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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大,地球小

发布于:2018-10-21 20:33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野老

  (一)

  日落西山,西天上铺满了彩霞。夏至前后的风,煦暖而温馨,阵阵和风里夹杂着小麦成熟的芬芳,不断地涌进村里最西边这家庄户小院内,令人倍感清新与舒服。

  这是彪子、德子兄弟的家。

  今天是德子大喜的日子,这农家小院里洋溢着浓浓的喜庆。

  亲戚与本家们都告辞回家去了。彪子兴高彩烈地收拾着西间炕上餐桌上的残莱剩汤。德子从东间洞房里一掀大红的门帘儿走出来,说道:“哥,都忙了一天了,你歇着吧,让冬香来收拾吧。”

  “啐,你高兴昏头了吧?”彪子停下来,很认真地说,“让冬香坐炕坐到月亮出来,再下炕也不迟!下得越晚越对俺好,沒听东屋大妈说嘛,冬香下炕早了,管着俺短寿哩。”

  “嘿嘿……”德子摸着打了发油的头,笑着说,“那都是些老皇历了,好使吗?再说娶个老婆干啥?不就是来料理家的吗?”

  “好使好使的,”彪子边拾掇着筷子碗儿啥的,边说,“这是咱这儿的老规矩了,大妈说村东老王家二小子结婚那天他媳妇儿坐炕没到天黑就下来了,结果老王家大儿子沒到四十就走了,兄弟媳妇坐炕时间的长短,可是管着当哥的寿数啊!再说了,哪有结婚当天就让新娘子做家务的呢?”

  “哼,新娘子?她新在……那就让俺来帮你拾掇吧?”德子鼻子吭吭着小声嘀咕着。

  “胡说啥呢”彪子用手推着德子说,“今儿是你和冬香的大喜之日,你去陪着冬香就行了,啊,去吧去吧!”

  坐在东间洞房炕上的冬香,把彪子德子兄弟俩的对话听了个八九不离十儿,唯独沒听见德子那句小声嘀咕的话儿。她知道这兄弟两人的生活也太不容易了,哥哥处处要照料着弟弟,村里人都跟明镜儿似的清楚着哩。她想自己从此也应该好好地敬着彪子哥,早早融入这个新的家庭,静下心来过日子,至于感情慢慢建立吧,不是有句话叫着先结婚后恋爱吗?想到这里,冬香长长地喘了一口粗气,把脸转向窗外,陷入了深思之中。

  (二)

  彪子比德子大四岁,今年刚好三十岁。彪子打小儿就生就了一只腿儿长一只腿儿短,走起路来一拽一瘸的。十六岁那年秋天爹妈开着手扶拖拉机去北山上拉玉米棒子翻了车,连人带车从山坡上翻滚到山脚下的河沟里,车被磕得七零八落的,爹妈也被阎王爷面前的勾魂鬼牛头马面带进了阴曹地府去了。十六岁的彪子辍学回到家,瘸着一长一短的腿儿挑起了家庭生活的担子。

  那时,彪子在学校里毕业班里,转过年来就该参加中考了。彪子的脑袋瓜子特聪明,在班级里是绝对的前三名,老师说让他去考个重点高中将来考清华北大啥的。彪子的爹妈出事后,彪子拾掇拾掇书包儿回到了家。老师来做彪子的思想工作,让他回校去,并说来年考个师范中专啥的那是十拿十稳的,早早毕业参加工作挣钱养家糊口。彪子说,老师啊,俺谢谢您了,俺爹妈不在了,俺兄弟才十二岁,正念小学四年级,俺就得担起爹妈的责任啊,俺得来撑起这个家,好好地供着俺兄弟念书啊!再说,俺回学校就是能考上个中专高中的,谁又能来供着俺念书呢?谁又能给俺照料着德子兄弟呢?老师听了这番话觉得彪子说得也在理儿,只能摇摇头惋惜地走了。

  德子从小就长得虎头虎脑的,十二三岁的个头就快与彪子一般高了。许是从小长得喜人又是家里老小的缘故吧,爹妈特别地疼爱徳子,只要德子想要的东西,除非天上的星儿月儿摘不下来,其他的都是想方设法地满足他的。要不是彪子一只腿儿长一只腿儿短,彪子爹妈还捞不着生养二胎哩,这一生又生了个虎头虎脑的家伙,人见人爱,老两口儿能不惯着宠着?这一惯一宠,把个徳子养成了咋咋呼呼、任性又懒惰的臭毛病。他爹妈出事后,徳子哭天嚎地叫喊了一阵子,他爹妈的坟头还沒长出草来,他早把这天大的不幸扔到脖子后面去了,该干啥干啥,该咋样咋样。

  德子的书念得是稀里糊涂,连彪子的千分之一也不如。彪子给他补课也无济于事,说得轻了,德子没理睬,说得重了,德子就哭就闹,一闹,德子哭,彪子也哭。德子哭,是撒娇耍赖;彪子哭,是哭兄弟俩沒好命。无奈之下,彪子只好让着德子,有好吃的、好穿的、好用的都先给德子。一晃,十几年过去了,德子读了个职专学习了电气焊,在半岛都市一家建筑公司钢筋班干电焊工。

  这十多年里,彪子又当爹又当妈拉扯着德子过日子极不容易。他不仅要拉着瘸腿种着山里的责任田,还得想法子挣两个钱,预备着给德子娶房媳妇儿,他知道自已这模样这辈子是猴儿吃芥麦干瞪眼了,只能在做梦里娶媳妇了。于是,彪子就去学习了修理电器、手表、配钥匙的技术,买了辆破旧的红色嘉陵摩托车在农闲时骑着走街穿巷、赶集。彪子挣来的钱,能不花的坚决不花,能攒够百的就去村里信贷员那儿存起来。信贷员大叔说,彪子你是光杆司令一根儿,无牵无挂的,攒钱干啥呢?彪子笑一笑,喘口粗气,说:“大叔啊,俺能不攒个仨大俩小的吗?俺这辈子是废了,可还有俺兄弟德子啊,他是一表人材啊,俺咋得也得为他娶房媳妇儿,才能对得起俺爹妈啊!”

  彪子和德子兄弟俩这种两根光棍儿的家庭在古老的高山镇、富水河两岸是很难说上个媳妇的,因为没有爹妈两个老扛活的为他们遮风挡雨,再加上哥是瘸腿儿,将来是个家庭里的累赘。彪子不必提了,德子二十多岁了,也沒个媒人上门来提亲啊,偏偏德子的建筑工地上,除了云贵一带跟丈夫一起来的女人外,再找个女的看一眼都是难事,他跟谁谈恋爱去?工休时,德子就在工棚里与一帮子工友吆三喝四地吃喝,吃喝完了,不是麻将就是扑克,一开始是三块五块地赌,后来是几十几百地赌,有时甚至输上了当月的工钱还得借钱拉饥荒。后来,彪子知道了,就劝德子放手不赌,攒下钱成个家,好好地过日子。能行?俗话说赌钱的爪子养汉的胯子,难改啊!沒法子,彪子就给德子硬性规定每月交足一定数目的钱由自己为他存着,这也沒用的,毎个月德子交钱时不是缺斤短两而是能交上一半也已是烧高香的事儿了,你能把他咋的,这是自己的亲兄弟啊!

