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烂夕阳[12]

十三

场景①——玉洁车行

玉洁正和米娜说闲话。

玉洁问米娜：“老头子已有一个星期没有去公园晨练了，也不知在忙什么，都把我们给忘了。”

米娜：“还用问，还不是厂里的事忙，他这人就这样，始终把工作放在第一位”。

玉洁说：“他是个责任心、事业心和有成就感的男人”，

米娜笑说：“还有呢？”

玉洁说：“那就请你补充了，我不——知——道”

二人皆笑。

玉洁说：“你等会给他打电话，说如果再借口忙，不出来，以后我们不理他”，

米娜：“这吓不倒他，他是很有自信的男人”，

玉洁反问：“如果他吓你，不带你玩，你会被吓倒吗？”

米娜笑说：“我再坏，再说撕你嘴，少说两句，不会说你是哑巴天不早了，我走了”。

米娜推车离开门市。走了几步，拿起手机按号码：“在忙什么？

鸿达：“哦，米娜，我在书店买书”，

米娜：“怎么回事，玉洁刚才说，你再借口忙，她以后不理你了”，

鸿达乐了：“她不理我，我不在乎，你的态度呢？”

米娜：“就看你今晚表现，今晚7.30到五一广场小吃，我请客”，

鸿达开心：“准时奉陪再见”。

近七点时分，街上车水马龙，商铺大街霓虹灯开始大放异彩，并不断重复，变换着各种花样，大街上穿行着下班赶回家忙碌的人群。夜幕渐渐降临人间。此时的鸿达和米娜，已开始上路，朝五一广场迈进。7.30他们门口碰面了。彼此会心地笑了笑，把各自的自行车锁好，交给人看管。

他俩轻松并肩慢步着。

鸿达说：“这似乎是第一次，你约我到此吃饭。”

米娜侧头看鸿达，

鸿达说：“此生有幸，受之愉快，希望多多益善。”

米娜说：“看你美的，有没有机会，那就看表现。”

鸿达不失时机地说：“看来我近来表现不错，才有此难得殊荣，让我今晚一醉方休。”

说说走走，他们到广场旁一间雅静的饭店。

进店落座，米娜关心地问：“这几天忙吗？我想你。鸿达愉快的神经马上被激发起来，

乐呵呵地说：“我曾经说过，我不仅想你，还梦过你，你说我是说假话连稿子也不要打，那么，请问你这句话是发自肺腑，还是逗我一乐而已？”

米娜生气：“是真是假你心里有数”，

鸿达急了：“别生气，逗你玩，谢谢你”。

侍者来了，

米娜说：“吃什么？”

鸿达说：“问客杀鸡颇为不恭，还是客随主便，老规矩你请客我买单，如何？”

米娜：“那就尝尝泰国炒饭吧！份外一碗鸭血粉丝汤。”

鸿达说：“尝尝异国风情小吃，也是一种雅趣，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面对面一边品尝小吃，一边说说话，比一大群人大吃大喝优雅得多了。而风味小吃久盛不衰，门庭若市其原因在于继承和发扬地方传统特色适合大多数人的胃口。”

米娜：“这几天早晨也忙吗？”

鸿达说：“昨早去体育馆遇到秀惠，她要我陪她去河堤形散步，她一次也没有去过。那里的秋色也让人陶醉，如果你愿意，我也陪陪你。在那儿，我无意中谈到，三十年前，我主持制造五六式半自动步枪枪管，这事你你已知道了。她也饶有兴趣。”

米娜说：“听秀惠说过，你在机床厂奋斗了十多年，并且结下了不解之缘，至少有二件令你终身难忘，造枪是其中一件，还有一件，我还不知道。”

鸿达：“如有兴趣，我还可以和盘托出，讲给你听。”

他俩边吃边说话，不时发出愉快的微笑，总之他们的心情很好！吃完，他们离开了饭店，信步逛着，

米娜：“下一个节日呢？”

鸿达半真半假地说：“到河边去朗诵诗歌！”

米娜的情绪一下激动起来说：“很好！很好！”

鸿达说：“今夜冰轮悬空，月光洒向大地，洒向水面，洒向树林，洒下一片清辉。苍穹深遂而高远，月朗星稀，秋高气爽，万里无云，微风吹拂，秋虫唧唧，容易勾起人们的遐想。明月照清波。使人想起孟浩然的‘野旷天低树，江青月近人’佳句”。

