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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你别动我的奶水

发布于:2014-08-28 09:29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月光如水
  鸡年扑棱棱飞走了,狗年汪汪叫蹿了过来。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尥蹶子撒欢的鹅毛大雪把大地遮盖得严严实实,连同犄角旮旯里的一切龌龊。
  
  山门乡政府看大门的老门一边吭哧吭哧扫着办公楼门前的厚雪,一边恭恭敬敬地瞟着提溜公文包走下楼来的蛇乡长。蛇乡长气宇轩昂,边走边潇洒地咳着,一歪头将一口比白鹭粪便还大的浓痰娴熟地啐在楼梯的拐角处。
  
  安排好了全年的工作蛇乡长要回家过年了。他钻进四环相连乌黑发亮的“奥迪”,揿下玻璃伸出头说:“老门啊,今年不错吧?一年一度的,要搞两瓶好酒喝喝啰。”老门挺直腰身双手拄着笤帚把,激动得捣蒜一样点着头。四个环嗷嗷嘀嘀滚出了大门,屁眼里咕噜出一股白气,在老门刚扫过积雪的湿漉漉的水泥路面上肆无忌惮地煽乎。
  
  “搞两瓶好酒喝喝啰。”是关心叫我自己喝,还是暗示我送给他?老门愈想愈感到不对劲,像枯树桩栽在雪地上,急得抓耳挠腮也掐不出新婚之夜可能生男还是生女,扔掉大笤帚低着头去咨询办公室的皮秘书。小伙子猴精,在蛇乡长的鞍前马后修炼三年多了,深谙个中玄妙。
  
  全乡百十来号人,二十几个科室,十多个乡直机关单位,新年到了,谁人敢不尊敬领导懒得给蛇乡长拜年?他还稀罕你拎的那两瓶酒?妇检的试纸,只要沾到女人的尿液就立马显影出“+”还是“-”,就知晓她男人龇牙咧嘴种下的种子生根了呣。去不去拜年,那可是蛇乡长把脉你对领导态度阳性还是阴性的试纸啊!“谁有能耐动了你的奶酪?”皮秘书诡秘地眨巴了一下眼接着告诉老门,近段时间以来,蛇乡长隔三岔五就被本街上的远房亲戚邀回家喝酒,他推测如果不抓紧求情,老门看大门的美差有可能会狸猫换太子。“求领导别动你的奶酪!”皮秘书又重重地追加了一句。
  
  老门似懂非懂地聆听着皮秘书的官场秘笈,心揪得嘎嘣紧,啪啪响地拍打着比企鹅还笨的蠢脑袋。
  
  老门本不姓门,六七岁时因三年自然灾害没了爹娘,住进了孤儿院,他自己也不知道姓甚名谁。一日饿得慌,他爬树抓鸟蛋充饥,不慎在跌落时被树枝挑烂了下颚,没钱医治听任自然生长,结果就长成了歪嘴,从此,“老歪”就是他的姓名了。到了娶妻生子的年龄了,两手抓肉讨不起老婆,老歪就成了火柴没有头——光棍一条。上无爹娘等着养老,下缺儿女急着养大,老歪心无挂碍便成了属鸡的——自己刨多少吃多少,刨回家的吃食变着法子烧煮,歪打正着练就了一手很不孬的厨艺,被前任乡长看中,提拔到乡政府看大门兼帮厨。
  
  成了乡衙门的一员后,老歪正常的五保费照拿,乡干部的补助费、年终奖、给困难户的慰问费也能沾点光。乡食堂的剩余饭菜他一天三顿吃不完,每年的救灾衣被任他挑拣。老歪从糠箩里蹦到了米箩里,敬老院的老伙计们眼红,庄户里儿女双全的老人们也都馋得流下了哈喇子。
  
  老门正式上班后,举乡上下齐唤“老歪”。毕竟是一级政府,长此以往老歪长老歪短成何体统呢?在敬老院时看大门,来到乡政府又是看大门,前乡长心生一计桌子一拍说,就叫老门。从此,老歪又改名叫老门了。
  
  百年修得同船行,千年修得共枕眠,万年修得看大门。这桩美差事万万丢不得哩。想到这,老门屁颠屁颠跑到便民超市买了四色拜年大礼准备去给蛇乡长进贡。转念一想,小大姐坐轿子,头一次给这么大的长官送礼,老门却陡生出了做贼的感觉:万一被人瞧见了,还不戳我这个老五保看大门的脊梁骨,老母猪三天不吃食——犯贱了?
  