  彪子知道,给德子娶上房媳妇,有个人管着他,他就该能收收心过日子的。于是,彪子四处托人为德子说媳妇……

  于是,冬香就成为了德子的媳妇儿。

  (三)

  冬香比德子小一岁,是高山镇东边马石山下一个村子的一位姑娘,她娘家村子离婆家这村里三五十里地。

  冬香姓杨,这人长得啥样呢?这么说吧,七八岁的小童男,你问他将来娶个啥样的媳妇儿,他就会把头一扬说:“俺就娶个杨冬香那样的媳妇儿!”女人们十个九个看见杨冬香,自惭形秽,心里在骂:骚样儿,勾人心魂儿的狐狸精!男人们看见她,六七十岁的老人也会站下来注目半天,嘴里啧啧称赞;那些二十浪荡岁三四十岁虎狼年纪的男人,楞是别看见她,一看见了,腿儿也酥了,眼儿也直了,有个别闷骚男人哈拉子流出来掉到胸前竟不知道,十个得十个晚上睡觉八成要做粉红色的梦,梦中弄湿哪儿还真不一定哩。

  杨冬香就这么一个美人儿,却嫁绐了德子,凡是知道这事儿的人都会在心里说:一朵鲜花儿插到牛粪上去了!有个别嘴上沒把门的楞头青就会在人前大放厥词说:操,徳子这狗X小子,是他妈哪辈子修来的福啊,交了八辈儿的桃花运啦!

  杨冬香从小学读书时就长得比班里的孩子要大,读初中时发育得跟十八九岁的大姑娘似的,那模样俊俏甜美不说,那胸儿使劲往前挺着,腰儿细细的,屁股蛋子往上翘翘着,就跟那饱满的蒜瓣儿似的,长长的丰满的腿儿引起人丰富的想象。说也怪了,这么俊美的一个姑娘,数理化差不多门门得零分儿,一天到晚打扮着俊去了。她那教数学的老学究先生摇腚晃脑地说:“自古美人几人是才女?”老白毛的语文老师赶紧附和道:“极是极是,才华横溢的苏小妺就是个大瓦门楼子的丑女啊!”在初二时,就有男孩给她递纸条儿,毕业班那年春天,两个男生为她决斗起来,继而分成两派儿在学校厕所外面大打出手。她闻听后,走到两伙人中间说:“哈,这都是为了啥啊?都是烧火棍一头热,谁稀罕呢?”说罢,扭着屁股,迈着猫步,姗姗而去。打架的两伙子人,一个个伸长脖子,瞪起铃铛似的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看着小美人离去,也讪讪离开了。

  初中毕业后的杨冬香,爹妈哪儿也不让去,在家里编编毛衣钩钩花边啥的,挣个仨瓜俩枣儿的钱儿,爹妈知道树大招风、女儿太漂亮了要招惹是非的道理啊!可是,人生一世,你总不能弄个绳儿把她永远拴在家里吧?那样,说不定把人也拴成了神经病了。于是,在杨冬香二十一岁那年,爹妈放她下山奔大海去了。呵呵,这一放手,还就真的放出了故事了。

  杨冬香跟村里的一伙小姐妹儿来到半岛都市的一家服装厂里打工,活儿不算太累,有双休日与节假日,不休息可以加班,能拿到双份工资。杨冬香一般不休双休日,只在节假日里或回家或出去逛逛大街购购物。她不休双休日,车间里几个小伙子也不休,个个献殷勤,给她打饭的有,买零食儿的有,邀请她看电影儿的有,冬香全都拒绝了。遭到拒绝,那些人还会不厌其烦地干这些在冬香看来是无聊的事儿。冬香一个也沒把他们看在眼里,一天天也不给这伙家伙们个好脸色儿,弄得车间这些小伙子们背地里都叫她“冰美人”。同宿舍同车间同村里来的姐妹都说,冬香你就是眼毛高啊,到底想说个啥样儿的,冬香说爱情可遇不可求啊,俺的白马王子还在家里睡大觉哩,等他睡醒了,从家里出来,一到大街上,我们就相遇了。姐妹们就嘻嘻哈哈地笑,她也跟着笑。厂子的男宿舍在北三楼上,女宿舍在南三楼上,中间是厂房的绿化带。小伙子们有几个买了望远镜的,有时冬香她们在宿舍拎包啊打扮啥的,小伙子们一看就知道“冰美人”与小姐妹儿们要逛街了,他们就赶快下楼,在人家楼下等着,既像警卫班,又仿佛是狗仔队,死皮赖脸地跟着姑娘们,嘻嘻哈哈地与姑娘们搭讪,为人家拿东西。到了中午,还有不少楞充大款的,在中低档的饭店宴请姑娘们。杨冬香没法子,只好单身行动了,要下街购物啥的,悄悄地,打枪的不要,免得又被这伙狗仔队缠上来。可别说,这些家伙们中有两三个人虽没追着冬香,却各自都找到了意中人,这叫歪打正着,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五月的一天,是个星期天。冬香在外面胡乱地吃了点午饭,就提着买来的大包小包往回赶,下了公交车到服装厂,还要穿过一片树林,约摸有二里来地的距离。树林里的小路上浓荫如盖,凉森森的,静悄悄的,偶尔传来一阵鸟鸣声,更使得午间的林区宁静得让人身上起鸡皮疙瘩。杨冬香走到林子中间地带,迎面走来了三个小青年,这三人面目凶很,瞪着色眼全盯冬香那些让人想入非非的部位。冬香心里跟敲鼓似地咚咚地响,冷汗唰地一下子遍布全身。想神就有神在,这话真是有点道理啊。这不,三个家伙不约而同地靠近了杨冬香,其中一个一把扯下冬香手里的大包小包的,另一个从后面抱住了冬香,使劲往路边林子里拖拉冬香。冬香从未经历过这阵势,只在电视剧里见过,她清楚他们要干啥,可是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点反抗的劲儿也沒有了,两行泪水不由地淌下那白皙俊美的脸庞,心里叫道:完了!

  正当这三个家伙正在起劲儿拖拉冬香时,一声大喊“住手”传进了杨冬香的耳朵里,她睁开本已绝望的双眼,看见一个男人从对面飞奔而来,霎时,杨冬香昏死过去,再发生了啥事儿,她是啥也不知道了。

  等杨冬香悠悠醒过来时,她已躺在一个男人的怀里,男人坐在地上,一只手托着她的头,正着急地用另一只手在掐着她的人中。杨冬香挣扎着站起来,那个男人也从地上站起搀扶着她,男人告诉她那三个流氓被他打跑了之后,他才来照料她的。男人掏出手机来,问冬香要不要打120送她去医院看一下。冬香说自己只是受了惊吓,现在苏醒过来就沒有事儿了,并连声表示感谢。男人说,只要是个有正义感的人谁遇见这事也要出手相救的,不必言谢。当他得知杨冬香是服装厂的女工时,男人告诉她说自己是服装厂对面木器厂的工人,来木器厂也只有两个多月的时间。

  杨冬香理了理被弄乱了的头发,这才打量起眼前这个男人。他,高高的个儿,膀大腰圆的,白晳的国字脸上一双细眯的眼睛,闪烁着光芒,看上去在三十岁左右。这人把杨冬香散落在地上的大包小包的一一拾掇起来,与冬香一起缓缓地向厂区走去。

  从此,杨冬香知道了这个男人是山东西南部J市人,叫梁达,今年三十岁,还沒有对像。就像众多的邂逅相遇、英雄救美的男女一样,杨冬香与梁达相爱了,在小姐妹们眼里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男的帅气,女的靓丽。一个月后,杨冬香和梁达到市里租房同居了,梁达给冬香买了金项链、金戒指。半年后,杨冬香和梁达在半岛都市里销声匿迹了,这年杨冬香二十二岁。冬香的爹妈找遍了半岛地区的城里城外,仍然是杳无音信,打手机始终处于停机状态,冬香和梁达仿佛从这个星球上消失了一般。

