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1)

一次相遇

喧嚣倏忽涌进右耳。 

她笑。一朵花的绽放。 

 

站在人流如潮的十字路口，安咖拽住一个比她高一头的男孩子的衣服，两个即将擦身而过的人都转过头来，她的手收回来，顺势取下右边的耳机，然后笑起来，像一朵花的绽放。 

丛宇惊讶的表情凝固了几秒钟，然后一种熟悉温热的感觉在心里融化开。 

大学半年后，在他所在的城市，他看到她，没有变化，还是一样的装束，一样的塞着耳机，一样的遇见人之后取下右面的，一样洁白的脸，一样的笑。 

她的笑天真而慧黠。“当你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眯起来，头微微的向右倾斜。那个时候我总是有一种莫名的强烈的而又无法行动的冲动，现在我知道那种情绪是幸福，让我措手不及的，幸福。--丛宇” 

很久没有见面的人，迎面而过，肯定要惊喜或者寒暄一会儿，但安咖是有些不一样的女生，她见到丛宇好像是预料中的事情一样。 

“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我从下午一点钟开始散步，无数想法在我的脑海中闪过，我的思维涵盖所有的回忆，然后我想到了你，甚至我刚刚一直在想，如果我遇见你，如果有那么千分之一的可能我遇见了你，我们在人海中一下子看到对方，那么我就要告诉你一件事。这本来仅仅是个对自己的玩笑，因为我心里明白，遇见，没有这个容易发生，但是，你看，我现在要兑现对自己的承诺了···”安咖依旧微笑，并且笑中有了揶揄偷笑的意味，但是她的眼睛明亮如。丛宇一语不发的消化情绪，望着安咖的笑脸，望着他喜欢了六年的女孩子的脸。 

“丛宇，做我的男朋友吧，在这个寒假。” 

 

安咖那样没心没肺，风淡云轻的笑，让丛宇感觉她只是像以前那样想着法子诱骗自己请客。 

似乎对她只是一件和缠人请客没什么区别的无关痛痒的事。 

 

正当丛宇皱着眉头揣度安咖的那句话是不是只是一个恶作剧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穿了过来。 

“丛宇，你个臭小子，跑这么快做什么？！···” 

安咖和丛宇同时转头，看到的是一个亭亭玉立的时尚少女。 

安咖看到她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真是个漂亮的女孩。 

这个漂亮的女孩一边看着安咖一边走到丛宇身旁，然后亲昵地揽起丛宇的右臂，一脸灿烂的歪着脑袋问，“这是谁啊？” 

丛宇尴尬的想取出自己的左臂，并不回答，女孩倒是把他的手臂抱得更紧，“干嘛啊，男女朋友之间不就应该这样嘛，不要害羞啊，”她又转向安咖，“呵呵，他就这样，对了，我来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丛宇的女朋友，林雪舞。” 

然后林雪舞伸出了右手。 

微笑的弧度拉长，她伸手与她握手，“我是安咖，丛宇的初中同学。” 

丛宇抬起头望着安咖。 

林雪舞收回去的手更紧的抱住丛宇的手臂。 

然后安咖用一张要讲笑话的语气说：“其实啊，刚刚我对你的男朋友提出了一个很不错的建议，他好像给我不小心吓着的样子。” 

丛宇的表情沉重起来，林雪舞显得很紧张。 

“什么提议？”林雪舞问。 

安咖又笑起来，“我问他，我当他女朋友好不好，恩，在这个寒假。” 

林雪舞的脸开始僵硬。 

安咖轻声的笑，“好吧，看样子，雪舞同志也给吓着了，但是我还有事，没时间去平复你们的心情，所以，拜拜。” 

安咖一边摆手一边走离了他们的视线。 

 

耳机里的世界再一次覆盖，在陌生的城市，安咖再一次闭上眼睛走过一个又一个街头。 

 

安咖再一次回头时因为她想穿过马路到对面的医院，但是她看到了丛宇。 

丛宇笑着走过来，安咖很吃惊，但不发问。 

“我在你后面跟着的时候一直在想你什么时候能回头看到我呢，”说着他抬起手看了看表，“只走了两个小时。还好啊。” 

安咖挑起一个眉毛，疑惑的表情。 

“恩，我为什么来是吗？我不是还没给你回答嘛。” 

安咖点头，然后双手抱臂等着。 

“对你的提议，我接受。” 

安咖低头，脸上没有表情。 

丛宇走过来，把她的手放在外衣口袋，然后把她裹紧自己的大衣。 

 

