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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中风情(乡情)

发布于:2014-10-27 12:17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刘新
一、关中人待客
    关中人好客,自然在待人上很是重视,不管是熟人,还是刚见了面的生人,来了都是客。“他叔他姨你坐下,听我给你可说呀。”很是热情,而且愈是生客,愈加显得亲热,是想第一次给对方留一个好的印象。平常待人,哪怕门上看见,路上碰见,他乡遇见,都是热脸迎上,笑问不停,有烟的递烟,有水的让水。有时端着饭碗或正吃馍,遇见熟人,也先让人一圈。就是上街赶集买菜、戏园里闲逛,迎个照面,也会停下问候一番,一个热情,硬抽出一根买的黄瓜让对方尝尝鲜,一个欢喜,急掏出一块刚刚买来的糖油糕塞给对方让乘趁吃,然后站在那儿,天上地下,昨天夜来,老牛下个牛娃,母猪一窝下十八个猪娃,一一述道开,说一大堆没盐没醋的话,问一河滩家长里短的事,方连连不舍,喊着送着分别。

    好客自然会常常待客。关中人待客没别的拿法,就是一个吃字,因为关中一年四季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待客自然离不开吃,遇见个熟人常当客待,习惯先问“吃咧没?”有时既就上茅房,一个出来,一个进去,闪个面,也要问吃咧没?

    关中人在待客上是很讲究的。“在家不会招待人,出门在外没朋友。”关中人如此说。待客分两种,一是正常的亲戚往来,譬如逢年过节,门前过会等等,二是家里过事需要待客,譬如家里盖房架梁,红事白事,小孩满月,老人做寿等等。一旦确定好待客的日子,会提前好几天甚至一个月就张罗开来,走亲戚,串朋友,给东家讲,给西家说,生怕谁不来似的。

    “狗娃门上叫,准是客人到。”待客这天,请来了他姨他妗子,也请来了他姑他婶子。如果是女婿娃来,丈母姨乐得屁颠屁颠,不是前院后院捉母鸡,就是把藏了多年的糖罐罐抱出来,显得太热情,丈母爸瞧见怕冷落其他客人,一边偷偷直骂“你看你骚情的”,一边更热情地去门上招呼人。客人一来,主家跑前跑后抡个圆,心热诚,话甜美,过来过去献殷勤。烟锅装满茶煮上,让客人坐炕上先歇歇。

    一般清早吃的是臊子面。在肉菜上多许是老传统,端出新油罐子,抱出新醋坛子,割一大吊猪肉燷臊子,稀稀泼上油辣子,木耳萝卜黄花菜,鸡蛋韭菜当漂菜。面食上绝不马虎,一定是自家产的当年的新麦面,而且是上等的,怕买来的面不好,把人牙粘住。舀上一升雪花面,一把两把採上案,面儿擀得薄如纸,下到锅里一条线,捞到碗里莲花转。客人坐上桌,臊子面端上来,一碗一碗递到客人手,客人刚张嘴,就问调和怎样,客人一一回答合适,主家才放心下来。吃一碗,浇一碗。“红竹竿,挑白旗,扑碌扑碌进肚皮。”汪汪的面碗一盘盘端上,吃过的汤碗一盘盘送下。客人吃起臊子面来,一口气不吃个二十碗三十碗,不算能吃臊子面,吃得脸上淌油,头上冒汗,憋得实在吃不动了才丢碗,就这主家还在一旁劝着“歇歇,再稀稀来一碗”。

    上午的待客最重要,但过去家底一般的最多添几个下酒菜,吃顿米饭或继续吃顿臊子面,家底殷实的就不一样了,多许吃的是“碗碗转”,摆的是酒席、水菜席。如今不一样了,多许讲究,请来厨师干,主家锅台转,张罗添这加外。中午饭时到,烧酒盘子先摆上,客人上桌刚坐定,先抿几口老烧酒,再品主家拿手的菜,尝过小葱拌豆腐,又品肘子鱼丸子,再端上新出锅的甜盘子。十三花,往上端,一盘一盘垒桌上,客人喝得脸红脖子粗,吃得满面红光流油水,在一旁主家感到争回了面子,喜形于色,眼睛幸福地眯成一条线,“嘿嘿,嘿嘿……”嘴能裂到耳根去,笑个没完。有时客人动酒不大,半天才下了一杯酒,主人急了,直插进去,又是敬,又是劝,又是划拳行令,与大伙叫开板来,从豪言壮语喝到胡言乱语,最后喝得不言不语,客人没喝醉,把自己先放翻。直到酒席散了,把客人一个一个送走,主家才松口气。