  今年春上,二十五岁的杨冬香回到了爹妈的身边。

  好事不出名,坏事传千里啊,世上没有不透风儿的墙,你只要是做了的事儿保准有人知道,那只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儿。原来,杨冬香与梁达同居半年后怀孕了。在高山镇方圆几十里地里,未婚先孕或生下孩子是丢尽八辈祖宗的脸面的,家人在大街上走着也要被戳脊梁骨的,过去有多少姑娘偷吃禁果怀孕了,沒法子只能上吊碰井跳湾,一下子就结束了几条生命啊。冬香坚持去做人流,梁达老婆长老婆短地痛哭流涕地央求冬香生下孩子,而且说这是两人爱的结晶万万不能做掉的,天老爷地老奶也不会答应的。冬香提议去梁达老家,梁达说他老家更忌讳这样的事儿,最后两人一商量,换掉手机卡,从半岛都市去了半岛最东端的天尽头。在这儿他们租下房子,梁达外出打工,冬香在家持家,来年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娶名叫梁杨。梁达说等孩子大点了,再抱回家给爷爷奶奶、姥爷姥姥看,生米做成熟饭了,孩子也大了,谁也沒咒儿念了。

  杨冬香做梦也沒想到,今年春上近两岁的儿子梁杨与他爸梁达一起失踪了。冬香找到J市梁达的老家,差点让她没喘上气儿来。原来,梁达家里不仅有个小企业,挺红火的,而且有老婆,还有三个女儿,跟超生游去队似的,正是他老婆——一个精干女人在家料理着企业。梁达的老婆对冬香说,这一切她都知道,是她同意的,目的就是为了有个带把儿末来继承梁家的香火。她还说,孩子不让见,这儿上上下下的衙门里都有她们家的人,白道黑道都沒用,说罢扔给冬香两万元钱,让冬香自己掂量着办。冬香说,想问梁达一事儿,梁达老婆说问啥只管问她就行了,因为她啥也知道,梁达也不让见。冬香问树林里救自己那事儿,梁达老婆说,梁达考察你考察了几个月,才选中你这个有姿色的,你说那事是咋的,想不通,回老家想吧。

  杨冬香欲哭无泪,只好自饮自个酿的苦酒,这才想起家里还有爹妈,回到了爹妈的身边儿。

  一个月前,彪子骑着破嘉陵去冬香村里拉乡修电器,闻听这事儿,便托朋友来杨冬香家里来给兄弟徳子提亲。杨冬香心道,自己是残花败柳了不说,他们家就兄弟两人,无牵无挂的,人家不嫌咱,咱又嫌人家啥呢,更何况嫁到几十里外,耳根子清静啊。

  于是乎,见面相人、定亲,结婚,一系列的事情都是老头儿娶媳妇——紧办,一个半月搞定了,这不今天冬香就坐在洞房的炕上了。

  (四)

  这门亲事儿,是彪子与杨冬香的爹妈以及媒人一起操办的,办得果断迅速,真是个立杆见影儿。

  彪子听说冬香的事儿之后,马上托朋友去杨家求亲,并说如果亲事成了,德子与冬香结婚后,家里家外都是冬香说了算,她一定是真正的当家人,他兄弟俩只管干活儿,往家挣钱!并且又说,如果嫌弃自己是个瘸子,累赘,就分家过日子,他决不拖累他们小两口儿过日子。人家冬香这边儿,倒是沒啥挑刺的,让媒人回话说只要相中人了就中。可是偏偏德子这儿出杈儿了。

  彪子一个电话把德子从半岛都市里喊回了家,德子听说有人给自己说媳妇,高兴得走路儿都唱着曲儿蹦高儿,这可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啊,他能不高兴?当彪子一五一十把情况向他叙说完时,这个从小耍懒的家伙高低不干,彪子问他原因,他一个劲儿地抽那“哈德门”,把个房间捣古得乌烟瘴气的。彪子问他原因,他不出声,只管抽烟,问急了,德子蹦出一句:“你喜欢,你留着吧!”彪子说,徳子啊,你这是说的人话吗?哥哥也不是一只腿儿长一只腿短的,用得着打光棍儿到如今吗?你别不识好歹了,人家能看上你都是咱老辈爷爷们积的德啊!

  “二手货!”德子把烟屁股往地上一摔,用脚踏上去使劲一碾踏说,“不是原装的!”

  “啥?”彪子惊诧得瞪直了眼儿,说道,“要原装的?唉唉唉,这年头要原装的姑娘,你去幼儿园找吧!”

  “俺……就是别扭!”

  “别扭啥?人,谁沒个错儿?何况人家姑娘又特俊俏,家里家外的营生又拿得起放得下!”

  ……

  在彪子的劝说下,德子去相人了。姑娘是万里挑一的美人儿,小伙子是一表人材,于是喜结连理。

  德子与冬香婚事办完了,麦收也开始了。

  半岛地区有农谚说:“小麦儿,三月青,四月黄,五月里就上了场。连整儿(柞树条子用皮条连在一起的轮打工具)打,盾儿(碌碡)压,整出麦粒儿上磨坊,磨出白面做贡养(祭祀的贡品)”又说:“冬小麦冬小麦,从西向东熟,熟到咱这儿正好是夏至。”夏至前后正是高山镇大人孩子忙活得提不上裤子刹不腰的时节,既要开鎌收割小麦,又要夏种玉米、大豆等秋作物。天气不好,下起连绵的雨,小麦会在地里棵杆上生芽发霉,地里一脚踩下去半天拔不出来,无法播种;天气干旱,小麦收回了家,可地里干得裂开缝儿,一镢头刨下去,火星子四周儿迸溅,也无法播种。因而,麦收季节,要拾收抢种,一个人要当十个八个地用,披星戴月,家家户户是常事儿,有时饭都顾不上吃,路上塞巴点东西嘴里垫巴垫巴而已。

  德子与冬香第二天回娘家站久(婚后夫妻回娘家看望父母兄弟姐妹)回来,彪子已割回了半亩小麦,也将秋玉米种上去了。彪子说,你们明儿出去旅旅游,到处转转,度度蜜月,也不枉人生一世啊。德子连连称赞,说哥说得是百分之十万地有道理,彪子就笑了,因为他最清楚自己的兄弟是最打怵下地干农活儿的,巴不得找个理由溜之大吉也。然而,冬香却不同意。

  “大忙时节,度啥蜜月?”冬香笑吟吟地说,“到嘴里的粮食,得抢下来;秋庄稼,得播上种子。以后,有条件了再补上呗!”

  “补上,哪还能叫蜜月?”德子把眼一瞪说。

  “哥,腿脚不方便,”冬香看一眼低着头儿笑的彪子说,“咱全家齐上阵,地里的活儿很快就干完了!”

  “啍,你是度过一次蜜月了……”德子嘟囔道。

  “你说啥?”冬香扬起眉毛问。

  “俺说啥咋了?”徳子声音高了八度,“想叫人不说,除非己莫为啊!”

  “你……还是人吗?”冬香眼里亮光光的,泪珠儿在打转转儿,“也不是俺走错了一步,有你做这新郎倌的份儿吗?”