麦当劳。靠窗的两人座位。 

“你为什么回头？”丛宇专注的看着对面的安咖。 

“因为我觉得后面有人跟着我。”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放假了吗已经？” 

“没错，来随便看看。” 

“自己一个？” 

“恩。” 

“有没有因为我的因素选择这个城市？” 

“没有。” 

“你对我的答复为什么没有惊讶？” 

“因为你不是一个可以为了虚荣心或开玩笑跟着我走两个小时的人。” 

“虚荣心？” 

“我不是拒绝过你？”安咖挑眉，暧昧的笑。 

丛宇点头，“那你是不是在开玩笑呢？” 

“如果你相信这是个玩笑，那你为什么还要跟过来？” 

“就算你在开玩笑，我也会跟过来的。” 

“那你为什么还要问？” 

“因为我在乎你的想法。” 

听到这句话安咖突然严肃的望向丛宇。 

丛宇还是很笃定的望着安咖，并笑着。 

“你为什么不问关于林雪舞的事？” 

“因为她很害怕我。” 

“你在大学交男朋友了吗？” 

“没有。” 

“为什么会突然想找我当你的男朋友？” 

“因为恰好碰见你。” 

“为什么我们做一个寒假的恋人？” 

“因为沿海城市大学的暑假太短了。” 

安咖回答后很快的问，“你为什么总有那么多问题？” 

“因为我知道你不喜欢问问题。” 

 

 

羽绒服戴帽上的绒毛在安咖洁白的脸上投下阴影。 

车窗外一闪而过的昏沉风景。风在广袤的田野上席卷的沙尘。轮胎与柏油马路摩擦的窸窣声。 

夜像一块巨大的海绵，摩挲着这里的暗与静。 

 

四年后，再一次相遇。

咖啡厅。安咖静坐。 

丛宇走进来，看到安咖在沉思。走过去。 

这个时候她看到一个神情温和的年轻男子坐在对面，衣装革履，面露锋芒。 

他说，“安咖。再一次见到你很高兴。” 

 

她能够感觉到他的变化，现在他是一个事业成功的男人，呼风唤雨，雄性领域的成功所带来的各种欲求的满足使他看起来更加自信和镇定。 

但是她还是一无所得，素面朝天，一个人的时候神情寂寥，有人的时候脸上还是似乎在揶揄别人的天真坏笑。 

她笑，然后挑眉，问：“哦？你很高兴？” 

“是。”眼神笃定。 

“呵呵。刚刚我在想，如果你今天出现的话，我就要告诉你一件事。” 

丛宇屏息等待，他知道他听过这句话。 

“这不是个玩笑，丛宇，我要告诉你，我要结婚了。” 

 

咖啡厅里的音乐还在流淌。 

安咖认真的望着丛宇。 

许久，“哦。”丛宇缓缓的说。 

安咖说：“我以为你会恭喜我。” 

“哦，”他挤出一丝微笑说，“恭喜你。” 

“同喜。”安咖端详了丛宇半天然后笑着说。 

丛宇抬起头来，皱着眉。 

“因为新郎是你。”安咖端起咖啡呷了一口。 

 

“我们七年未见，一见面，你在向我宣布我们两的婚讯？”丛宇怔了几分钟后，终于开始安咖意料中的发问。 

“是。” 

“你不觉得自己做事任性吗?” 

“偶尔觉得。”安咖还是在笑。 

“那个时候你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因为我想失踪。” 

“那么你还会再一次想失踪吗?” 

“不知道。” 

“为什么再一次找我？” 

“因为我想你可能爱我。” 

“可能？”丛宇苦笑，然后接着问道，“那你怎么知道我会同意？” 

“因为你刚刚的眼神。我也是刚刚决定你是我的新郎。” 

“刚刚决定？” 

“没错，如果不是你的话，我也会在这周结婚的，至于新郎我也会再决定的。” 

“为什么？” 

“因为我要结婚。”安咖这个时候不笑了。 

丛宇陷入沉默。 

“并且，我想说，和我结婚的人要签订一张两年后的离婚协议书，我不会从即将和我结婚的人身上拿走任何东西。” 

丛宇开始大声的笑起来，然后盯着安咖不发一语。 

安咖神情安然，脸上是无关痛痒的浅笑。 

“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发问，所以我只问你一次，你要和我结婚吗？” 

 

突然降下来的一场雨。 

安咖听到门铃，走过去开门。 

是一束花和丛宇英俊的脸。 

两人在安咖两室一厅的狭小杂乱但温暖的房间里坐下。 

安咖单刀直入主题，“你来告诉我答案？” 

“你对我出现在这里并不吃惊。” 

安咖耸肩，“我知道你现在在主流社会中所拥有的社会资源，找到我的住处对你来说并不难。你要回答我的问题。” 

丛宇并不理会安咖的话，“你说过谎话吗？” 

“恩。” 

“那么对我呢？” 

“也说过。” 

“接下来的话里你能不能对我诚实?” 