米娜开始说话了：“于先生呀！，此情此景恍如置身诗情画意之中。该心血来潮，捧出几句出来，让我们一乐。”

鸿达看看身边的米娜，又四下观望，不无遣憾地说：“黔驴技穷。恐怕连驴屎蛋也挤不出来。”

说完自己也扑嗤一笑，

米娜更挖苦说：“人说触景生情，以诗寄情，以诗达意，居然一个大才子，如此语出不雅，实在叫人扫兴，你根本不在乎我，你不觉得难为情吧？”

鸿达不紧不慢地说：“可爱的米娜！刻薄的米娜，于某，说到这里朗诵诗歌，并不等于要朗诵自己的作品，古为今用并无不可。送给你的生日贺卡，也可以充数。要是你在乎我，请你，把它背出来怎样？你能背出来，以后我再送你一首。如果你背不出，而我背出来，这说明什么？在乎的是我，不在乎的是你，怎样？”

受鸿达将一军，米娜真的极力回忆贺卡，而喃喃自语。鸿达为自己金蝉脱壳，暗暗高兴，女人真好哄 ！米娜马上开心起来，果然背得滚瓜烂熟。一字不差，

鸿达激动起来：“谢谢你，含情脉脉的朗诵，这勾起我作这首诗的美好回首。温故而知新，知新而怀旧，鸿达非常珍视这份情感。”

米娜听鸿达的表白，当然心花怒放，但不溢于言表说：“今晚你就借诗助兴吧！我网开一面。”

鸿达：“这夜晚多么迷人，和可爱的人在一起说诗，一不小心是会醉的！宋词人柳永说，今霄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说完笑看米娜，自觉十分得意。

米娜说：“就这两句？”

鸿达：“这两句是千古名句，是柳永的点睛之作”

米娜：“再来一个豪放的”。

鸿达说：“一个纤弱女子，也喜欢豪放的，好，再来一首以酒为题的唐诗吧。王翰说，‘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自古征战几人回。”

米娜点点头，似是表示满意，但嘴上没有说。此时，他两已在石板上坐下，欣赏着秋夜星空。

米娜还是耿耿于怀鸿达在机床厂的事说：“在机床厂还有一件什么事，值得你如此难以释怀呢？”

鸿达认真地说：“如果把造枪的成就比作钥匙，那么‘液压自动光端面打顶针孔机床’便是一座我技术成就的殿堂！它对我就是这么重要，也许你听了会感到乏味，因为这里面的技术术语太多，讲多了你会因枯燥而打瞌睡，对我也是一个打击。你们几个人在听说三道四时从来没有打击过我，我不希望今晚让你开创打击的先河，而留下不快的记忆。”

米娜说：“但是，如果你能让毫无技术细胞的女士感叹和赞赏，那你不仅仅是一个称职的技术干部，同时更是一名优秀的语言艺术家，我相信你的能力，至少我不会瞌睡，请讲！”

鸿达自我解嘲说：“那就随其自然吧！说到哪里算到哪里，累了就打盹也无妨！”  

鸿达深有感触地说：“如果说，把枪管的制造，算作是一项责无旁贷的政治任务，是我初露锋芒的一次偶然机会，那么‘自动机床’的设计，应当看作是一项自讨苦吃的技术练兵，是我刻意创造的一个成功范例。当时厂里以生产各种齿轮和轴类配件为主、轴类的卡脖子工序为光两面和打顶针孔。”

米娜：“自动机床不能去买吗？”

鸿达：“这种机床是专用的，市场上买不到，就像做衣服，必须量体裁衣，度身定做，”

鸿达：“当时的唯一办法，就是加班加点，劳民伤财，始终困惑厂领导六、七年。我为之彷徨徘徊，苦苦思索，企求寻找有效的解决办法。直至1978年秋，我才有自讨苦吃、自找压力方案——自行设计自动机床的想法，我首先和诗音讨论，设想用液压技术和电路控制执行元件实现光端面和打顶针孔的全自动控制！”

鸿达：“诗音说：你先把液压油路、电路原理图设计出来，进行模拟控制试验。”

米娜：“夫人的思路居然和你不谋而合！”

鸿达：“原理图的设计，虽然对我是第一次，但我心中似有雄兵百万。因一进厂时，我便研究所有设备的电路和液压系统。这几年当中，凡遇复杂的电路和液压系统的故障，差不多都是我去解决的。但解决故障和自行设计是两回事。我花了半个月的日日夜夜，设计原理图出来了。”

