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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泪(打工)

发布于:2015-07-14 10:11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黄柳军

  买菜回到租房,云姨突然想起,儿子今天过来,自己还没有向领导请假呢?于是赶紧拨通领导的电话请了一天假,而后静下心来操起厨房里的盆盆碟碟,先清洗排骨,然后加点盐、撒点醋,准备做午饭时下锅……儿子在邻城大学城读书,平常也没时间过来,总说功课忙,就是云姨打电话催,甚至用“酸甜排骨”来引诱他,儿子也无动于衷,只是许下诺言:不考上研究生,以后绝不沾‘酸甜排骨’!这孩子,从小就这性子,一旦认定的事情,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尽管如此,云姨还是感到骄傲和自豪,为有这样一个固执的儿子。

  云姨在这座繁华的都市里打工近二十年了,在附近一家港资厂做清洁工,一干就是二十年,无怨无悔。她为人很低调,时常这样想,自己从农村闯进城市,是改革开放的春风把自己吹来的,而且自己没读多少书,认识多少字,能在这里站稳脚跟已经很幸运了。因此,二十年来,她一刻也没有离开过这座城市,甚至从没有动过跳槽的一点歪念。

  二十年前,这座被民工们称之为“打工天堂”的大都市,因为传说“遍地是黄金”而吸引了全国各地的农村青壮年,每天大片大片的人流如潮水般涌来,几乎把这座城市的肚皮撑破了。那时,云姨抛家弃子逐浪而来,只是单纯地想着如何挣钱养家糊口,供儿子上学读书。

  自从儿子在学校学会写字后,便开始跟云姨通信。有时一个星期一封,有时三天一封,总之,那时云姨和儿子一样,对“文字”都充满好奇和兴趣,尽管每写一封信,或是错字连篇,或是词不达意,但云姨不会写的字,儿子会用心读出来,而儿子不会写的字,云姨也会捧着来信、翻找字典把它们全念出来。待儿子渐渐长大,对外面的世界也开始变得敏感起来,每一封来信都会追问云姨:妈,你在‘天堂’有没有受苦啊?想我的时候,有没有流泪啊?我听回来的大人们说,‘天堂’只有白花花的钞票,从来不会流泪!每当云姨念着这句天真无邪的质问,她脸上便莫名地淌出一颗豆大的泪来,而嘴里喃喃地说:好孩子,天堂怎么会有眼泪呢!

  在公司,云姨是最勤快的一个,一个人“承包”了一大片车间,从早到晚,一刻不停地擦擦洗洗,拖拖扫扫,竟然把车间里的每一个角落清扫得一尘不染。

  可是,谁说天堂没有眼泪?每当夜深人静、云姨累累地躺在租房的木床上因思念儿子而隐隐作痛时,一滴滴泪就会无情地掉落下来。但她从没有告诉儿子,从此,“天堂有没有眼泪”在孩子的内心世界里,永远成了一个谜。

  尽管儿子不知道“天堂有没有眼泪”,也不知道云姨因思念而默然滑落的泪是苦是甜,可他知道,自己身上花的不是母亲寄回来的钱,而是一滴滴血和汗!因此,他很争气,“认真读书,报效母亲”成了自己一生的座右铭,并深深地刻在心里,直至考上大学,也从没“轻放”过自己。为此,在“天堂”里默默付出的云姨,一次又一次流下骄傲的泪水。

  此刻的阳光,和煦而美好地照在出租屋外,同时透过狭小的窗户,淘气地趴在云姨柔软的背上,让她想起小时候的儿子,时常淘气地爬上自己的背,叫她俯下身来当马骑。想着想着,云姨摸出手机,时间已经到了十点,而此时的阳光,幽灵似的移开了窗台,又像小时候的儿子跟自己藏猫猫时那样得意非凡,躲得远远地望着自己,边笑边做着各种各样的鬼脸。

  儿子怎么还没到?云姨着急地拨通手机,儿子告诉他,他已经到了这座城市,现在刚挤上一辆公交车往这边赶……人多,不方便接听。

  云姨不再言语,忙合上手机,转身朝窗外望了望,只见阳光露出跟自己一样幸福的笑容。该淘米做饭了。她想了一会,然后一声不响走进厨房,紧接着,里面传来水龙头“叭叭”的流水声,很欢快的样子。

  “嘟嘟……”正当云姨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搁在饭桌上的手机突然响起;她异常紧张地扑过来,一看是儿子的手机号码。

  “喂,您是陈平的母亲吗……你快来人民医院,陈平恐怕不行了!”这是医生打来的电话。

  “什么……你说什么……我、我儿子陈平他……怎么啦……儿子啊!”一听儿子出事,而且挺严重的,云姨的心“砰砰”地狂跳不已,并发出凄厉的一声尖叫,接着夺门而出。

  陈平怎么会出事呢?故事大概是这样的:他站在一辆公交车上,里面很挤。想起自己就要读研了,心里既高兴又激动,偶尔抬头望望车窗外一晃而过的街道和街道上面绯红的阳光,幸福的脸上显得更加温暖、更加充实……“认真读书,报效母亲!”他重重地慨叹一声后,又把脸搁回来,却无意中看见一个戴着墨镜的青年人,伸出一只紧紧攥着刀片的手,偷偷向一个红色背包下面轻轻地划过……“住手!”陈平刚想大喝一声,突然装作咳嗽的样子;也许,人太多,他不愿意窃贼手里锋利无比的刀片一不留神伤及无辜……于是,他忍,再忍,直至窃贼在一个路口慌慌张张落下车时,陈平才快速跟上前。

  “站住!把手机、钱包拿出来!”陈平饿狼般扑过去,并抓住窃贼的衣领呼喝起来。

  窃贼一边挣脱一边掏出更加锋利无比的一把匕首,狠狠地向陈平的双手划去,然后又朝他胸部、大腿刺去……陈平身中十余刀后,渐渐地倒在血泊之中。

  “妈,您……您还没、没有告诉……我、天堂、天堂有没有……眼泪?”医院里,这是陈平留给世界的最后一句话。

  “儿子啊,天堂从来没有一滴眼泪,只有自豪和骄傲!”面对儿子的质问,坐在病床前的云姨停住了哭声,而痛苦的一滴滴眼泪突然戛然而止。

责任编辑:古岩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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