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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像之谜(六)

发布于:2010-04-21 06:13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长剑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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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夜行列车

  列车飞驰,夜色笼罩大地。时而亮光闪过,一瞬即暗。

  菊心心底那张名为“故乡”的老照片却越来越清晰了,象是用“我形我速”修复了似的。

  “菊心,你来了。”林兰的奶奶看到菊心很开心,“外婆在干什么呢?我们这里好不好?和我们林兰玩得开心吗?什么时候去妈妈那里?你的裙子是妈妈买的吧,真好看。”老奶奶一连串的问题。而菊心一直看着她笑。

  菊心告诉老奶奶说:“外婆一天到晚就是结绒线。”

  菊心还太小,不懂得,其实外婆一天到晚打毛衣不是她的本意。外婆喜欢的事情是看书,她跟别人家的外婆是不一样的。是人家看外婆打的毛衣好看,请她帮忙,外婆不好意思推托。她带着菊心来到小街以后,受到街坊邻居的不少帮助,所以她要回报她们。

  “这里好,我不回去了,长大就在这里读书。裙子是妈妈买的。林兰的裙子也蛮好看的,林兰说是奶奶你做的。”菊心一一回答老人的问题。

  奶奶称赞她:“小姑娘人漂亮嘴巴又甜,林兰学学人家。”

  林兰不高兴了,“人漂亮怎么学!”

  人的世界是难处的,一句话让人高兴的同时,无意中却惹得另一个人不高兴了。

  奶奶忙说:“我们林兰也是又漂亮又聪明的。”

  经常有人问她:“菊心,我们这里好吗?”

  她总是回答:“好啊。”

  “什么地方好呢?”

  “有外婆。”

  “还有呢?”

  “有林兰。”

  “还有呢?”

  “有小河,有捉迷藏的大房子,还有好多好多,我不跟你讲了。”

  其实还有一个人她没讲,她想讲的,就是林兰的奶奶。这个老奶奶超爱她,简直拿她和林兰一样的爱。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有她的份。还有看她的眼神和外婆的一样。这些,让她小小的心常常暖融融的。

  林兰和菊心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甚至冷落了自己的哥哥林青。林青是一个长得比妹妹文静,也比妹妹还要漂亮的男孩子。奶奶有时悄悄地说,哥哥跟妹妹换一下长相,还换一下性格就好了。林青比她们大了三岁,读二年级了。林青有时教她们认字,还有简单的加法。但是她们玩的时候不要他。他太安静了,她们不太喜欢和他一起玩。

  “躲好了吗?”林兰问。小女孩最喜欢玩的游戏之一就是藏猫猫。

  “躲好了。”这是梅影的声音。

  林兰一听就知道她藏在床底下,她走过去一掀床褥,就看见了。她高兴地喊:“我看见你了,梅英。出来吧。”

  菊心忍不住说:“梅影你真笨,不能讲话的,一讲,不就找到你了。”

  林兰不高兴了:“谁要你教她!”

  菊心不响,她知道她多嘴了。

  轮到梅影找了,林兰爬进一个柜子里,要菊心帮她关好柜门。这次,梅影一下就找到林兰了。

  林兰很奇怪:“梅影你怎么会猜到我躲在柜子里呢?”

  梅影说:“柜子门没关牢。”

  林兰生气地怪菊心:“你故意的是吧?”

  菊心说:“我怕你会闷死掉呀。”

  林兰想了一下,上来拉住菊心的手说:“菊心,你最好了!”

  想到这里,车窗上映出了菊心微笑的脸。

  有一次,林青也要参加她们的躲猫猫游戏,并且保证说,她们绝对找不到他。她们很好奇,很想知道这几间房子里哪里还有她们不知道的好地方,于是就答应了。

  那天,果然,她们三个人都找不到林青。急得林兰要哭了,大声喊:“哥哥!哥哥!”她怕哥哥闷死在哪个角落里了。

  林青喊“在这里。”声音闷闷的。大家还是找不到他,直到他笑着现了身。原来,他藏在楼上一卷卷起来竖在那儿的席子里。怪不得她们找不到他。

  她们高兴得不得了,一个一个都学着怎样用席子把自己裹起来。菊心学得比较快,林兰和梅影在地板上摔了一跤又一跤,还是没把自己裹紧,把楼板摔得咚咚响。

  奶奶回来了,在楼下大喊:“林兰,菊心,啥人勒拉上头打相打?”几个人这才大笑着下楼去。

  记不清谁说过,夫妻不能配得太好,太好了,上帝会觉得这两个小人怎么这么要好,带一个上去看看。菊心跟林青可能就是犯了这个忌。当年,谁都说他们俩是一对金童玉女。

  最早发现菊心喜欢林青的是林兰,可能比菊心自己还要早。

  “林青呢?他不在家?”菊心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关注起这个文静的小哥哥来。也不知她问了几次以后,林兰笑话她了:“你是来找我的还是找我哥哥的?”