    另外,关中人对彼此说话投缘、走动频繁的人也很尊敬,来了总当客待,因为“能尿在一个壶里”,所以 “要鞋连袜子也送”。关中人也有不好客的时候,话不投机,立马翻脸,拧身就走,给对方一点面子也不给。还有就是对上年龄的人一般在待客上很讲究尺寸,关中人说:“七十不留宿,八十不留饭,九十不留坐。”即七十岁老人不可强留下来住宿;八十岁老人不可强留吃饭;九十岁老人不可强留下来多坐一会儿。关中人怕因自己的好客,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得不到好报,给自己招来麻烦甚至灾难。

    待客中表明了关中人的诚实,也反映着关中人豪爽的性格和对人的心态,折射着关中人的淳朴、厚道和善良。
 
二、关中人过日子
    关中人生活悠闲,“活拨拨,转拨拨,吃了喝了弄两个。”过日子不紧不慢,但关中人的日子过得很细,能添一分是一分,能省一点是一点。穿衣爱穿旧,吃饭要舔碗,生活爱装穷,从不露富,你想让他拿一分钱搞个什么集体活动,比拿刀子割他的肉还难。你若借他一点东西,三天两头追着要,生怕你跑了不认账了似的。有时日子过得再艰难,关中人在人面前从不愿吐露,除过忍辱负重的性格,还有就是为了面子。就像一枚铜钱的两面,关中人普遍既有老实本分和勤劳善良的一面,也有保守怕事和生冷噌倔的一面。关中男人特别爱面子,且自私、男权思想重,犟起来几头牛拉不回。而关中女人相对随和,“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要饭的沿街走。”男人女人一结婚,先把生育大事放心中。“男人不下种,女人不生产。”关中人这样说。生娃多盼生个男娃,“要生就生个带把的,不要生个亲家的。”生娃时房门一定要挂门帘,门帘上一定要吊一撮长长的麻线和一条红布带,一则是为了避邪,二则是以防生人冒失闯入屋里。

    关中人最讲辈分,男人讲,女人也讲,平常见了面,大爷二伯三叔四姨五婶六婆叫个没完,哪怕刚生下来一个碎碎娃娃,该叫爷的照样要叫。特别在家族中,界限划得很清,见面说话,晚辈先要叫,以示尊敬;长辈后答应,以示尊长。尤其是一大家中,兄长不能进弟媳屋,有事找弟商量,只能让孩子或别人去叫,他爸打娃,娃只要跑到他叔屋里去躲,他爸就没办法了。而弟弟进了嫂子屋,却能随随便便的,“他嫂有他弟半个尻蛋子”,关中人这样比喻小叔与嫂子的亲密关系。有一家人家,弟媳生孩子难产,需要人帮忙送医院,当兄长知道后,任凭弟媳痛苦的呼喊,就是不敢冲进屋帮助送人。当公公的更是一天到晚难得与儿媳说一句话,有事多是通过婆媳沟通办理,决不直接找,见了面也不用正眼瞧儿媳,严肃得像个泥塑的神像。有一家做公公的看管孙子,孙子贪玩,还没有断奶,喂奶时公公把孙子抱到在街上做生意的儿媳那里,儿媳就势往地上一坐,从怀里掏出个白嘟嘟的大奶头塞进孩子嘴里,孩子吃了两口推开奶头不想吃,跳蹦着从母亲怀里想挣脱去玩,做爷爷的一看急了,忙凑上前劝着哄着孙子说:“你再不吃,爷爷要抢吃了。”

    人面面上的事一般轮不到女人,家里主事需要拍板商量的事情多寻男人商量,不与女人论事,既就女人做主答应的,没与男人协商,多不算数。关中男人称女人爱称婆娘家的或屋里头的,女人在男人眼里多是没有地位的,家里来客决定个事情,喝酒不让女人上席面,议事不让女人参言。男人在外面受气,回家把气全撒在自己的女人身上,挑女人的毛病,说女人的不是,打女人出气,女人受了气,挨了骂,受了打,也拿出自己的本事,一哭二闹三打娃,夹着包袱回娘家,将一家子扔给男人,男人过后没出息,忍耐不了寂寞,还得乖乖跑到老岳丈家,说好话,回软话,把媳妇接回。