  “小娘们,欠揍!”德子一副大丈夫模样。

  “今天,你揍一下俺看看!”冬香梨花带雨地说。

  德子举起了巴掌。

  “徳子!”彪子站起来,大喊一声,“你敢!你你你……”彪子似乎被气疯了,“你敢动冬香一指头,哥就豁上这百十斤了!你个二百五,凭着个好人儿,你不会哄……”

  “你会哄,你哄!”德子开始不说人话了。

  冬香一转身,三步两步地奔进了东间洞房里,里面传出嘤嘤的哭泣声儿。

  彪子气得浑身乱颤颤,一拽一瘸地在地上转着圈儿。

  德子点上一枝烟,横横地走出家门。

  彪子贴在东间门旁,安慰着,替德子说着好话。冬香也不说啥,只是嘤嘤地哭。

  夜里,彪子支楞着耳朵听,正房东间里一夜无动静儿。

  第二天,冬香早早起来做饭了,吃完饭,冬香叫道:“哥,走吧,今日割哪儿的麦子?”

  彪子一块石头落了地,啊啊,小两口儿打架不记仇的……

  (五)

  农历六月十九日,是杨冬香的生日。

  前一天,彪子把手机打给了徳子:“德子,明天,你不回来吗?”

  “不回!干啥?”听着像是沒睡醒似地。

  “你忘了?明天是冬香的生日啊!”

  “生日咋了?沒时间回!”说罢将电话挂机了。

  彪子又把电话打过去,这回儿干脆不接了。彪子知道自己这个兄弟的德性,他准是又犯那个拧性子的穷毛病了,又使性子又耍赖。你这个二百五啊,媳妇是你的,你不好好地哄她爱她,这不是大脑进水了吗?啧啧,你知道哥为你能成个家娶上房媳妇儿遭了多少罪吗?攒着钱舍不得花,一身衣服穿几年,三月两月的闻不到肉味啊!还得见着熟人就求,求爹爹拜娘娘的,好烟好酒不知给人家送了多少,好话不知说了几火车啊!如今,给你办成了大事儿,你却不识好歹,凭着个漂亮贤慧的人儿不去哄不去爱,真个是坏了神经漏了电的败家子儿。彪子在心里把德子骂了个狗血喷头,就差操他十八辈祖宗了。骂也骂了,他就不回来,你能将他咋了?于是彪子,只得替德子去做德子应该做的事情了。

  六月十九日这天,彪子从县城买回来鱼啊肉啊的,并且买回了生日蛋糕,还有一束红艳艳的玫瑰花儿。进了家门,彪子就说:“冬香,德子工地上忙,回不来,托俺帮他给你买生日蛋糕和鲜花了,祝你生日快乐!”冬香接过鲜花,闻一闻,香香地,笑笑说:“谢谢哥!”

  晚上,吃饭时,彪子给冬香倒上一杯红酒,又给自己倒上,端起来说:“冬香妹子,你能嫁到俺家里,这是俺兄弟们的福份,也是一种缘份,这杯酒当哥哥的我祝你生日快乐、永远幸福!”说罢,一饮而尽,冬香也高兴地干了杯中红酒。

  彪子又给冬香倒上一杯,然后又给自已倒满一杯,说道:“冬香,今天是你的生日,徳子工作太忙回不来,特让俺替他给你敬酒,祝你生日快乐、永远开心、幸福!”说罢,又一饮而尽,而且将杯子给冬香瞧一瞧,说:“呵呵,先干为敬啊!”

  冬香并未端起这杯酒来,也未拿起筷子夹菜,只是默默地看着面前那杯红酒,霎时,一双俊美的眸子闪烁着盈盈的泪光。她说:“哥,冬香不痴不傻,知道今天这一切都是你操办的,俺感谢哥!”说着,抹去淌到脸上的泪水,越抹,泪水越是像两汪奔流不息的泉水,冬香竞抽泣起来,“哥,你也别替徳子打圆场了,他如果真的还惦记着俺,能一天不给俺打个电话问候一下子吗?!俺知道,他是从心里瞧不起俺,因为俺走过一段错路,因为俺不是个处女啊!可,哪全是俺的错吗?梁达,你个该遭天打霹雳轰的啊,你毁了俺一辈子啊!”说罢,声泪俱下的杨冬香,一头扎到东间炕上,嚎啕大哭起来……

  彪子急得双手搓着,一只腿儿长一只腿儿短地在正间地上转着圈儿,嘴里不间断地说着:“冬香,妹子,妺子,冬香,你别哭了……”彪子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他是无能为力的,因为他是大伯哥啊,不能拉不能抱不能动的,幸亏自家在村西头,邻居较远一些,否则人家还不知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儿,使得冬香这个弟媳嚎啕大哭啊!啊啊,德子你这个该遭天杀的家伙,你是个混蛋,是个二百五,是个王八蛋,是个不喘人气儿的畜生啊!哥哥,省吃俭用,为你娶上这么个漂亮又能干的好媳妇,你却这么样对待人家,你还是人吗?奶奶个奶的,你再忙,就是忙断腚干梁,也要来趟家啊,王八操的徳子,早知现在,当初是决不应该给这个王八蛋去……

  冬香,哭了半宿,不知啥时候哭累了,睡着了;彪子,在心里骂了半宿,不知啥时候骂累了,也迷糊过去了……

  (六)

  半岛的麦收过后,就整个儿进入了夏天了。

  早晨,太阳五点多钟就兴奋地从东山巅后边迫不及待地蹿出来,不到九点钟,大地便被炙烤得像个大蒸笼似地,万物都耷拉下脑袋瓜子,无精打采的。树上的各种蝉儿比赛般地叫着,大马猴儿蝉拚命地喊“热啊——热啊——”,哇幼娃蝉狠劲儿喊“哇幼娃——哇幼娃——哦热啊哇幼娃——”,伏到喽蝉则一个劲儿地扯着嗓子告诉人们:“伏到喽——伏到喽——”。牛儿羊儿早在日出前,就啃饱了鲜嫩的青草儿,此时卧在树荫下,一边听着蝉们的聒噪,一边津津有味地咀嚼着;骡马们被拴在树下,它们也卧下来,闭了眼睛,鼻孔里不时喷出热气儿;狗儿也在树荫下趴着,让肚皮贴了地儿,伸直了后腿儿,耷拉着长长的舌头,哈哒哈哒地喘息着。人们这时早就从地里回来了,讲究干净的,用凉水冲洗过身子了,邋遢的,便脫了上衣光着汗津津的脊梁,人们坐到树荫下,闲扯着,扯天扯地扯生活,南朝北国的。

  彪子这时也从地里回来了,三下两下地洗冼脸和身子,吃过饭,穿戴整齐了,骑上破嘉陵串乡修理电器、配钥匙啥的去了。

  地里的农活儿就是锄地、拔草了,虽说不像割麦种豆那般忙活了,但若不能坚持天天去,那草是疯长的,一旦地荒了,再去拾掇,那可是正月十五贴门神——晚了半月了。地荒了,草难锄难拔,而且拾掇不净,留下来的一到处暑便结成熟草籽,落到地里,来年更是一片荒草不见庄稼的。因而,天再热,勤劳的庄稼人都要起早、拉黑地躲着烈日的暴晒去地里的,只有二流子样的浑汉才不下地的。

  彪子天天如此,早晨起早地上山下地,回来后吃完饭便去串乡走街地修理电器。冬香看在眼里很是过意不去,哥,一个残疾人,拖着条残腿,起早贪黑地下地拉乡,不就是为了这个家吗?他沒家沒口的,一天到黑地忙着,还不是为了俺跟德子?所以,冬香决定要天天跟彪子一起上山拔草、锄地。

  冬香把自己这个想法在吃晚饭时告诉了彪子。彪子惊得连连摆手儿,等他吞下一口饭后才抬起头来说:“不行不行的!”