  啥时辰送去最合适呢?老门又去咨询皮秘书。
  
  “沾上腊月里都是旺季,早晚人攀门,这几天更是高峰。瞧你那个D身份,瞅你那点B东西,嘿嘿……”皮秘书望着窗外得意飞舞的雪花深吸了一口烟,毛烘烘的嘴角揪成了鸡屁眼,一嘬一嘬挤着大环套小环的层层烟圈,优雅地说,“肃静!回避!千万别让外人看见他连你老五保看大门的礼都收得下去,人家可是全县勤政廉政的标兵啊。”皮秘书再用左手罩着嘴,伸到老门的耳边,说:“婊子和牌坊的问题,哈哈......”
  
  两只麻雀在二楼的阳台上结婚叫床,叽叽喳喳爱得死去活来。老门歪头瞅瞅又摇摇头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棒槌栽在大街上,三年都知道讲话了。在这个大楼里,连麻雀都知道要享受生活都知道怎样才能享受生活了。这里真是锤炼人的大熔炉啊!难怪皮秘书老有才哩。老门自惭形秽,急得左手掀掉帽子,右手从前向后胡撸起来昨天才剃过的白花花的葫芦头。“傻B。吃年饭前!”皮秘书看老门还在犯懵,猛拍桌子吼了一声,将香烟屁股掼在地上,踢去一脚踩得稀巴烂。
  
  大年三十午饭后,雪花还像飞舞的鹅绒一层一层地朝地上铺着。家家户户都在家准备年夜饭了,公路上的行人比澡堂里穿衣服的人还要少。老门从床底下翻出一只装尿素的蛇皮袋子,将四色大礼轻轻地装进去,又找了一大截红色包装绳子系牢,再用一根树棍掮在肩上,虔诚地走出家门。为了壮胆,老门连续咳嗽了几声,咳出的痰歪头吐在白雪上。老门一看,吐出的痰里竟然带出了不少殷红的血丝。
  
  蛇乡长家住在四公里外的县城。雪太大,自行车是不能骑了,老门铆足了劲,嘎吱嘎吱踩着淹没鞋帮子的积雪朝着县城急行军。当顺利地完成了这件十分庄严的大事向回走时,老门颇具成就感。尽管积雪更深路更难走了,可是,听着脚下嘎吱嘎吱的声响,老门竟然有了哼个小曲的冲动。于是,忘记了冷和累,一边走一边张着歪嘴哼唱起来舞剧《白毛女》中的唱词,“漫天风雪唉,一片白唉,躲债七天唉,回家来......”
  
  天快上黑影子了,抢占“奶酪高地”又完美收官的老门像圣诞老人一样回到了自己出门一把锁进门一盏灯的小屋里。虽然很冷很累却快活得如同彩票中了大奖,心里美得更像是有人给他找老伴,因为没有一个人发现他的神秘行踪。
  
  送你一份小礼,别动我的奶酪。老门一边得意地回想着皮秘书的指点迷津,一边开始炒菜喝酒过年。
  
  蛇乡长吃完了年夜饭后,接二连三地打着饱嗝,歪头剔着牙踩着雪去院子里转转。抬头瞭望漫天的各色焰火在苍穹里天女散花,他心里头的那个美劲哟爽爽的杠杠的——鸡年里,政治上连选连任,又荣膺全县十大勤政廉政标兵称号。经济上更是硕果累累。要想富,常换班子搞建筑,抽空找人谈进步。鸡年里完成了村级两委班子的选举和配备,乡直机关领导班子又作了较大调整,乡政府各科室人员也吐故纳新了,得到了全乡上下的衷心“感谢”。想到这,蛇乡长甩了甩胳膊,两只手的食指和中指一齐伸出来,高高地举过头,腆着相扑运动员的肚子嚎叫了一声:“耶。”
  
  当他晃悠到大门口时,一抬眼看到大门西边的院墙上吊着一只尿素蛇皮袋子,鼓鼓囊囊的。蛇乡长的眼前立刻浮现出《地雷战》电影中游击队员埋地雷炸鬼子的幻灯……“啊——”他情不自禁地叫出了声,心一惊头一嗡,一股凉气飕地从后脊梁心掠过后脑勺,不祥之兆笼罩了全身。
  
  没有杀老子的心就别去做生意,做了生意也赚不到大钱;没有杀老子的心就别去当官,当了官也是窝窝囊囊的官。蛇乡长当官的秘笈自己是知晓的——县领导三天两头下达任务,自己的乌纱帽就提溜在他们的手心里,他们可以随时随地动你的奶酪,还敢得罪?乡干部一个个见利就上见难就让,不比贡献大小,就比奖金多少。要想不被动奶酪,工作必须砍杀烧。这些年来,蛇乡长的政治匕首的确是伤过不少人的。他把几个彻底被他伤害的乡干部在头脑里颠来倒去地过了一下电影,愈想心率跳得愈快。
  