    关中人有时特小气,爱精打细算。譬如,关中有一怪:“每有屎尿憋回来”。是说在外面干活,或在村上走动,拉屎拉尿也要寻着转着拉在自家地里,或者憋跑回家拉在自家茅房。因为过去化肥还没有开始使用时,多靠土肥,关中地区风调雨顺,土地一年种两料庄稼,不愁雨水,就差肥料。关中人说:“一泡尿,一个馍。一个驴粪蛋,一碗小米饭。”肥水不能流入他人田,就是在外面,内急了,也要憋着回家里去解决。关中人家家多是一个茅房,不分男女轮流可以方便,家里人少些还好,人多了有些不便,因为这些茅房多是露天的,安的门也多是木栅栏式的门,谁要上茅房,一般在外面先要装着干咳嗽两下,如果有人正在茅房里行着方便,就会在里面很快也干咳嗽一下,否则一旦走进,风光泄露,会生出许多尴尬。有一户人家,一天早上,公公内急,忙往后院茅房跑,推茅房门一看,新娶的儿媳在里面,公公慌了神,赶快退出,过后儿媳生气地背后骂公公“老不正经”,公公羞得满脸通红,生怕儿媳乱说,见了儿媳忙说:“你可不要乱给人说,我可什么也没看见。”儿媳生气地反问:“你想看见啥?”为了避免再发生问题,家里人约定,在茅房门口挂一个牌,谁上茅房,就把牌子翻过来,其他人看见可稍等一会儿。后来有一次,做公公的拉肚子,想上茅房,发现茅房门上的牌子不但翻过来,还挂着一条红红的布裤带,怕又遇见尴尬,只好等等,左等右等,那裤带总是不见取掉,急得在院里打转转,就叫老伴去看,才知茅房没人,后来弄清楚,原来这是小外孙来玩时,嫌爷爷没有给他买好吃的,就将老汉儿媳的红裤带故意挂在茅房的。

    延续着祖祖辈辈的习惯,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苦也一辈子,甜也一辈子,一辈连一辈,就这么的走过来,多变的是关中男人和女人的日子,不变的是关中男人和女人的心情。
 
三、关中人嫁女
    关中人生娃,讲男女双全最好。多许情况下,关中人重男轻女,认为抓女一场空,把男娃看得金贵,有了男娃,就有了天,生不生个女娃无所谓。
家里如果头一胎生个女娃,关中人说不要紧,往后日子还多呢,下次会生男娃的。结果第二胎仍然生个女娃,第三胎也不是个男娃,这下关中人就会急了,坐不住了,老犯心病,出门碰见个熟人,说话没了底气,总觉别人下眼瞧着自己,心里先低人半截。遇到亲戚或村上谁家结婚娶亲,通常是家里男女双全或有男娃的才能去,家里只有女娃的是没有资格迎娶的,会被晾到旁边。所以没生个男娃,女人像个罪人,说话小声,走路小心,办事低头纳闷,看人不敢看眼色,生怕看见白眼珠翻出来。男人更像干啥见不得丢人的事一样,常常躲着人走,端端一些人哪锅不开揭哪锅,远远瞅见就喊:“老婆怀上了吧?这次保险是个男娃,得是呀。”想要个儿子太迫切,男人地里干活心不静,外面闲谝坐不住,走亲串门待不住,白天晚上钻在家里胡闹腾,不是出来进去,吊个长脸,就是打狗骂鸡,白眼瞪人,要么几天老黑着一张茄子脸,一声也不言语,最大的本事就是折磨媳妇,嫌媳妇肚子不会怀,身子不会生,骂媳妇尻子坐花草窝上了,尽下些花蛋蛋。

    关中人要娃只所以喜欢要男娃,除过封建外,主要是在农村,春耕夏收,秋种冬灌,犁地翻地呀,收割扬场呀,挖杆播种呀,修渠浇地呀,多许干的是力气活,加上家里收获时扛包上楼,贮藏时沿高上低,养猪时拉土垫圈,盖房时扛木架梁,吃饭时砍柴挑水,等等,没个男人是不行的。特别是人老后,干不动时,许多活儿无法拿下。“抓儿为防老”,关中人这么认为。如果没个男娃,家里无后,会成绝户,此时似乎天塌了,祖宗的脉断了,这个家完蛋了,这是关中人普遍的想法。家里没个儿子,活人关中人感到气不长,不仅遭人嫌,而且遭人欺,因为没有后人,谁都想在头上篦篦拳头,欺负了也就白欺负了,其最多把人家多看两眼。“家里没个带把的,说话感觉气短的,门上常有踢门的,地里常遇掘坟的,蛋柿专捏软软的。家里有个带把的,腰杆挺得直直的,心里高兴亮堂的,睡觉踏实梦多的,放个屁也嘭嘭的。”关中人这样说。