  冬香说:“哥,咋就不行呢?俺又不是从沒上过山下过地,地里的活儿,俺都会干的。”

  彪子说罢,赶紧低下头去,听冬香这么一说,低着头说:“会干,也别去,地里活儿太脏了,再说,俺也能干下来。”

  冬香说:“哥,俺知道,可是你太累了,徳子也不回家帮你,俺去,两个人的力量总是大的啊。”

  彪子低着头,边嚼着饭菜边不停地摇着手儿表示拒绝。

  冬香说:“就这么说定啊!”

  彪子不让冬香跟自己一块上山下地,自有他自己的道理啊。冬香从嫁给徳子走进这个家门儿,就接近夏天了。确切地说,冬香已是一个两三岁孩子的妈了,是个标致动人的少妇了。女人真奇怪,少妇阶段要比姑娘时更俊美,更让人心动。冬香那身段儿,凹凸有致,浑身充满着成熟女人那种韵味儿:脸儿白白的,一双大眼睛一说话儿就忽闪忽闪的,恰似两湖盈盈的秋水;穿着开领很低的衣裙,脖子跟葱脖儿似地雪白,一低头儿两个饱满坚挺的乳房露出一半儿;浑圆的臀部,修长的美腿……这一切,彪子不敢看,而又时时想看啊!尤其在这个家里实际上只有他们两人生活着,德子从结婚后回过一次家,彪子天天看见这么个性感的美貌少妇,他又不是圣人,他能不想点别的那才叫怪了啊。每当他与冬香对面时,彪子就会低下头,一点儿不敢抬起头来跟冬香说话,唯恐被冬香看出自己龌龊的心理来;而冬香转过身儿去干啥时,彪子就会迅速地抬起头贪婪地看着冬香,目光急急地游走在冬香的身上,就会心跳加速,那个不争气的家伙就会不自觉地抬起头来,蠢蠢欲动。晚上,睡在西厢房的彪子,有多少个夜晚睡不着时,就想着冬香那诱人的身材,想那坚挺饱满的乳房,想那小细腰儿,想那浑圆的臀部,想那修长的腿,想那……想着想着,沒法子了就自慰,……然后就在心里骂自己:彪子,你个畜生不如的王八蛋,那是你亲弟弟的媳妇啊,你咋能这么下流啊,你是个大流氓啊……在满足与自责中,沉沉睡去。

  如今,冬香提出要与他一起儿上山下地,彪子反对就是这原因啊,他害怕自己心理和生理上更遭罪,支撑不了啊。

  冬香一点也不知道彪子的心理,第二天清早当彪子在门外发动破嘉陵时,冬香锁上大门儿,一抬腚儿坐在了破嘉陵的后座上了,并用一只手搂住了彪子的腰。

  “下去,冬香,别去了!”彪子心惊肉跳地。

  “走吧,哥!”

  ……

  彪子实在无可奈何了,他说:“冬香,别这样坐,不安全,双腿跨上去坐吧。”

  冬香重新换了一种姿势坐上去,双手搂住了彪子的腰儿。

  彪子分明觉得那两个饱满的乳房紧贴在自己的后背上,软乎乎地,肉嘟嘟地,彪子全身像过电,酥酥地,汗水一下子涌出毛孔儿。

  “冬……香,别别别……太靠近了,也别别搂搂俺俺的腰……让人看看见……光说闲话儿。”彪子结巴起来了。

  “哥,走吧,谁爱嚼舌头根子就让他嚼去,人嘴两忽达皮儿,谁能管得了谁啊,只要咱心中沒鬼,走得正,还怕他们不成?!”

  彪子心道,可俺俺俺心里有鬼啊,啊啊……他只能硬着头皮驾驶着破嘉陵向山里驶去……

  (七)

  过了七月十五的鬼节,庄稼就开始往家陆陆续续地收了。

  一天,冬香回娘家回来之后,晚饭也沒做,一个人趴在炕上伤心地哭起来。

  彪子拉乡返回来,已是月儿爬上了东山顶了,推开虚掩着的门儿,瞧一眼儿,屋里黑漆漆的。他支起破嘉陵,进屋拉开电灯,这才听到东间炕上冬香时断时续的哭声。彪子着急地贴在正间门上,问:“冬香,咋的啦?”

  冬香哭声更大了,哼哼啊啊,哀哀怨怨的,越发地悲切与不幸,让人心里堵得难受,仿佛心绞痛。

  彪子搓着双手,一只腿儿长一只腿儿短地在正间地上转圈儿,长嘘短吁地不知咋弄。他说:“冬香,有啥冤屈跟哥说啊,别哭了,行吗?俺听着你哭,俺难受啊,冬香!”

  冬香止住了哭泣,怨恨地说道:“德子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啊!俺说他老是不来家,俺回娘家,听跟他一起干活的人说,他几乎天天去洗头房去找那个东北小野鸡啊,哥,俺是走错了一步,不是黄花大闺女了,难道俺还赶不上个千人骑万人跨的小野鸡吗?呜呜呜呜……”

  彪子听罢,仿佛突然被人对着脑袋瓜子狠敲了一棒子,嗡嗡嗡地,眼前乱冒火星子。啊啊,德子啊德子啊,你个王八蛋,这是真的吗?你家里有这么个漂亮的俊媳妇儿,要模样有模样儿,要身材有身材,多少男人馋得眼珠子往外流血啊!你可倒好,结婚后不往家奔来家伺候自个的俊媳妇儿,却在外边寻花问柳地去找野鸡,呸呸呸,你个不是人的畜生,哥白为你忙活了一二十年啊……彪子知道,现在关键是要稳住冬香的心,至于德子在外寻花问柳的事儿,他需要去调查,去落实,然后给冬香一个满意的答复,让她重新扬起生活的风帆。于是,彪子千方百计地劝冬香,答应冬香第二天就去半岛都市里明察暗访,给她一个满意的答案。

  第二天,彪子乘车来到了半岛都市德子的工地上,工友们说德子今天请假休息了。同村的二秃子挤眉弄眼地说:“嘿嘿,彪子哥,你去前街的‘好再来’洗头房看看徳子兄弟没在那儿给人家‘夜来香’那东北小娘们舔腚?”

  彪子虽沒好脸色地白了二秃子一眼,但心里还是一沉:自己的担心应验了,冬香闻听的可能是亊实了啊!当他把德子从“好再来”里拽出来时,彪子恨不得扇这个不争气的王八蛋一百个耳光子,奶奶的个奶的,王八蛋不往人地儿出息了,俺拚死拚活地为你娶上个俊俏媳妇儿过日子,你不回家爱媳妇儿,让她自个儿在家活守寡,你却在此逍遥自在玩起了别的女人,呸呸呸,人味儿沒有半点的畜生!

