艳阳高照,路边一棵棵被烤熟的野树正在发出一声声痛苦的呻吟,可转眼间天空就乌云密布了,一场暴风雨眼看就要大张旗鼓地来临。

  一滴滴若大的雨点打在王晓娟的头上,她觉得头有些晕,心也好疼。那个让她躲避风雨已经快十五年的家眼看是回不去了,并且从此以后就完全可能将那个家里的人视为陌路,但这世界虽大,这茫茫人海,要到那里才能寻到一个能为自己遮风挡雨的地方?

  王晓娟冒着狂风暴雨的洗礼,又一次来到了学校,可这里早已物是人非。学校的大门紧闭着,因为还在暑假,没有老师,更没有同学进出的身影。她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拼命地像敲紧急集合铃一样敲打着学校的大门。

  平日里面容慈祥的崔大爷有些生气了,他一边冒雨前来开门,一边嘴里嘟囔着骂道:“是谁又犯神精病了?”

  门终于打开了,王晓娟和学校的所有同学一样都是崔大爷的熟人,但她也和所有的同学一样都不是学校的主人。放假了,她就必须离开这里。因此,无论王晓娟怎么哀求,怎么好话说尽,这崔大爷就是油盐不进,就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违反学校的规定让她这个已经毕了业的学生随便进入他的“领地”。

  “是的,自己已经毕业了;是的,自己已经不属于学校了。崔大爷怎么能随便就收留自己呢?”从学校门前离开,王晓娟不知道自己应该往哪里去。

  三天后,这个被市第一中学录取了的高材生以一个全新的面貌出现在一家卖早点的小吃店里。从此,她没有了一名学生的“书生意气”,没有了常常挂在嘴边上的理想与壮志豪情,没有了……一双满是油污的袖套和被油污浸透了无数次的围裙,外加五十元的工资成了王晓娟的全部生活。她什么也不用想,一天到晚有三碗米线或者是三碗面条让自己“摆平”,把上百碗米线或面条端到早起为了生活而奔波的食客们面前,然后一个碗接一个碗地收拾,一个碗接一个碗地洗净,一天接一天地早起晚睡,一个月接一个月地让时光慢慢的熬过。

  小吃店的老板娘黑丽英快五十多岁的人了,吃了半辈子的油烟,可怎么也看不出她吃出一点点的厌倦。特别是随着小吃店周围因建房所导致的民工增多,凡是到她店里的人都会从她那张沾满污浊的脸上看到她吃油烟吃得更加有滋有味,因为她们家五层楼的大房子盖起来了;因为她自己觉得她很快就步入富人的行列了。

  黑丽英虽然觉得自己已经快富得流油,但她也认为自己并没有像那些真正的富人一样完全黑了良心。看着晓娟这么任劳任怨,她也会每月发个三五元的“奖金”。其实,谁都明白她还不是想用自己的“好心”换来王晓娟无限付出劳动的真心。

  可黑丽英毕竟就只是个吃油烟的女人,她完全没有感觉到这个世界在变,这个世界的每一个人都在变——每一天都有一文不名的穷鬼一夜之间就成了富翁;每一天都有被剥夺了仰望星空权利的“丑小鸭”在一夜之间变成“金凤凰,”从此,丑小鸭的世界就是在那一望无际的蓝天。

  又是一天的晨曦在姗姗来迟,太多的人们都还在享受睡梦的甜美无限,可王晓娟在黑丽英的带领下,她们早早就起来了,生火、烧水、准备各种佐料,然后恭恭敬敬地迎接第一名食客的到来。

  从零晨三点半起床,直到十点以后人才渐渐少了,王晓娟才可以坐下来“摆平”她那一天的第一碗米线。她觉得自己好累,眼皮都有些支撑不住了。因此,她不可能吃出食客们的那般豪气,而是吃得有气无力。

  可就在这个时候,又有一名食客进来了,王晓娟无论如何得赶紧放下口里的食,又开始她的工作。来的这个人名叫孙翠娥,今天是她轮休,硬是“狠狠”地睡了一个懒觉,直到太阳早已偷偷地爬到床前,在自然醒后才起床洗漱,换上一身休闲装,慢悠悠地哼着小曲来到“英姐”的小吃店吃早点。

  孙翠娥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她虽然是在酒店里吃过不少大餐的人,但她更愿意在休息的时候到这里来,要上一大碗面条,放好多好多的辣子,吃它个满头大汗。

  今天,仍然和往日那样,没等到孙翠娥开口,老板娘就心领神会地将面条煮好叫王晓娟抬了上来。孙翠娥一边吃着,一边和老板娘有一句没一句地扯上一两句闲话。

  完全是在无意之间,孙翠娥的目光碰到了正在角落里有气无力地“摆平”还剩下半碗米线的王晓娟。那脸庞、那鼻子、那眼睛、那眉毛,、那……虽然因为那油腻的袖套和围裙而让她整个人似乎像老板娘一样有几分碍眼,但丝毫没有影响到她那虽有几分哀怨但仍然清澈见底的眼睛里所释放出来的灵气。