    尽管重男,但有了女娃后,关中人一样疼爱,毕竟也是“娘身上掉下的一块肉”,舍得给吃,舍得给穿。男娃生下起名,为了好养,越贱越土越嫽。但给女娃起名,却离不开花呀草呀,怕名字犯贱太土,长大让人一听,没见面先从名字上乱猜女娃长得贱,长得丑,嫁不出去。女娃小时叫女子或碎女娃,长到二八年龄,称为姐姐或大姐娃,这时就已到了谈婚的年龄,关中人称“订婚”, 对男娃说是“占媳妇”,对女娃讲是“寻个主儿”、“找个婆家”,订下的亲叫“娃娃亲”。关中地方怪,女娃不对外,一般订婚双方相距十里地内,再远就不愿去谈了。“一家有女,百家来求。”如果家里女娃长得眉清的,目秀的,脸蛋白净圆润的,身材齐整条好的,手脚勤快能干的,提亲的人会走马灯似的来,把门槛能踏断。这时做父母的心里也急着想给女娃早早找个好婆家,把婚订下,但表面却装着平稳没事的样子,口里说:“娃娃还小呢,还不知道个啥。”在不了解情况时,既不急答应,也不立马回绝,只是笑笑,急得提亲的在院里转圈圈,就是说不下个畔畔。

    通常关中人给女娃订婚,讲究男方情况好,生活殷实兄弟少,父母善良家和睦,女婿娃勤快人品好。要找先找熟悉的人家,没有合适的人家,再托媒婆去,在确定之前还要打听来,打听去,觉差不多时,双方才商量订个日子,两家见个面,两个娃娃“遇个面”。男方家挑拣媳妇,把关的主要是男娃的娘,先看准的不是女娃长得有多好看。女娃长得乖巧点,让人一看心疼的,男娃的娘不见得十分满意,反认为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娶过去会吃不了苦,受不了累,成了拖油瓶,过不好日子。男娃的娘选媳妇,首先看上的是女娃的屁股大不大,如果是个大屁股,没啥挑的,很快对女娃表示满意,如果是个小屁股,说不大中用,就是怀个娃,生下来不是小蒜头,就是老鼠身,因为头大体宽没法生。关中人认为女人屁股大,能坐住胎,因而就很能生娃娃,并拿出活生生的例子来:“南门王九婆娘尻子大的像草筛,走路左右忽闪忽闪晃动着,一气给王九生了四个光葫芦,娃娃个个胖嘟嘟,头大脸大架子大,老秤能秤九斤八两。‘男人身大费衣褂,女人尻大能生娃’,老话说的没嘛哒。”