  彪子把德子拽到僻静处,一顿夹七杂八地骂,把个德子也骂起了火儿,德子把烟屁股狠狠地摔到地上,用脚踏上去狠劲地一碾踏,说道:“咋了,俺就玩了,俺看着那‘夜来香’就是好!妈的,冬香好吗?她啥地方好?一个破货,一个二茬子的骚娘们,她好在哪儿?你看着她好,你留着吧!”说罢,扬长而去。

  彪子两条不一般长的腿儿,仿佛打摆子,颤颤抖抖的,嘴唇哆嗦着,半天嘣出一句半截子话:“俺俺俺操你八辈祖……”

  彪子強打精神回到家,极力装出沒亊的样子,他对冬香说:“嘿嘿,冬香,徳子忙着呢,见天白班夜班都上着哩,哪儿有闲心亊想歪的啊,呵呵……”

  冬香也不抬头,说道:“哥,别说了,他要是个好东西,就是平常不打个电话啥的,今天也不打吗?唉,当初就不该嫁给他,就应该……”

  “沒事儿,冬香,德子真的沒事儿……”

  彪子抬起头看着冬香,同情、爱惜、愧对等各种感情交织着一起涌上心头,但破天荒地再沒有那种强烈的原始冲动。

  (八)

  金秋十月,是个收获的季节。

  古老的高山镇,富水河两岸,在一踏进阳历十月,人们便沉浸在秋的收获之中了。你看,谷子狼尾巴似的穗子沉甸甸地压弯了腰;大豆落净了叶子,小刀似的豆角儿缀满了豆棵;玉米棵上牛角般大的棒子,在秋风中摇来摇去;高梁,开始晒米儿了,红红的;花生蔓也落光了下边的叶子,仅剩下三五片绿叶挑在枝蔓的顶端招摇着;桃子羞红了脸儿,苹果刚摘了袋儿,板栗跳出带刺的锅儿……人们又忙碌起来,山里,泊里,到处欢歌笑语,一片繁忙而欢乐的气氛。

  德子沒有回家帮着秋收,也沒有打个电话给冬香,更沒有打给彪子,仿佛他根本不是这家里的一员。冬香与彪子一起上山一块下地,收获着,播种着,外人牙根儿看不出啥来。

  一个月色融融的晚上,大约十一点多钟光景,劳累了一天的人们开始进入了梦乡。彪子辗转反侧,想象着白天里在玉米地里冬香掰玉米的情景:冬香在彪子前边掰,冬香一弯腰,屁股蛋子撅起来,饱满得像两个半圆的球,中间那沟儿一下子清晰得再也无法掩盖那儿的秘密……彪子想着,白慰着……

  正当彪子意淫着欲仙欲死时,他听见正房东间里冬香的呼喊声:“哥啊哥啊——啊——哥啊——”彪子顾不得再干那羞于启齿的事儿,起身支楞着耳朵仔细听起来,啊啊,是冬香痛苦的呻吟声儿!彪子穿衣起床,走出西厢房,来到院子里,说道:“冬香,你咋的了?

  “哥啊,俺肚子疼得厉害啊,啊哟哟,妈啊,疼死俺了……”

  “冬香,你开开门吧!”

  “哥,门儿没插啊……啊哟哟……疼死了……”

  彪子推开正屋的门儿,拉亮了电灯,又推开东间的门儿,第一次进到冬香的房间。彪子拉开白色的日光灯,但见冬香穿着睡衣弯曲着身子,早把被子登在了一边儿,头上满是豆大的汗珠子,呻吟着,呲牙裂嘴的,沒了往日的风采了。

  彪子知道冬香病情不轻,耽误了是要出大事儿的。他说:“冬香,把钱找出来,俺去东街上叫上涛子开车去县医院,打120太迟了!”说罢,急急忙忙地向开出租车的涛子家里奔去。

  涛子起来备车的功夫儿,彪子撂达着一长一短两条腿儿,带着小跑儿,气喘吁吁地又奔回家来。他抱起冬香,一拽一瘸地向门外走去,走到大门外,正好涛子把面包车也开过来,涛子帮着彪子把冬香放进后排车座上,彪子就在两排车痤间蹲着,护着冬香,别让她滚下来。

  涛子发动了面包车,问:“彪子哥,你不锁门儿?”

  “快走吧,别耽搁了!”彪子把自己身上的外衣脱下来盖在疼得哼哼唧唧的冬香身上说,“等你回来时,给俺锁上吧!”

  面包车飞速地驶向深夜的县城……

  原来,冬香是急性阑尾炎,需要立即手术。冬香被推进了手术室,彪子撂达着一长一短两条腿儿楼上楼下地跑,交钱、办手续、签字,把他累得满头大汗,浑身也湿漉漉的。一切办停当了,彪子在手术室外的木制连椅上坐下来焦急地等待着。这时,他才想起给徳子打电话,结果德子的电话又是关机,彪子心道王八蛋的德子啊千万不是又去了“好再来”那里啊!他试着把电话打给二秃子,睡梦里的二秃子,愤愤地骂着:“操他妈的,谁三更半夜地打电话,死人了是咋的?”当彪子说明自己身份说要找德子时,二秃子不耐烦地吼道:“彪子哥,找徳子?去他妈的‘夜来香’肚子上去找吧,啐,三更半夜地还让人睡不!”徳子一下子瘫倒在连椅子上,啊啊,冬香见死见活的,王八蛋的德子却去睡野鸡去了,连个人信儿都联系不上,啊,老天爷啊,俺彪子伤了几辈儿的天理啊,摊上了这么个不着调儿的兄弟啊?!

  天蒙蒙亮了,彪子拉开走廊的一扇窗,把头探出去,东方天空中露出一抹鱼肚色。他心里急啊,他急德子这个王八蛋,啥时候能联系上他,让他回家伺候自己的老婆;他急冬香,不知啥情况,要紧不要要紧啊。他盼着天亮,天亮了,一切就有了希望啊!

  冬香在天亮时被护士从手术室里推出来,送到了病房里,此时她也苏醒过来了。医生拍拍彪子的肩膀,说:“小伙子,你做得不错,幸亏送得及时啊!好好照顾你爱人,三天两日地就可以出院了!”

  彪子一听医生这话,急了,有点结巴起来:“医医医生,俺俺俺是……”

  “有话慢慢说嘛!”医生说。

  “俺俺……是是……病病人的的……”彪子更结巴起来。

  冬香知道彪子想说啥,她握住了彪子的手,轻轻摇摇头,示意彪子不要再解释啥了。

  医生说:“哎,别再说话了,让患者好好休息吧!”

  冬香闭着眼,两行泪水无声地淌下秀美的脸庞,她那只手死死地握住彪子的手,唯恐他逃走似的。

  (九)

  冬香在县医院住了三天院,第三天傍晚时分,冬香让彪子打电话叫来涛子将自己拉回了家。

  住院期间,徳子当天傍晚从半岛都市赶回来了,在医院里陪了冬香一夜。冬香翻过身去躺着,一声不吭,泪水湿透了半边枕巾儿。第二天,徳子说工地上忙要赶回去。冬香侧翻着身子,不看德子,也不说话儿。彪子说:“德子,冬香病了,你再忙,也不在这几天吧?你就不能在家呆个十天半月的,等冬香好利索了再走吗?”闻讯而来的冬香父母说:“走吧走吧,家里有俺呢。”

  正是秋收秋种的大忙季节,一人顶几个人用。冬香的母亲在这里伺候了冬香一个周后,看冬香能给自己支使了,就告辞回家忙秋去了。冬香看见彪子一个人忙得一塌糊涂,就下炕做做饭,彪子回来后,就大发脾气儿:“冬香,你不要命了吗?谁让你做饭的?”

  “不要紧儿,人家说是个小手术儿!”

  “小手术?谁说的?那毕竞是在身上拉了一刀子啊!半个月内,再不准做饭、干其他活儿,啊!”

  冬香立时有一股暖流涌遍全身,她使劲点点头,眼泪却不听话地淌下来。啊啊,兄弟两人,一个是兄长,是大伯哥,一个是自己的丈夫,为啥不一样呢?一个对自己处处关心爱护,一个冷若冰霜地横挑鼻子竖挑眼儿的!最终,冬香想通了,想明白了,因为一个把她当亲人看待,理解她,尊重她!而另一个,不拿她当亲人看待,总拿她的过失去挑剔她,不理解她,不原谅她,更不尊重她!于是,冬香一个念头萌生了……

  初冬的一个下午,在外边拉乡的彪子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是半岛都市城南分局打来的,告诉他:德子因在“好再来”洗头房嫖娼被城南公安分局便衣中队抓了个正着,要么来缴5000元放人,要么拘留15天!这个消息对于彪子来说不啻于青天霹雳啊,先前德子在外边找野鸡嫖娼,虽然冬香也有闻风儿,但沒有实据啊,自己可以安慰冬香为他打掩护,这下子倒好了,让公安局逮了个正着,这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实啊!再去咋说呢?王八蛋,家里有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儿,他不哄不爱,却在外面瞎钻跳,这下子八成连家也得钻跳破了啊!

