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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云:爱情诚可贵,友情价更高

发布于:2018-05-09 18:36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沁筱寒(江沁园)

  歌曲《问》中有一句歌词是这样的:“只是女人容易一往情深,总是为情所困,终于越陷越深。”诚然,世间太多女子容易深陷情网,先秦时期已有“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这样让人警醒的诗句,仿佛男子就都会为了一切放弃爱情,而女子就都会为了爱情放弃一切。实则非也,《红楼梦》里便有一个“从未将儿女私情略萦心上”的史湘云。

  爱过了,也放下了;爱情诚可贵,友情价更高——这,就是“英豪阔大宽宏量”的湘云。湘云对宝玉有过爱情的期许,和黛玉更是惺惺相惜的知心、知己、知音之友。

  谈及湘云,不禁想起87版《红楼梦》结局处。纵然电视剧再经典也不及原著,但87版《红楼梦》的一个亮点在于,它的最后7集是根据红学研究成果改编的,亦即根据脂砚斋等的批语以及曹雪芹在前80回留下的种种线索改编的,因此它的结局有别于高鹗的续书。“绿蜡春犹卷,红楼梦未完”,细读《红楼梦》原著无数遍,每每看完前80回,就总不愿再往下看,只因高鹗续书里某些人物结局与第5回判词不相符,某些人物性情与前80回描写有出入。87版《红楼梦》结局处,湘云成为艺妓,过着水上漂泊的悲辛日子,恰恰回应了“展眼吊斜晖,湘江水逝楚云飞”的判词。当她偶遇宝玉,关切问着黛玉,感怀昔日与黛玉情分时,让人动容。纵然曾略有小吵小闹,却终究是惺惺相惜。第76回湘云的“寒塘渡鹤影”和黛玉的“冷月葬花魂”,一诗成谶,却也相得益彰。脂批曾明白点破宝玉“素厚者唯颦(黛玉)云(湘云)”,而颦云二人亦何尝不是亲厚无比?

  湘云,不似黛玉清醒得清灵而忧伤,故比黛玉旷达;亦不似宝钗清醒得冷情而世故,故比宝钗纯真。黛玉与宝玉在思想上是契合的,在性情上是互补的。而宝钗与宝玉,他们的性情亦是互补的。独湘云与宝玉,他们的性情是神似的。湘云是情愿不清醒的,惟愿守着当下的日子过。这与宝玉总幻想他身边的少女永远是少女,永远拥有如花的容颜和如水的心境,永远陪着他停驻在锦绣年华里,并无二致。只是,她的不清醒更多是因为豪情率性。她“烧鹿大嚼”、“裀药酣眠”,如此豪举韵事,除她再无第二人;她沉醉于与姐妹们饮酒赋诗的甜美时光而“乐不思苦”,如此随份自解,谁人能及;她认为“秋光荏苒休辜负,相对原宜惜寸阴”,如此珍视韶光,不清醒之中亦含清醒。

  都说相似的人适合玩闹,互补的人才能终老。因之,湘云终不是黛玉,不是与宝玉有木石前盟的“世外仙姝寂寞林”;亦做不了宝钗,无法与宝玉成就一段举案齐眉的金玉良缘。只是湘云,既非黛玉那样“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痴情的女子,亦非宝钗那样渴慕通过婚姻来直上青云的现实的女子。她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从未将儿女私情略萦心上”的豪逸甜美的女子。

  然而,湘云再如何“儿女情怀我独无”,她其实亦爱过宝玉。她比黛玉更早认识宝玉,她和宝玉同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儿,她扮起男装来像宝玉,她和宝玉一同商议要吃生肉,她和宝玉一样好玩淘气,每每旁人将她与宝玉并提时,她想必是窃喜的吧。她和黛玉是密友,每每至贾府,“仍往黛玉房中安歇”,可因了看出宝玉爱黛玉,贾母疼黛玉,黛玉后来居上,而宝钗又擅做人,故渐渐亲近宝钗,将黛玉比为戏子一事中一副拈酸吃醋的小女生模样,全然失却了素日的豪情万丈。在黛玉对宝玉放心之前,黛玉主动“攻击”的向来都是宝钗,对湘云则一向从容大度。反之,湘云则时时尊钗贬黛。或许,这是陷入爱情中的女子的小心思吧。宝钗于黛玉而言,是后来者;黛玉于湘云而言,亦然。黛玉尚且对势均力敌、旗鼓相当的宝钗心存芥蒂,湘云如何能不对比她优秀的黛玉心存妒意?

  若,湘云就成了这样一个为情所困的女子,那么她便不是湘云。她与黛玉纵使偶有龃龉,却都不曾真正放在心上,事后仍亲厚无比。在亲近宝钗的日子里,她心中认同的知音仍是黛玉,她与黛玉仍时时步调一致:一同给去取红梅的宝玉斟酒,一同斟酒齐贺咏红梅花的宝琴,一同“天天捉弄”宝钗……在湘云心里,大抵是爱情诚可贵,友情价更高。所谓的“从未将儿女私情略萦心上”,并非湘云不曾爱过,而是爱过了也放下了。“海棠名诗社,林史傲秋闺”,她的诗与黛玉齐名;“风流不让湘、黛”,她的名士风流与黛玉比肩;她的心亦与黛玉惺惺相惜。最后,湘云的心也回归最初,大抵是觉察出宝钗的心计,亦深知宝钗封建淑女的言行与她何曾有几分相似?!与她的精神气质和审美趣味最相似的,当属黛玉。她们一样是风流才女,光风霁月,天然纯真,黛玉清逸高逸,她豪逸放逸。她的“寒潭渡鹤影”和黛玉的“冷月葬花魂”是她们生命中最后的惺惺相惜。那一夜联诗后,她和丫鬟翠缕说:“闹林姑娘半夜去罢。”她终究还是一如既往同黛玉共眠了。她与黛玉的知己友谊始终坚不可摧,不会因宝玉的情之所系和宝钗的世故圆滑而变质。这样一个未将爱情略萦心上又将友情铭刻于心的甜美女子,着实可爱,让人心旌摇曳。

  红楼女子皆有所期许,最怕的亦不过是期许抵不过现实。而在少女的种种期许里,总有一些是稍显稚嫩且难以实现的,故而不清醒也有不清醒的好。恰如湘云,她只需铭记,在有限的韶华里,她有过一个友情之上、恋人未满的青梅竹马宝玉,她和宝玉有过无尽甜美的欢悦,他们以青春之名为他们的似水流年演绎过阙阙故事,便也足矣;在“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的大观园里,她有一个真正的知音黛玉,她和黛玉处处配合默契,她和黛玉时时惺惺相惜,留下了一生的纷纷感念,便也足矣。

  于湘云而言,爱情是一件摆在玻璃窗里展览的奢侈品,可以憧憬,但未必要据为己有。生命中还有一些更实际更纯美的东西值得她去付出,譬如友情。湘云青涩稚嫩,却豪逸旷达:既深悉宝玉心有所属,那就继续做宝玉的玩伴吧;既明了黛玉对宝玉的真情与对自己的真心,那就好好珍视黛玉这个闺中密友吧。

  李碧华有言:“只恨女子由来心眼浅,平白便点缀了众生,抬举了男生。”好在湘云并非如此,她素来“英豪阔大宽宏量,从未将儿女私情略萦心上”。如此爱情诚可贵、友情价更高的豪逸女子,殊世难得。

  

责任编辑:古岩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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