  蛇乡长蹑手蹑脚走到蛇皮袋子旁边,伸长颈脖细瞅着,除了“尿素”两字可辨外,还看到系着红绳子的袋口塞了一张小纸条。蛇乡长刚想伸手去拿,手又触电一样弹了回来:万一里面是......掏出手机打110吧,大年三十的又怕被左邻右舍知道了难堪。
  
  蛇乡长在院中央嘎吱嘎吱踩着雪,像笼中的狮子老虎一样来回转悠着,不停地搓着手,又用双手十指从“聪明绝顶”的大脑门向着后脑勺一遍一遍地梳着篦着,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了。家有三件事,先紧急的来。事不宜迟,他掏出手机拨通了乡派出所的电话。
  
  按照蛇乡长的指示,苟所长一个人开车过来了,并且没有使用警报器。蛇乡长要把影响范围压缩到最低限度。苟所长伸头看看,深深地皱了皱眉头,也没敢轻举妄动,万一导火索系在袋口上呢?苟所长弯腰颔首与蛇乡长耳语了几句后,直接拨通了110的电话。110一路警笛风驰电掣呼啸而来,查看了现场后也是狗咬刺猬无从下口,只好又通知了公安局的防暴大队。
  
  两辆指挥车和一辆防爆车的警笛撕破了整个县城过大年的祥和与宁静,引来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者。一条黄色警戒带把围观人群隔离在了外围。为了防止定时爆炸,防暴大队统一了行动方案:一是立即取下“尿素”,置放于防爆车内;二是取下纸条,掌握“尿素”人的目的和要求。两名防暴队员全副武装按照正常的防爆程序极其小心翼翼地将“尿素”捧到了防爆车内,率先取下了纸条——
  
  蛇乡长:搞两瓶好酒喝喝啰,祝你狗年快活!求你别动我的奶水。老门
  
  蛇乡长从防暴队员手里接过纸条一看,头一晕腿一软一屁股瘫坐在雪地上,又招招手与苟所长耳语了一番。
  
  这时,老门在家烧了一桌子好菜,贴上门对子放了鞭炮,听着收音机喝酒过大年了。想着自己人不知鬼不觉地保住了奶酪,喜上眉梢,一盅接一盅地自斟自饮起来。正在三分酒意十分得意时,苟所长呜啦呜啦开着警车将老门带到了蛇乡长家的现场。
  
  按照苟所长的命令,老门自己爬进了防爆车内,拎下“尿素”,哆哆嗦嗦地将四色拜年大礼全部拿出来,一溜排摆在了雪地上——两瓶盒装的酒、两条香烟、两斤白砂糖、两条方片糕。
  
  围观人群里爆发出的哄笑声与烟花鞭炮声一齐飞上了天。
  
  蛇乡长把留在袋口的纸条交给苟所长,要他责问老门“求你别动我的奶水”是甚意思。老门说是听皮秘书教导的,可是他不晓得“奶酪”是啥玩意,更不会写,情急之中就把“奶酪”写成了“奶水”。
  
  看热闹的人群里又一次爆发出了笑的浪潮。苟所长咬紧牙关没能控制住,噗嗤也笑出了声。
  
  原来,当老门顶风冒雪摸到蛇乡长家时,看到他家已经贴上了门对子,门前堆了一层寸把厚的鞭炮纸屑。蛇乡长家已经开始吃年饭了。老门不会揿门铃,庭院深深深几许,轻敲大门没人理。他想将“尿素”直接摆在大门口,可是既担心被流浪人拿走,也害怕被流浪狗撕碎。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又让蛇乡长验明正身是自己送的,老门从口袋里摸出了平时买煤买柴草打代办条的纸和笔写了留言条,塞在了袋口,再散开袋口的包装绳一头系住“尿素”,准备用扛着去的树棍挑过院墙,吊挂着送到院内地上,结果绳子不够长只好骑在了墙头上,外面的绳子再拴上一块砖头吊住。老门心想,蛇乡长全家吃完年夜饭后肯定会出来放焰火的,只要一伸手,便可以拿到他捍卫奶酪的良苦用心了。
  
  磕一个头放三个屁,烧香没有作孽多。老门万万没想到,戳了这么大的熊包。
  
  年初八上班时,组织部长找老门谈话。下午,雪后初晴,寒气逼人,老门扛起了铺盖卷恋恋不舍地打道回敬老院去。跨出乡政府大铁门时,老门回过头来,朝二楼蛇乡长的办公室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骂道:“尻他娘的,我这炷香插到牛B里去了!”
  
  
责任编辑:我是德波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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