    女方家给女娃挑女婿,身体单薄些没啥,主要看是不是病秧秧,有啥残疾。如果男娃长得刚强些,脸面红堂瓜水,身材壮实,个头高些,女方父母会立马表示同意,婚事也会很快订下。怕就怕找的女婿娃有啥瞎瞎病被藏着捂着,瞒着女方家。如果有这样情况,问题多许出在媒婆身上。有些家里男娃长得尖脸猴腮、好吃懒做、没一点相况先撂一边,主要的是长得斜眉瞪眼,涎水长淌,傻瓜哑巴一个。男方家明知自己娃有缺陷,对不住观众,却也想找个好媳妇,在这种情况下,往往把宝就押到媒婆那里,盘上盘下,把媒婆先侍候得舒服些,再多施点钱给媒婆。媒婆呢,把做媒看成本事。开始总要拿个架子,拧辞扭捏一番。“是媒不是媒,先吃上十来回。”酒盅回回倒满,肚皮顿顿憋饱,喋了湿的拿干的,人五人六轮完了,跟地主他二爸一样,心里感觉倭掖了,屁股才坐在男方家一边,心儿顺着男方家的杆儿爬。提亲时尽管两头跑了个欢,但处处向着男方家,口吐莲花,寻情钻眼,跟风扬碌碡,跑屁扬棒锤,转着圈儿说男方家里情况有多好,夸男方家人掉富窝窝,狗也吃白馍,夸娃他舅乡里办厂子,夸娃他姨县上开店铺,夸娃他叔城里坐办公室,夸个没完,又回过来重点把那个傻瓜娃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夸上一番,什么眼圆的,耳大的,腰壮的,个头高高的,聪明伶俐的,能识文,会断字,以后前途无法估量,似天上掉下个金猪娃,非用金链链扛住才行。经媒人这么一夸,女方家父母心热了,心动了,把好话当钱使,以为“打着灯笼也难找”,给自己女儿真真找了个好人家,但还是不放心。媒婆久经媒场,一看知道锅热了,只差一把火就开了,就说不急不急,真金不怕火炼,亲娃不怕试验,好娃不怕考验,等见了面,见了娃,再说也不迟。过后女方家老觉心悬着,不踏实,耐不住性子,一个劲催媒婆,怕事情拖的太久,起了疙瘩生了变,错过这门好姻缘。时间不长,媒婆给选个日子遇面,女方家一看男娃长的端庄,有灵气,比媒婆说的还好,加上彩礼又多,没啥弹嫌的,赶紧答应。谁知婚后才发现女婿娃是个傻娃,“又秃又瓜又尿床”。一打听,才知原来媒婆饰诡掏炭,遇面时是寻了个后生顶替的,此时生米已做成熟饭,反悔已晚了。

    正常情况下,订婚后,两家算结了亲家,双方家里没有重大事,一般是很少走动的,两个娃娃也不往来,如果有啥事,要先经过父母同意,经过媒婆牵线。大多数男娃女娃老实,父母怎么说就怎么办,加上年龄小,多是“娃娃亲”,还不知道个啥,见个面很拘谨,就是硬往一块拉,也不见得肯去,说是偾的很,让人看见笑话呢。有些娃娃灵泛早熟些,订婚后,一天到晚,偷偷摸摸,总想见个面面。有时提前用糖或好吃的把弟弟妹妹拉拢住,写个纸条,领到地方,让送过去。有时会利用附近庙会、赶集、演戏、放映电影等,男娃常常在必经的路口远远躲着,盯实着过往人群,发现女娃过来,一直暗中悄悄跟着,如果没有外人到跟前,男娃会故意闪到前面走动,女娃在后面发现,会若隐若现,远远跟着。走到没人的地方,两人很害羞地说几句话,赶紧离开。次数多了,渐渐不用再盯,谁也不用说,不用提,常常总会在老地方无意遇见,不是男娃在前面走着,无意掉了个丝巾被女娃顺手捡拾去,就是女娃走着走着,飞快的把双鞋垫塞给男娃,又慌慌张张跑开。

    关中人性急,娃娃还没到结婚的年龄,男娃家就急着想“抱孙子”,打听日子,准备早早把婚事给办了。提的次数多了,女方家不得不重视,觉得女娃迟早要嫁人,早嫁比晚嫁好,因为“女大不能留”,早早嫁了,省得以后夜长梦多。

    在结婚的头一年,先打彩礼,再行聘礼。男娃在媒婆的引导下,先上女娃家送彩礼,一般是四色礼,有穿的盖的铺的用的。有时也定个时间,让两个娃娃一块去镇上或县城,看需要啥,自己拿主意添个啥。女娃前面进商店选购,看见自己喜欢的东西,拿起就走,也不问价钱,后面跟着的男娃,赶紧上去掏钱。转了一响午,女娃手上提的,身上背的,有一大堆,就这女娃仍觉没办齐,也不嫌累,还转个没完。有时女娃碰见一件心里中意的衣服,男娃一瞧,见要价太高,在旁边扳个面孔连声咳嗽,女娃明白过来,尽管舍不得,最后还是不敢硬来。

    选准黄道吉日后,男方准备迎娶,女方则准备出嫁。农闲时间,当院铺几张芦苇席,叫上村上叫婆叫姨的、针线活做得好看的,一起过来帮忙,弹花装套,绣花走针,架线织布。白天时间不够,夜里挑灯苦战。关中人看重面子,在嫁妆上舍得给娃娃投入,配的嫁妆多,一则是为了给女娃撑腰壮气长面子,让男娃家感觉女娃娘家财大气粗,不要小瞧女娃。二则也怕女娃嫁过去受穷,所以多许家里搭的彩礼钱分文没动,全给娃娃定做了嫁妆,且觉还是缺这少那,又给添了许多。大红箱子,小型匣子,绸缎被子,新织单子,龙凤舞着的门帘,鸳鸯嬉水的枕巾,拉得密密麻麻的鞋子,缝得整整齐齐的衣裳,等等,这是必须的。近年来有冰箱,有彩电,有电脑,有轻骑,又增了不少。
 