  酒店里不是要招人吗?这孩子在这种地方实在是太可惜了。因此,孙翠娥根本没有来得急考虑老板娘的感受就开始挖“英姐”小吃店的墙角,她主动抬着碗来到王晓娟的对面坐下。交谈中,王晓娟完全不顾老板娘的存在,又一次毫无保留地讲述了自己悲惨的遭遇。说实话,在生命中最无助的时候,有谁又不是祥林嫂,有谁又能做到不一次又一次的讲述自己和自己阿毛的故事?王晓娟她从心底里根本就没有希望会得到谁的帮助,只是她太需要了,她迫切地需要能在这让人难以呼吸的环境里找到一扇释放心灵之痛的窗口。

  第二天一早,王晓娟带上了自己仅有的一件换洗衣服,在老板娘将她骂成白眼狼的欢送仪式后,挣脱了有可能被污垢完全覆盖的命运,来到了阳光大酒店,在“孙姐”的全力推荐下做起了大堂的服务员。

  换上了所有服务员统一穿戴的一身“制服”,站到镜子面前,王晓娟发现自己真的“很像个人”。她暗暗地下定决心,她的未来将从这里起步,她要用实际行动来感谢和报答她的恩人“孙姐”。

  毕竟是认认真真读过几天书的人,才经过几个月的历练,在那么多的服务员中,王晓娟就显得有些出类拔萃,并且堂堂正正地做起了大堂经理孙翠娥的助手,每月的工资也加到了一百六十多元,沉浸在幸福与快乐之中的王晓娟很快就把过去的一切都“忘”了。对于被迫放弃学习的痛苦,对于父母亲如此的狠心,对于因贫穷而被他人绑架的命运,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岁月的流逝中似乎都已经不再是装在心里的仇恨。

  王晓娟还只是个孩子,她把这个世界想得也太简单了。因为那才是一九九一年,在王晓娟的家乡,公务员(当时被称为干部)也就两百多元的工资,而“瘸子”的父母花了整整三万元的真金白银,在那个时候的农村,这就是一个天文数字,眼看着就这么“鸡飞蛋打”了,杨老板他们家就这么心甘情愿?不可能的,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怎么说杨老板也不可能是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他就是把地球挖上一千个一万个洞,也非要把这个“飞了的鸡”给找回来。

  说来还真来了,那是刚入冬以后的第一场雪,由于酒店里住宿的客人少了,开明的老板也想让员工们在这一年来久违的瑞雪中寻找道一点生命中已经逝去了多年的童趣。因此,一场堆雪人打雪战的酒店“文化娱乐”活动开始了。作为其中的一员,王晓娟对这项活动倒是并不陌生,因为还在上学时,虽然很多的时候经常感到饥肠辘辘,但只要下雪,一场没有规则的“战争”肯定就要开始了,她经常会在那白雪的世界里忘记一切,包括饥饿与寒冷,也包括对自己命运与前途的担忧。今天,她又能参与到这样的活动中,不仅救活了即将就要完全消失的童趣,也使她真正意义上摆脱掉了世俗所抛给她的一切烦恼。

  才不到十六岁,王晓娟她应该还是个孩子;还不到十六岁,瑞雪带来的快乐应该陪伴她整个冬天,陪伴她一年四季。她这么忘情,这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孩子。可就在这个时候,杨老板带着“瘸子”来了,硬是挖地三尺找来了。

  “你让我找得好苦啊!你知道我是谁吗?告诉你吧!老子是‘如来佛’,就算你是‘孙猴子’也别想逃脱老子的手心。”杨老板一边大呼小叫,一边上前抓住王晓娟。

  遇上这么一个肥硕地“猛人”,王晓娟就像被老鹰捉住的一只小鸡,唯一能做的就只是瑟瑟发抖。酒店里的这些同事还真是兄弟姐妹,她们眼看着王晓娟很快就会被如来佛给“叼走”,于是在孙翠娥的一声号令下,全都围上来了,大家七嘴八舌地呵斥着这个没有一点慈悲之心,反而到人间来作威作福的“如来佛”。一时间整个酒店门前就炸开了锅,可“如来佛”他知道自已是干什么的,就你“水帘洞”的一群毛猴子也想把咱“如来”给吓唬住,那不是天大的笑话吗?因此,他全然不顾猴子们的叫唤,硬是拖着王晓娟就要往回走。

  眼看着“如来”就要“突出重围”了,太多的姐妹们正在为王晓娟的命运干着急着而束手无策。这孙姐毕竟是当领导、走“仕途”的人,她总是比别人先想到好的办法,在情急之下已回总台打了电话报警。

  虽然大家仍然把“如来”团团围住,但“如来”已经推着这些人从酒店门前出来,眼看就要来到公路上了。只要“如来”把王晓娟弄上车,那还有谁敢“围到车轮子底下去”?那可就一切都晚了。