  彪子这个恨啊,这个恼啊,他是沒有咒儿念了啊,咋得向人家冬香说呢?一个人去了小吃部,要了一瓶白酒,自斟自饮,喝到伤心处,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继而又吐得乱七八糟,一片狼藉。彪子长这么大,是第一次到酒馆饭店啥的喝酒吃饭,平时在外只是在商店卖包方便面之类的垫巴垫巴而已,这是平生仅有的一次。小吃部的老板看他喝成这个样子,就把他的破嘉陵钥匙给藏起来了,找了个出租车把他送回了家。彪子心里有多苦,恐怕只有自己知道啊,他的这个不争气的德子兄弟,有一天消停过吗?啊啊,老天爷啊,您咋就让俺这个瘸郞吧唧的人摊上了个这么个畜生般的兄弟呢?

  彪子歪歪扭扭地回到家里,冬香还沒吃饭,正一个人儿在喝酒。冬香也不看彪子,自顾自地一口一小盅儿地喝着,泪水却无声地往下淌,川流不息地。

  彪子扶着墙儿走到正屋西间炕前,一边打着酒嗝儿,一边醉眼朦胧地看过去,他似乎看见了啥,他摇晃了两下子,说:“冬……香,你咋喝喝喝……喝起了……酒呢?”

  “喝酒咋了?男人能做的,老娘都能做!”冬香痛苦流涕。

  “咋了,冬香?”彪子有点清醒了。

  “咋了?你会不知道吗,哥啊?”冬香又把一盅酒倒进了自己嘴里,“德子他为啥要这么糟蹋俺,埋汰俺啊?活该,人味儿没有的畜生,让公安局枪毙才好呢!”

  彪子的酒被冬香的一顿夹七杂八的诉说给弄醒了一半,吃惊地望着冬香:“你……咋知道的?”

  冬香又将酙满的一盅酒倒进嘴里,一敦那盅儿说:“哼,俺娘家村里人打电话说的,俺妈告诉俺了!哥,俺要与徳子离婚,俺妈也支持俺……”

  说罢,冬香又酙满酒,端起来,彪子赶紧从冬香手中夺下来,冬香就势伏在彪子肩上大哭起来,幽幽咽咽的……

  (十)

  沒有人去给德子缴那五千元钱!

  建筑公司说,这种不自爱的人不值得为他缴钱,让法律治治他是好事儿,要不今后他还不知要做出啥出格的事儿的。

  冬香说,活该,这种无情无义的畜生枪毙才好呢,有钱也不给他缴,让他永远在里面呆着最好,省得他出来了又去瞎钻跳!

  彪子急啊,但是急也无用,因为当家的是冬香,冬香不出钱,彪子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彪子试探着说:“冬香,咱就让德子在里边受罪?要不咱……”

  “哥,你有钱吗?有钱,那是你的血汗钱啊!拿着血汗钱去给这个人味儿沒一点的人去缴嫖野鸡的钱?俺办不到!再说,俺已下决心与他离婚,俺不再管他的破烂事儿了!”

  彪子知道徳子伤透了冬香的心了,他在心里对自己说,难道当初就不该把他们往一起撮合?还是他们命里不合呢?但彪子最清楚,走到这一步,不是冬香的错啊。

  德子在拘留所里呆了半个月,出来后,冬香打电话让他来家去办离婚手续,这小子无颜见江东父老,贵贱不来家。冬香告诉德子,婚是离定了,躲过初一,是躲不过十五的。德子觉得冬香也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地折腾折腾而已,不会是真要离婚的。冬香告诉他,去半岛都市找他,那是丢尽八辈子人的事儿,要他等法院的传票就行了。

  一天傍晚,冬香从县城回到了家。吃饭时,冬香说:“哥,对你说件事儿。”

  “啥事儿?说吧!”彪子抬起头来说。

  “俺今日去县城法院了,递交了离婚诉状。”冬香平静地说。

  “这这这……冬冬……冬香……不妥吧?”彪子一急就结巴。

  “有啥不妥的?”冬香放下筷子,认真起来,“自从进了这个家门,徳子对俺啥样啊?哥,你最清楚!他嫌弃俺是个破货,不喜欢俺,不往家交钱,俺过生日他连个电话不打,俺做手术他在家呆一夜就走,这些俺都认了,也忍了,心想着时间一长就好了。可谁知,他把俺扔在家里活守寡,他却在外边去嫖野鸡!这样的人,不跟他离,天理难容啊,还有啥不妥呢?!”

  彪子也放下碗和筷子,低着头,重重地喘了一口粗气儿。

  “俺是走错过一步”冬香继续说,“可那梁达再坏,他也沒像德子这样对待俺啊!女人,寻个丈夫,就是让他疼让他爱的,两人甜甜蜜蜜地过日子,知冷知热的,你想着俺,俺惦着你,这才叫生活,才叫过日子啊!可是,德子从结婚到现在,有过这么一天吗?俺当初就不该嫁给他,他白有一副好身架子了,怨俺瞎流了眼珠子了!”

  彪子默默地听着,然后默默地起身走向西厢房和衣躺下来,生活中一幕一幕的情景出现在眼前。冬香难道说的不对吗?她自从过门来,家里山里的活儿泥儿水儿都能下得去,一心一意地过日子,可是德子却大让人失望啊!亊情走到这一步,不能怪冬香,只能怨德子,是德子自己不着调儿弄得,怪不得任何人啊!想到这个家将要塌了,彪子实是不忍,更舍不得冬香,他舍不得冬香的通情达理,舍不得冬香的勤劳贤慧,舍不得冬香的漂亮性感……

  彪子迷迷糊糊地睡到十点多,仿佛听见冬香的呻吟声儿,他坐起来,支起耳朵细听起来。

  “啊……哥啊……”正屋东间里真的传来冬香的呻吟声儿。

  彪子蹿下炕来,推门来到院子里,紧张地问:“冬香,咋的?”

  “啊……哥啊……啊……难受……”冬香气喘吁吁地。

  彪子推开正屋门,拉开灯,又推开东间门儿,日光灯下,炕上的冬香玉体横陈,娇喘吁吁。

  彪子呆住了,这是他平生未见过的而又在被窝里畅想过多少次的情景啊!彪子的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但是血气直往脑门儿上涌,他喘不上气儿,浑身立时冒出了虚汗,他觉得要虛脱了,要倒在地上了,一长一短的两条腿哆嗦起来了。他闭上眼睛,艰难地转过身子……

  突然,冬香跃起来,一把抱住了彪子,像蛇一样紧紧地缠住了他。冬香把彪子拖上炕,随手拉灭了日光灯……

  (十一)

  第二天早晨,冬香打了六个荷包蛋,硬是強逼着彪子吃下去的。彪子低着头吭吭哧哧地吃着,始终不敢看冬香。吃完了,溜下炕来,急匆匆地要往外走,要去拉乡修电器。

  冬香说:“哥,站下!”

  彪子停在炕前不动了,像根木头桩子。

  冬香抱住了彪子,双手扣住彪子的脖子,亲一下彪子的脸,撒娇地说:“哥,俺是你的人了,只从进了这个家门,昨天晚上俺是真正做了回女人啊!”说着又亲一下彪子的脸,继续说,“当初,俺就该嫁给你,你知冷知热的,会疼人儿,两口子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哥哥,俺爱你!”