    配齐嫁妆,嫁女时让人分头给重要的亲戚和门子里的人一一通知,于临嫁的前一天午响在女娃家集合,组成娘家送女队伍,关中人叫“吃涎席”。晚上在女娃家吃的是烧酒盘子。女娃则钻在小屋不出来,由几个叫嫂的围着,把头发向上向后绾起,一个叫婶的则口里咬着一根细线,双手朝着一个方向捻上半天,最后用一只手绷着,另一只手从线下面中间用中指一勾,再翻转把手心朝下,形成交叉,大拇指和食指伸进交叉里,把线移近女娃额头、脸面、嘴角及脖子周围,随着手指一张一松,那交叉线头会滚动着拧在一起,在拧的过程中会夹住皮肤上细细密密的汗毛,轻轻一提细线绳,就会拔下,关中人叫开脸,说这样做汗毛不会再生。开过脸的女娃,像熟悉的红苹果,感觉一下子成熟了,脸盘大了许多,也红润白皙了许多,整个人透着一股纯真,越发显得秀美。做娘的眼红着,心里老是不安,一会儿看看东,一会儿望望西,这边翻翻,那边瞅瞅,折腾很晚,又到女儿房里千叮咛万嘱咐:“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扁担满街头,一定要安心勤快守妇道。”并劝说道:“睡觉莫睡早,起来莫起晚。擀面不要来说话,小心唾沫溅面上。做饭先让小姑尝,端给公婆先吃上……”做爹的安顿好客人。没磕睡一会儿蹲在院子里抽着旱烟,一会儿开头门出去到门上打转儿,一会儿又拿出大扫除弯个腰把门上扫上一边。天黑窟窿洞还没明亮,就把头门打开,挨屋敲门拍窗子,叫人起来做饭,准备迎接娶亲的人。客人起来刚洗完脸,不一会儿热热的细细的香香的臊子面就端出来,按老规矩每个人要随意吃碗,不能空着肚子送女。吃毕给每个人发一只新织的手帕,说是吃涎席用的。

    关中人娶亲,去时不喊调子不放炮,不吹喇叭不吹号,一般由别人去娶,多许是很熟的人,人们通常认为不会有问题,但也会出错。关中西府有一个村子,曾有两家,一个住在村东,一个住在村西,在同一天都娶媳妇,且相距七八里的两个媳妇家端的也都在一个村子。关中人在娶亲时,常有争斗车的习俗,认为两家结婚,谁家先把媳妇娶进门,谁家就会时时高过对方一头,处处走在前头,事事大富大贵,永远大吉大利。于是暗中叫劲。不到四点钟,住在村东的娶亲队伍人不知,炮不放,已悄悄地出发来到新媳妇村上,远远见一户人家头门大开,走近一个老汉迎上来,一问娶亲的村名,再看迎娶的人,就急着又是递烟,又是往屋里让。吃了饭,送了礼,为赶头车,屁股没坐热就急着往回走。不大功夫返回村,这时才放起炮来,炮声招来女婿娃过来招待客人,大家还在喜悦中,谁想坐在车里的媳妇连声喊:“错了,错了,不是这一家。”过了半天才弄明白,娶错了亲。赶紧把车转头,把人送回。待等重新去娶回亲,天还麻麻的黑着,没有大亮。

    门上狗儿叫得欢,准是客人到门前。迎出门,见男方家娶亲的已过来。女婿娃是在自家门上侯着,而不跟去的。娶亲的来,先迎进屋,互相问好,接着端出臊子面招待娶亲的,娶亲的通常像征性的最多吃两饭。然后,用盘子端上新手帕,娶亲的人人都有。领头的拿走手帕,同时拿出一沓礼钱,说是离娘钱和孝敬钱,给娃娃父母的,放在盘子里,做父亲的也不问、也不点多少钱,只是客气让了一下,让人端下。