  菊心脸都红了,扭捏说:“当然是来找你的啰。”

  当时有几岁了?上小学还是初中?全记不清了。我是不是有点早熟呢?想到这里的菊心苦笑。

  “当心,当心。”列车员提壶续水。

  “你要喝茶吗?”菊心记得林青每次和她约会老是喜欢这样开场白。

  车窗外,一片灯光一闪而过,又是一个小站。

  菊心在想:人生的旅途也是由一个又一个的站点连接起来的。哪一个驿站是我最难忘的?

  对面痤位上的女人居然发出了轻轻的鼾声,那是一个令人猜不准年龄的女人,她的头发遮住了半边脸,一身灰灰的套装。皮肤不黑,但缺少光泽。她微张着嘴巴,眉心拧着。菊心想,她一定活得不轻松。

  突然,这女子挤歪了五官,短鼻子皱成一团,眉毛一耸一耸,象是拼命要睁开眼睛而不能,菊心伸出手,想把她从恶梦中拍醒。但她只是想了一下而已,因为那张脸上的疲惫、痛苦、甚或狰狞、阴森的样子吓住了她,她缩手了。

  好一会儿,女人才睁开眼睛。这会儿是一张平静的、没有表情的脸。

  她刚才梦见了什么?人的心事,在睡着的脸上会表露无遗吧。不知我睡着的脸上是什么表情。

  “你昨晚做好梦的吧。”孔程问的时候面无表情。

  “不记得了。”菊心回答的时候有点心虚。因为她分明记得,她和林青在春天的田园里,油菜花金黄,罗卜花银白,红红的蚕豆花露出了黑黑的心。蜜蜂嗡嗡的,而心甜甜的。

  “真的不记得了?不会吧,还叫着那人的名字呢!”

  “你又来了,我又没瞒你,是你说不介意我结过婚。再说,我是抱着小草来插队的,从一开始就没有想隐瞒什么。”菊心有点忿忿然,心里说:“真是的,管头管脚不说,怎么可能还管到梦里来呢!”

  “我不是介意,而是失望。我差点改名叫程孔了,真的,我诚惶诚恐的,生怕你不开心。但是你的心还是离我很远。”孔程委屈地说。

  “对不起,让你难受了。我一定注意。”看孔程那样,菊心的心也不舒服。

  触发类似这样对话的诱因越来越多,这样的对话也越来越频繁。菊心越来越小心,越来越压抑,越来越觉得日子没意思。

  早知道再婚是这种样子的,菊心才不要再婚。

  说来没人相信,林青去世不到两年,菊心就再婚,不是因为她不爱林青,恰恰是她太爱林青了。

  林青死了,菊心差点疯狂。

  公公婆婆接受不了儿子的死,接着相继离世。林兰这个好友兼小姑子则对她怒目而视,菊心真是连死的心都有了。

  那天,她恍恍惚惚带女儿小草去水桥洗菜,小草掉到河里差点淹死。她突然醒悟:为了小草,我得活着,这才是真正的爱林青。

  她一趟一趟跑上山下乡办公室,终于被批准带着小小的女儿去山西插队落户。

  山西之行,祸不单行,一场肺炎,差点送了小草的小命。幸亏,命不该绝,知青点的孔程帮着她连夜把小草送进城里的医院。医生讲,大叶性肺炎,再晚一会就不行了。看着满身泥水、满头大汗的孔程,菊心感激涕零。

  为了小草有个完整的家,也为了让自己早日走出悲苦的泥淖,更感动于孔程对小草的恩同再造,菊心接受了孔程。

  要是有办法把我的脑袋格式化一下就好了。那样,孔程就不会那么难受了。其实他也不是坏人,我不想他难受。这是菊心时不时冒出来的怪想法。

  菊心在外婆的提醒下,终于认识到孔程后来的好赌跟家庭气氛有关。但是已经有点晚了。

  列车在暗夜里飞奔,菊心的心在往事里徘徊。

  列车前行,向着终点;暗夜飞驰,向着黎明。

  人生如白驹过隙,干什么都要抓紧啊。

  明天,人生永远有着不可预测的明天。因为不可预测,才具有挑战性;因为不可预测,所以才需要有生活的勇气;人生,永远有着不可预测的明天,这也就是人生旅途的魅力之所在。

  菊心望着窗外沉沉的暗夜,心里有个声音:不管明天遇到什么,我都要勇敢地去面对。

  女人是弱者,但母亲是强者。这是被无数事实证明了的。

  菊心决定了,明天下了火车,第一个目的地就是她魂牵梦萦,而又不堪回首的地方——扁担街。那里有她美好的童年,甜蜜的初恋,初为人母的喜悦……。

  菊心不敢再往下想。但是,小街就是她的大地母亲,她要去那里汲取支撑她好好地生活下去的力量。

  列车带着菊心,带着她的期盼,向着前方,向着黎明,向着明天,在暗夜里飞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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