  彪子紧紧地搂住了冬香,一句话也沒说,其实他有好多话想向冬香说,可不知从啥地方说起。昨晚尝到人生有史以来做男人的滋味后搂着这个令他意淫过多少次的美人儿时,也是这种情景儿,有很多话想向冬香说,可不知从哪儿说起。

  冬香松开手,一只手抚摸着彪子的私处,那家伙又腾腾地昂扬起来,冬香噗通一下子笑了,她拿开手,说:“走吧,早早回家,晚上妹妹包饺子等着哥,吃完了,管哥个够儿,嘻嘻……”说罢,又在彪子额头上亲一口儿。

  这一天,彪子往南下去了,在靠近县城一带的村子里拉乡。接手的都不是大活儿,净是些小物件儿,可是有好几次,都把活儿干错了,又重新返工。彪子的精神一直集中不起来了,老走神儿。冬香那对白生生软绵绵的乳房,那令他终生难忘的销魂滋味儿,那搂着他撒娇的小俊俏模样儿……让他一想起来,那种原始的冲动就澎湃而来,那家伙就不安份起来。想到这些,彪子又想到冬香平日里的勤劳和贤慧,是的,冬香不单单是漂亮,她会持家,会过日子,有打算有料理的,不是那种招风惹草的人,一点儿不张扬,有这样的女人陪伴一生,是幸福的,再还求啥呢?可是德子这个王八蛋却不知珍惜她不哄她不爱她,辜负了俺的一片好心啊!

  想到德子,彪子的大脑清醒了一多半儿。冬香是徳子的合法妻子,是自己的兄弟媳妇儿,虽然冬香已经起诉德子要离婚了,并且一再说她要嫁给俺,她爱俺会疼人,爱俺知冷知热的,可是他们还沒有离婚,俺却把冬香给睡了,虽然是冬香愿意的,这也是错误的啊!大伯哥睡兄弟媳妇儿,在族人眼里,在村人眼里,在社会上,这是让人不齿的啊,是让人唾弃为狗男女的啊!是的,就是他们离了,冬香再嫁给俺,德子会咋想,村里的人会咋想,亲戚朋友们又会咋想?人家照样会说俺和冬香早就勾搭在一起了,人家会说俺是兄夺弟妻,照样会骂俺跟冬香是一对狗男女啊!

  想到这一切,彪子怕了,一种犯罪感油然而生,特别觉得对不起德子,他毕竟是自己的一奶同胞啊!德子是个浑帐东西,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兄弟不在家,哥去睡兄弟的老婆,他奶奶的,俺还不如德子,俺更是个王八蛋啊,俺猪狗不如啊!一种强烈的自责深深地扎刺着彪子的心,仿佛一柄钢锥扎进去,血在心底里流淌着……

  彪子决定不回家了,他觉得自己是再也没脸进那个生养自己的家门了!于是,他来到朋友的小旅馆住下了,并委托朋友给自己租个便宜点的房子。

  冬天的太阳走得急匆匆的,不到五点钟,太阳就蹲在了西山尖上了。冬香来到大门外,看一眼西天的太阳,圆圆的,西瓜瓤儿一样的红,心里也像西瓜瓤儿一样的甜。不见彪子和破嘉陵的影儿,她从大门外回到屋里,看着做好的两个菜用盆儿扣在热炕头上以及包好的一盖子饺子,不由地皱了一下眉头,看看挂钟,时针已指向五点,她有点着急了。于是她把手机打给了彪子:

  “哥啊,你在哪儿呢?啥?你不回家了?好好的,这是咋的呢?啊,发短信?”

  彪子告诉冬香打电话不方便,说发短信吧。其实,不是不方便,是彪子觉得沒法子跟冬香说啊。于是,两人短信交流如下:

  “昨天晚上,俺是个混蛋,不应该做那禽兽不如的事儿,俺对不起你,对不起德子!”

  “那不是你的错,是俺愿意的,因为俺爱你,爱你会疼人,知冷知热的。哥,你沒有对不起谁,要说对不起,首先是德子对不起俺,更对不起你,辜负了你的一片好心!”

  “冬香,俺总觉得有一种犯罪感,没脸见你,也沒脸见德子!你别跟德子离,行吗?就算哥求你了,给他一次机会,你们好好的过日子,或许俺心里还能减少一点犯罪感,会好过一点儿。”

  “哥,你不必自责,不关你的事儿。俺与德子是离定了,两个人沒一点感情,老折腾在一起儿更痛苦。俺爱的是你啊,哥哥!”

  “俺一个瘸子,不值得你爱,给不了你幸福的。”

  “啥是幸福,有人疼有人关心就是幸福!德子不瘸,可他疼过俺吗?可是你却疼俺,关心俺啊,哥哥!”

  “冬香,俺再不会回家了,哪里的黄土不埋人呢?”

  “你就是走到天边,俺也能找到你!等俺跟德子办完手续,俺就去找你。”

  ……

  (十二)

  县法院把冬香诉德子离婚案拨到高山镇法庭,法庭传了徳子一次,德子沒到。

  就在法庭还沒传德子第二次时,德子所在的建筑公司打电话给彪子和冬香,说徳子出安全事故了,让他们立即赶往半岛都市去。

  冬香和彪子赶到了建筑公司,公司负责人告诉他们说徳子是从三楼工地上失手摔下去的,现在正在医院里抢救。他们赶到医院时,徳子早已被医院宣布死亡。

  彪子掀开盖在德子身上的白布儿,只见德子头上凝结着褐色的血痂子,后脑上有一个窟窿眼儿。彪子大叫一声:“德子,俺对不起你啊!”一下子昏厥过去。

  醒来之后,彪子就疯了。彪子痴痴呆呆的,嘴里老是唱一首儿歌:“太阳大,地球小,地球统着太阳跑;地球大,月亮小,月亮绕着地球跑。”唱够了,就说:“德子,哥对不起你啊!”念叨够了,再开始唱那儿歌,唱一阵子再说:“德子,哥对不起你啊!”,天天如此。

  冬香天天看着彪子,听他唱这儿歌,听他说对不起德子的话。冬香知道彪子说对不起德子的真正含义,他是心里一直愧疚啊。可是,冬香咋得也弄不明白彪子为啥总唱这太阳地球月亮的,难道是彪子小时候哄徳子时教唱的儿歌?还是有别的啥呢?冬香的确不明白,或许德子及其双亲在人世能解开这个谜。然而,冬香突发奇想,在这个家庭里,真正的太阳不就是彪子哥吗?他拉着条瘸腿,日夜辛劳,为了家,为了德子,为了俺,勤勤恳恳,任劳任怨!沒有彪子哥,徳子会咋样,自己会咋样,这个家又会咋样呢?啊啊,彪子哥啊,你是这个家里真正的太阳啊!俺,还有德子充其量是个地球或月亮,或者啥也不是,就是个喘着气儿糟蹋粮食的吃食虫儿罢了,是的,彪子哥就是这个家的顶梁柱,就是这个家的太阳,家里沒有他,就沒了温暖,就会塌了啊!

  同村的小姐妹们来看冬香,他们看着彪子的痴呆模样,都很同情冬香。一个姐妹说:“冬香,你这么漂亮,拿上公司赔偿的四十万走吧,你没有理由留下来守着这么个痴傻的人儿的!”

  冬香笑笑,一言不发。但她心里可在说,俺那样做不是跟梁达一路货色了吗?

  (全文完)

  

责任编辑:忽然花开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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