“好。” 

“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我妈。她要我结婚。” 

“结婚期间我们就像夫妻一样生活是吗？” 

“是的。” 

“那好，安咖，我们结婚。” 

 

盛大的婚礼后，新婚之夜。 

“我妈很高兴，谢谢你。” 

“是我们的妈妈很高兴。安咖，你现在是我的妻子。”丛宇用娇宠的口气说。 

然后他陷入了沉思，安咖意识到他的突然安静，于是静静地等着他发问。 

许久，他终于问，“那你高兴吗？” 

“我知道你有结婚对象 。” 

“我知道你看不到她，就像你看不到林雪舞。安咖，我们不要聊她了，现在我想做一件重要的事，不要动。” 

安咖知道丛宇要吻她，于是她闭上眼睛。 

 

四年前。回忆。

某个大学纷飞的情人节，安咖长着大眼睛望着夜幕此起彼伏的绚烂烟火依偎在丛宇胸怀，她的怀里是一束包装精美高雅的大得显眼的玫瑰 。这最起码是虚荣心的满足了吧，安咖想。 

正在这时，嘴唇上细致敏感的感受器迅速的将一股湿热柔软感传入她的神经系统。 

她意识到，他吻了她。 

在她完全没有准备下的仓促一吻。 

他们的初吻。 

 

安咖立即条件反射般的从丛宇怀里窜出来，并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啊！” 

然后两个人都局促不安起来，背着脸一语不发。 

旁人暧昧的审视。 

脸上升温，清晰有力的心跳。 

嫣然的花朵。 

没有告别的落荒而逃。 

 

如果没有开学，那么他们或许会一直这样像稚嫩天真的年轻情侣一样花前月下，耳鬓厮磨，浪漫的无声而有力。 

但是，安咖走的时候，都没有告诉丛宇一声。 

 

丛宇是个死心眼的人，他不停地给安咖打电话，然后是不住的重复的那句机械冰冷的话，“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安咖的同学也都不知道她的下落，她的家里他是不敢打的，因为安咖一开始就有嘱咐，安咖家里的人并不知道他们在恋爱。他甚至去打给各家医院，询问近日意外事故者的名单。 

直到安咖失踪的第三天，丛宇从安咖最要好的朋友那得知，她安然无恙的返校了。 

在她失踪的前一天，他们还一起去看古战场遗迹，安咖对开学的事情只字未提，那么自己到底算什么呢。 

 

原来还是被安咖操纵的游戏。 

 

次日的天气晴朗，印度麻的白色窗帘像轻纱薄翼般充盈阳光。 

露在被子外的洁白细致的光洁肩头，整个房间起伏着两个人轻微的呼吸。安咖在入睡后会有间歇性的身体抽搐，把她抱紧后就会平复。丛宇小心翼翼的起身，整个屋子的摆设都是安咖的杰作，她貌似对物质漫不经心，但是一旦考究起来审美格调自成一体，简洁典雅。 

他想起他们一起去买各种家具，那个时候的安咖就想无数个依偎在自己未婚夫的女孩子一样，乖巧天真。 

她与生俱来的剔透和阴晦气质诡谲缠结，他对她无数次感到无力。 

冰冷的水顺着喉咙、食道迅速无声的到达胃部，带着隐隐的刺痛与释放的愉悦。丛宇将一饮而下后的冰水玻璃杯放在桌子上。他柔和的脸部曲线渐渐的收紧拉长，冰水的温度在他身体周围扩散。 

他猛地回过头来，望着安咖沉睡疲惫的脸。 

像是雨后芳香凛冽的白色山茶。 

 

网上。

安咖，我在你们的婚礼上见到你，很美丽。 

                                --留言（by秦逍） 

 

安咖：秦，好久不见。 

秦逍：是你忙。最终你还是选择了他。 

安咖：对我来说没有最终。 

秦逍：安咖，我也要结婚了，你也认识她，是林雪舞。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