    说话间车子已装好。临走时,女娃哭着不出来,送出门时,又哭着不上车,劝了几次才上去。等所有客人都上车坐好后,一阵鞭炮响,车子才离开村。如果路上遇到谁家也娶媳妇,两支迎亲队伍要主力停下来,互赠手帕,互祝幸福,然后才离开。

    关中人嫁女,做父母的一般是不去吃涎席的,而是在家开着锅,烧点米汤,等候吃涎席送女的人回来。而送的人回来时,一定要先回到女娃家报了平安后,才能回自家屋,否则对自己不好,会说其人做事不周到,做人不地道,出门会遇邪,常会得头痛病的。

    三天过后,女娃带着新女婿要回门。新女婿娃长得洋气、人灵醒还好说,怕就怕是个瓜女婿。有一家结婚那天,天没亮就把媳妇迎娶回来,进门时女婿娃在门口只露了一下脸,大家没看清,直到客人走前再没闪面。晚上睡觉时,才不知从哪里冒出,钻进被窝来。折腾了一夜,第二天起来,女娃一看,傻眼了,身边躺的女婿娃,头上秃光光,一脸白胡茬,额颅向前突,鼻子向里塌,满脸渠渠种芝麻,原来嫁了个老大大。女婿比媳妇能大十多岁。回门时,一大早起来,新女婿就借了一条瘦驴,女娃一肚子酸水,不愿骑驴,自顾自在前面走着,女婿娃把大包小包挂在驴身上,只好在后面抡着双脚追着。刚走出村子不远,碰见邻村一个熟人,问干啥去?女婿娃“嘿嘿”一笑,一脸折子涌动着幸福的光亮,说是去丈人家。熟人不信,说你个老光棍还想咥实活。当看见前面走的媳妇时,又不得不信。只好说:“唉,真可惜,一朵白菜让猪啃了。”快到娘家门前,女娃怕娘家人看出自己刚过门就闹矛盾,笑活自己,就站在路旁塄坎边上骑上了驴。谁想那驴生疏,驮的东西多,又瘦小没多少力气,加上早晨牵过来时间早,没来得急喂,所以没走多少路,就耍开驴脾气,要么龇牙咧嘴,昂首挺胸不想走,要么想停下偷吃一口路边的庄稼。女婿娃一会儿跑前面拉驴,一会儿站后面赶驴,累得直喘气。路过的人看见了,就喊:“你这女娃真不孝顺,大腾腾的一个人走几步路都不行,非耍骑个驴,你看把你爹累成啥样了。”

    把女娃、女婿回门看得很重要的当然是丈母娘。还没到日子,丈母娘就屁颠屁颠收拾准备开了,压肘子,炸丸子,燷臊子,蒸粉肉,炖鸡块,煮鱼汤。女婿到,早早迎到门上,早上吃的臊子面,以面食为主,中午吃的水菜席,以炒菜烧豆腐猪肉炖粉条白菜为主。这天贵客是女婿,耍的也是女婿。吃饭时,街房邻居及自家门子里同辈或晚辈,要难为一下女婿,即在吃饭时一定要端一碗饭,抓一把盐放进去,瞅准机会偷偷放在新女婿的面前,劝让着吃。女婿娃聪明些,会从殷勤的劝让中明辨出情况来,不会再碰那碗饭,而一些老实的女婿娃,不知有险,硬往里钻,结果被套住,咸得苦得直咧嘴。丈母娘瞧见,过来笑着说:“菜凉了,我给你重盛点。”说着一把抓起碗端走,才给新女婿解了围。随后是女娃舅家要请。有姐时,姐家也要请女娃、女婿。请完了,女娃这婚姻大事就搁下了。至于以后女娃的日子过得怎样,无人去追究。“嫁出的女,泼出的水。”关中人这样说。一旦出嫁,找没找下一个好婆家,遇没遇上一个好女婿,过没过上一个好日子,只有女娃知道。但有一个不争的事实,那就是多少年来,相对的关中人离婚的不多。

    黄土地,土地黄,黄土地上嫁新娘,一家更比一家忙。关中人嫁女,忙来忙去,不求女娃嫁的多么荣华富贵,也不图女娃以后有多大的回报,只求女娃有一个好的归处,有一个安生的日子。淳厚善良的关中人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女娃有吃有穿,有一个好遇活了,那生活就过美了,父母也就心安了。”为了这“一个好遇活”,关中人抓女嫁女,放飞着自己的快乐和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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