  就在这千均一发之际,警察到了。说实话,在现实生活当中,还真是很少有人见到警察在报警之后来得这么神速,犹如从天而降。

  杨老板是什么人?这些警察是干什么吃的他还能不知道。因此,他只好放下自己作为“如来”的身份,坐下来好好谈了。“谈”,这其实也没什么好谈的,杨老板拿出他那一纸协议,在众人面前“声讨”了王晓娟和她的父母半天以后,警察才开始说话:“我说老杨同志,你们签的那协议就是对这个孩子的绑架协议,从法律上说那是无效的。”“那我的钱呢?那可是三万元的真金白银啊!”杨老板有些垂头丧气地问道。赵警官又义正言辞地说道:“王晓娟拿你的钱了吗?没有吧?谁拿你的钱你找谁要去啊。如果你再找王晓娟的麻烦,再到酒店来捣乱,那可是违法的,是完全可以让你进去的。”杨老板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要是在“咱家”那地方,虽说自己不可能真像“如来”那样想拿谁就拿住谁,想制服谁就制服谁,但不管怎么说也是一跺脚就可以让人感到地震的主。可这倒好,到了这城里,连这“小骚货”也制服不了,这脸算是丢大了。那就回去吧!惟有找那两个穷鬼“索命”去了。

  又一次被孙姐给救了,王晓娟真是从心底里对孙翠娥感激不尽。从此她不仅无怨无悔地做好孙姐交代的各项工作,同时也主动在孙翠娥的身边做起了贴身仕女。除了每天晚上孙姐要回家陪新婚还不到半年的丈夫陈大勇睡觉之外,其余的时间,王晓娟几乎是如影随行,寸步不离。

  昨天晚上,因为陈哥出差,都两个星期了才回来。那一夜,孙翠娥硬是死缠着不放,一直折腾得两个人都快不行了才恋恋不舍地入睡,第二天一大早又要早起上班。孙翠娥不仅仅只是感到疲倦,而且是眼皮子一直在不停地打架。这一切,已经情窦初开的王晓娟看在眼里,也“埋怨”在心里。“姐呀,你也太不小了吧!怎么就只知道痛快,就不知道保护自己的身体呢?”

  把电视的音量关到最低,王晓娟虽然只能用“哑语”感觉韩剧里的那些帅男靓女们的情意绵绵,但因为有姐姐传来的呼噜声在一旁“伴奏”,王晓娟仍能在其中享受到无限的快乐,仍然在视频上人们的注视下留给她早春般阳光一样灿烂的笑脸,把酒店的大堂也装点得更加温馨。

  就在王晓娟沉浸在这物我两忘的时候,突然间,总台的电话响了。“喂,请问你是要订房还是要订餐?”无论在什么时候,王晓娟都忘不了自己的本职工作,因为她正在长大,因为她早就知道,这每月一百七十元不到的工资才是她幸福的源泉。“订什么餐,我是第二人民医院,请你快点找到孙翠娥,她丈夫出事了,我们正等她来签字做手术。”听得出来,医院打来电话的人是真的着急了。

  孙翠娥还在梦中就被王晓娟一把给抓了起来,拖着就要往外走。“这死丫头你是抽什么疯了?”孙翠娥一脸茫然地问道。“快……快……快跟我走,陈哥出事了,在医院等着做手术呢!”王晓娟一边用力往外拖,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忙着向孙翠娥解释。

  “陈哥出事了,出什么事了?还要等着做手术。”此时的孙翠娥已经六神无主,她突然之间就变得像个傻子,在听明白王晓娟的话后,完全忙不得料理一下嘴角上依旧残存的鼾口水,就匆匆出门了,留下大堂里空无一人,寂静无声,唯有韩剧里的那些人依旧用“哑语”表达着各自的“如泣如诉”。有离别时的泪流满面,有相见时的激情相拥,有做爱时的撒娇缠绵,还有……

  这一路前往医院,孙翠娥等了好久、好久。这汽车在关键的时刻怎么就行驶得像马车一样呢?又等了好久……好久,总算到了。孙翠娥就站在医院的手术室门前,她哭了,她放声大哭了,哭得惊天动地,但医生犹如当初学校看门的崔大爷挡住王晓娟不让进学校一样,无论如何都不让她进去。

  孙翠娥忘不了,因为在这个将爱情视为粪草的世界里,他们有过真正的爱情,并且像熊熊燃烧的烈火。就在昨天晚上,差点儿就将他们俩都化为了灰烬。可如今,医生说陈大勇的腰椎断了,也许他永远都站不起来了。

  不知道天会不会塌下来?也没有谁见到过天塌下来。因此,更没有谁知道在天塌下来以前会有什么征兆。

  在这若大的社会群体中,偶尔也倒是会听说谁家的顶梁柱倒了,这倒了以后“压死”“压伤“了好多好多的人,从此房子不在了,家也灰飞烟灭了,可还是没有听说过这顶梁柱要倒之前有什么征兆。孙翠娥正在被这倒下来的顶梁柱压在下面,她面色苍白、呼吸困难……

  

责任编辑:古岩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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