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棉衣

发布于:2020-06-11 10:07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李胜国

 

  秋渐浓,

  柿子叶染红了秋,红的像血。

  老蛋被绑缚在铁椅子上看着小野的手下池边鞭打小旺成衣铺的孙老板,这已经是第五天了,孙老板又一次晕了过去。

  坐在老蛋旁边的小野悠闲地喝了一口茶,转头对老蛋说:“第五天了,有什么想说的吗?”

  老蛋真想把小野那张丑陋的脸撕烂:“这五天你这个王八蛋问出什么了吗?孙老板就是一个做衣服的裁缝,我和乔大哥只是让他做过几件衣服而已。”

  小野没有理会老蛋骂自己,而是冷冷一笑道:“我与乔韩队长共事了一段时间,对他还是了解一些的,在他被处决时托你到小旺成衣铺取一套棉衣给他老娘送去,如果他只是县治安队队长的话,这很平常,可现在我们知道他是共产党,是抗日分子,你这个跟随他多年的小弟相信他只是为了尽最后一点孝心?”

  小野紧紧盯着老蛋,好像想从老蛋的脸上看出点端倪,但小野看到的只有悲痛和自责。

  ——悲痛的是自己从小跟随的大哥,被人指认为抗日分子,在牢房外的柿子树下受尽酷刑后被残忍地杀害。

  ——自责自己因愤怒打伤行刑的日本兵,而被关了起来,没有办法完成乔大哥让自己送棉衣的最后遗愿。

  “我不信!”

  小野站了起来,向外一挥手,两个日本兵押着一个女人进入了这件灰暗的牢房,女人走到孙老板跟前,看着犹在昏迷的孙老板,泪不由得潸潸而下,刚想张口呼唤孙老板,旁边执鞭的池边一脚将女人踹倒,紧跟着的两个日本兵将地上的女人按住,池边一伸手,“呲——”扯开了女人的上衣,“啊——”女人一声惊呼。

  惊呼声中孙老板慢慢醒来,看到日本兵按到在地上的女人,用力晃动着被铁链锁住的身躯,双眼里充满了血,大声吼道:“你们这帮狗日的放开我老婆!”

  老蛋双拳紧握,瞪着眼骂道:“池边,你这个狗日的,对一个女人下手,算什么男人。”

  小野冷冷的看着池边继续撕扯着女人身上的衣服,慢慢走到孙老板近前:“把我想知道的告诉我,要不然一会儿他们把你老婆的衣服扒光了,接下来的事我也阻止不了,他们已经好几个月没有碰过女人了。”

  女人在惊恐和羞耻声中上半身已经赤裸,孙老板看着在地上挣扎反抗的老婆,瞪着两眼发红的眼睛嘶声道:“我就是一个做衣服的裁缝,你们要我说什么?我什么也不知道呀!”说完低下头不忍看自己的女人,嘴里喃喃着:“求你们放了我老婆。”

  小野的脸抽搐了一下,嘴角一扬:“池边君,这个女人是你的了。”

  牢房里充斥着女人的惊羞声、池边的淫笑声、小野的狞笑声、老蛋的咒骂声,还有孙老板的哭泣声,孙老板紧紧闭着眼睛,眼里的泪顺着满是血的脸庞蜿蜒流过,泪已变成红色……

  不知过了多久,牢房里静了下来,女人赤裸地躺在地上已然昏了过去。“呛——”的抽刀声打破了着令人沉闷、压抑的无声,小野将军刀抵在女人白嫩的胸膛上,眼睛扫过老蛋和孙老板,恶狠狠地吼道:“最后的机会,告诉我,告诉我你们和乔韩的秘密,告诉我棉衣的秘密。”

  孙老板双目痴痴的望着地上的女人,有气无力地道:“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我和乔队长就是生意上的往来,那只是一套棉衣,没有什么秘密。”

  “噗——”刀扎进胸膛,血箭一般的标出,孙老板嘶声吼出,一口血喷了出来,头软软的耷拉下来,昏死过去了。

  老蛋的双拳紧握,缚臂的绳子深深的勒进了肉里,眼里好像也要瞪出血来了,牙齿紧咬着挤出几个字:“老子一定亲手杀了你们这帮狗日的!”

  泽田站在自己办公室看着办公桌上的一套棉衣,一套黑色缎面纯白棉芯的棉衣,若有所思。整整拷打了五天成衣铺的老板也没有问出什么,甚至拿老板的媳妇的命相挟也没有得到什么,泽田知道这就是一个平常的成衣铺。

  他让人将棉衣从里到外检查了无数遍,也没有看出什么端倪。又让人把棉衣反复洗了好几遍,也没有发现什么。虽然关了老蛋,但乔韩一死,线索就断了,自己一无所获,想起中村司令那张阴沉的脸,泽田的后脊背就发凉。

  泽田瞅着眼前的棉衣,突然冲着门口喊道:“卫兵,把老蛋从监狱里押过来。”不一会儿,卫兵把老蛋带了过来,泽田指着桌上的棉衣笑着对老蛋说道:“这是乔韩为他母亲准备的棉衣,我替你取了回来,毕竟我和他共事多年,这点孝心我还是要满足的,所以现在你就可以走了,带着这套棉衣走。”老蛋冷哼一声,拿起桌上的棉衣大踏步走了出去。

  泽田看着老蛋走了出去,脸上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然后大声道:“卫兵,把小野队长找来”

  街上的行人不太多,秋风吹起了地上的落叶,行人都不自觉地裹紧了衣服。老蛋背着包袱走在街上,包袱里是那套棉衣和乔大哥的骨灰,他觉得那包袱是如此的沉重。

  ——那是生命和嘱托的重量。

  老蛋敞开上衣任风吹进胸膛,想把所有的伤痛都吹散。当“小旺成衣铺”那熟悉的招牌闯进视线时,老蛋不由得一愣,自己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老蛋紧走了几步,看见店门前斜坐着一个人,一个衣衫褴褛浑身是伤的人。老蛋站在店门前的大街上注视着孙老板,孙老板两眼呆滞地看着远方……

  老蛋知道这种打击有多大,看着自己的妻子被强奸杀害,那个男人能承受,那个男人能不崩溃。

  老蛋向前走了两步,又停下,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其实他知道就是说些什么也是无用的,这种伤痛也许只有时间才有办法抚平。

  孙老板将目光收回,看着老蛋,嘴角抽动了一下,然后慢慢举起右手在空中划着,老蛋不知道他在画什么,但老蛋看到孙老板的眼光竟变得如星般明亮,那目光深邃而坚定。老蛋接触那目光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裹紧上衣转身往城外走去。

  “今年冬至的饺子我是不能回家陪娘和老妹吃了。”乔韩最后的一句话始终在老蛋的耳边回响,每个字都像一把刀扎在心里,他不知如何面对乔大娘和老妹。

  秋已浓,天已近黄昏。

  两旁的杂草已半枯,地里只剩下庄稼的空秸秆。老蛋进了村,那熟悉的院落已在眼前。老蛋站在门前仰望着院内的大柿子树,红色的叶子已落尽一半。老蛋还记得每次过年过节,乔韩都会带自己这个没有去处的孤儿一同回家,自己和乔韩经常一起上树摘柿子,而老妹小菊则在树下愉快地接柿子。而这次却是背着乔大哥的骨灰回来,老蛋不敢想见到他们后会怎样。

  老蛋皱了几下眉,推门走进了院子。院子里没有人,鸡在院子里乱跑,往常这个时候小菊早已经将鸡赶回窝了。

  “大娘!”老蛋一边喊一边进了屋。屋里乔大娘坐在炕上,小菊妹子站在炕边,两个人都面无表情。

  老蛋不由得一愣,难道她们已经知道乔大哥的事了?无奈,老蛋还是装作很轻松的样子:“大娘,小菊妹子,我回来看你们来了。这是乔大哥给你老置办的过冬棉衣。”说罢从包袱里拿出棉衣放到了炕上。

  乔大娘没有看棉衣而是注视着老蛋手里的包袱,老蛋发现她们的眼里都已有了泪。老蛋扑通一声跪在了乔大娘跟前,嘶声道:“大娘,我对不住您呀!乔大哥他……”乔大娘用颤抖的手搀起老蛋,道:“大娘知道,大娘都知道,大娘不怪你。”说罢从老蛋的包袱里抱出乔韩的骨灰盒,用手抚摸着,喃喃道:“儿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小菊双手伏在乔大娘的肩头上,低声抽泣着。

  老蛋呆呆的站着,不知该说些什么。这时有风吹进屋,里屋的蓝门帘动了几下,乔大娘用衣袖拭掉眼角的泪,对老蛋冷冷地道:“你该走了。”

  老蛋一愣,但还是低着头转身往外走。刚迈开步,门外传来一声轻吒,老蛋不由得停下脚步,身后冷笑声响起,老蛋回头,里屋的门帘一掀,一尖下巴的高个子走了出来。“小野!”老蛋暗自惊道。这时门外一人一个趔趄撞了进来,身后一个微胖有点络腮胡的人拿着枪跟了进来,正是小野的助手池边。被押进来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白面小伙子——住在村东头的小张,而老蛋发现还有两个人端着枪站在门外。

  小野嘿嘿一笑:“我在这里等了三天,终于等到你们出现了。”小张瞪着眼闭着嘴,小野接着道:“我在宪兵队好像见过你来找过乔韩两次,想必你是乔韩的联络人。”小张面无表情,“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是来找小菊的。”

  小野嘿嘿干笑两声,道:“早不来晚不来,棉衣送回来了,你出现了,不会有这么巧的事吧?”小张闭上了嘴,小野眼神变的恶毒,突然一把拽过站在一旁的小菊,抽出腰间的短军刀,抵在了小菊的脖子上,“说,你们还有几个人?把名字告诉我!不然……”小野说完手上的刀开始用力,刀尖已经扎进肉里,小菊的脖颈上已有血流出。

  小张看着小菊痛苦的脸色,脸因愤怒而涨红,拳头攥的紧紧的。老蛋看在眼里,双拳也已握紧。他不敢妄动,他没有把握对付小野和池边两个人,何况小菊还在小野的刀下,门外的两个人也很棘手。

  小野见小张的情绪发生了变化,知道自己押对了宝,自己手里的女人就是小张的弱点。小野冷笑一声,“嗞——”刀划开了小菊的上衣,露出了里面的红色小肚兜,小菊的脸因羞愧而涨红,身子紧张的颤抖起来。

  “说不说?”

  小野用刀挑起了肚兜的吊带,只要一用力,小菊的上身就会完全裸露出来,小菊已经闭上了眼睛。

  小野的目光变得淫邪起来,透过挑起的吊带,贪婪地看着肚兜里的酥胸,淫笑道:“好光滑的皮肤,好美的胸,正好让我们几个泄泄火。”

  “畜生!住手!”小张大吼,双眼因愤怒而充血变红。小野的刀又往上稍微用了点力,道:“告诉我,你们组织所有人的名字,要不,我先替你尝尝鲜。”小张喘了几口气,眼睛盯着小野道:“你先放了她,我就说。”小野嘿嘿冷笑几声,刀又向上用力,吊带的一半已经被割开:“说——”小张看在眼里,他不能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受凌辱,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好,我说,我和乔大哥……”

  “住口——”一直闭着眼睛的小菊突然睁开眼,眼里有羞愧、怨恨,但更多的是愤怒,“你忘记你的誓言了吗?你想让我哥白死吗?”小张皱着眉道:“可——可我不能看着你被……”小菊眼里流着泪,大声道:“我就是受尽凌辱,就是死,你也不能说半个字,死也不能说。”

  小野听在耳里,知道自己手里的这位姑娘也是他们中一员,不由得露出了得意的笑,道:“池边君,杀了他,我们有这位姑娘就足够了。”

  外边夕阳已完全在山后了,屋里暗了下来。院内传来很轻的撞击声,本来这声音很轻,就像风吹落了某样东西,若在平时所有人不会在意到,也不一定能听到。但此时屋里的人神经都蹦的很紧,哪怕一根针掉落也能听见。

  所有人在听到声音时,都不由得一愣。就在这一刹那,小张像一头发怒的狮子撞向小野,老蛋也在这一愣神的间隙箭一般地冲向池边,挥拳击碎了池边的鼻梁。

  小张这一撞把小菊从小野怀里撞开,同时一记重拳打在了小野的小肚上。小野毕竟是受过训练的军人,虽然脸已因惊恐和痛苦而扭曲,但还是就势举刀扎进了小张的后背,看着小张倒下去的同时,拔出枪对准掐住池边脖子的老蛋。

  “噗——”一把剪刀扎进了小野的脖颈,剪刀拔出,血箭一般的标出,一切的力量都已消失,小野举枪的手无力的垂了下来。他倒下的时候,看见拿着剪刀的乔大娘,并隐约听见门外传来两声闷哼。

  “咣当”一声,屋门响动,从外边钻进一个人,反手一刀扎进了倒在地上池边的肋骨间。老蛋抬头一看,竟然是经常在各村走街串巷收破烂的老铁,紧跟着老铁进来的是两个头戴五星军帽的小伙子。

  大家一起过来把小张从地上扶起来,小菊紧紧的把小张揽在怀里。小张的颜色已蜡黄,喘了一口气,道:“菊妹,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小菊流着泪道:“没有,没有,你要振作起来,你答应要娶我的。”

  小张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扭头看着老蛋,然后从怀里取出一顶五角星军帽,交到老蛋的手里:“蛋哥,这是乔大哥留给你的,他一直希望你能戴上它。”老蛋看见小张蜡黄的脸上升起一抹红晕,眼睛变得明亮,眼神变得深邃而坚定。

  老蛋接过军帽,上面的五角星在油灯的照射下是那么的鲜艳,每个棱角都透着温暖的光。老蛋注视着五角星,突然明白成衣铺的孙老板用手在划什么,他向自己画了一颗五角星。

  小张想伸手触摸小菊的脸庞,却已无力,在小菊的怀里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今年冬至的饺子我是不能回家陪娘和老妹吃了。”老铁听到老蛋转述乔韩的话时,扭头对小菊道:“今年冬至是农历二十七,把棉衣的针脚从左袖开始遇到一个长针脚把针脚数第一次减二,第二次减七,依次来读针脚数。”

  小菊强忍着泪水取过棉衣从袖口开始摸针脚数,然后是衣领、裤腰、裤腿口,一边摸一边说:“0……5……7……7,2……5……8……8,0……5……7……7,0……3……6……0,0……0……0……7……老铁随着小菊读出的数字在一张纸上写着:十八,下午、三点、黑山口,山本,第三……”

  “轰——”爆炸声在山谷里回响,载着日军战地军官观摩团的火车被炸成了碎片。

  远处的山谷密林处,老蛋静静的注视着一切,他头顶军帽的五角星在阳光下闪着明亮的光。

  

责任编辑:胡俊月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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