米娜：“原理图设计出来，是不是预示着成功了一半？”

鸿达：“可以这么认为，接着马上报告领导，要求提供资金，购置有关元件，进行模拟试验。对我的要求，领导绝对鼎力支持。我又花了三天的时间进行组装。结果令我十分欣喜。”

米娜：“模似只只是接近成功，但还有一段距离，对吗？”

鸿达：“所以，为了慎重，我又把领导和近二十名技术人员和经验丰富的工人请到实验室，观看模拟控制过程。我一边讲解一边操作，个个聚精会神。只见按钮一按，下面的过程便一个接一个实现，直至过程结束。紧接着又自动开始又一个循环。也就是说模拟实验是完全按设计意志完成的！与会全体人员都给我投以信任和敬佩的眼光。我更坚定了我必将成功的信念！”

米娜：“你即将看到曙光，所以更辛苦的工作在等待你”。

鸿达：“是的，此后几月，每天还是上班做日常本职工作，偷空画点设计草图。而真正的鏖战都是在家里。每天晚上8点开始，不到12点不睡觉。经常灵感一来，刚刚睡下立即起床，画它几笔，几乎天天如此！”

米娜：“你能吃的消呀！夫人不疼你呀！”

鸿达：“她知道，我是一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只有让我早点成功，才是解困的唯一办法，整整一百天下来，我瘦了十二斤肉，从此我再也没有胖起来。图纸终于完成。马上下达车间，进行制造。不到一个月全部零件制造完工！后来总装也只用了半个月。”

鸿达歇了一口气，看看米娜，她并没有打瞌睡，两只眼睛盯着鸿达，看看他的表情，觉得鸿达很自信，

鸿达说：“你听的紧张吗？我都讲累了，想偷懒一下，我们走走好吗？”

米娜理解而顺从地站起来，沿着河坡，踏着月色，边走边说。

鸿达说：“因为事先，考虑的比较周密、加工、制造环节又有诗音严格把关，所以安装起来是很顺利的。调试也得心应手！”

米娜：“你终于成功了”。

鸿达：“调试和操作只有让我进行，因为其他人根本不晓得该如何进行。自动过程是难以想像的简单。当工人把在锯床上锯的轴类零件一根根整齐排在料箱之后，我只把启动开关用手一按，见机床转动开始送料——夹紧——车轴两端——两端打孔——放松——落料，又自动开始第二根送料，直至料箱中的所有工件全部加工完毕自动停车！在场人惊叹太神奇！太奥好妙了！这是全厂第一台全自动设备！于是不少人向我表示祝贺，有人建议给我记功，我只淡然一笑。经现场测试。其工作效率查单机的六倍！与设计思想完全吻合！”

米娜：“困惑厂领导多年的技术问题，被你一举攻破，功不可没，垂名厂册”。

鸿达深沉地说：“论技术上的复杂，自动机床远远在深孔钻和来复线挤压机之上。枪管制造，在我未认识之前，的确难度很大。成功解决得益于英国什志的启发。技术上有触类旁通和可借鉴之处。制造枪管专机也就没有神秘可言了。何况，世界上早已有枪械了，而自动机床就不同了。即使有参考的资料。要设计这样的机床，主要依靠自己理论知识的灵活运用和实践经验综合起来，积极努力去探索。我得到了一次实力、能力、理论和实践能力的综合考验，设计论文后来成为我申报高工的重要材料。”

米娜：“毛主席说过，只要肯攀登，苦战能过关，得到你的应验。”

鸿达颇有豪情地对米娜说：“83年初，我怀着崇敬的心情，带着我的论文，回到了哺育我成长的母校。意欲恭请我尊敬的、年事已高的师长，对我的论文进行斧正。值得我铭感肺腑的是，德高望重的潘教授和洪教授诚恳而热情地接待了我，并愉快地接受了我的请求，丝毫没有权威的架子。他们还是那么和蔼可亲、平易近人。对学术、科研、还是那么执着，培养学生还是那么循循善诱。昔日在校时，他俩都是我的任课老师。他们对我颇为器重。他们也早就知道了我在业务上颇有作为，小有成果。也曾为此表示由衷的高兴，也曾给我许多鼓励。当我用双手恭敬地将论文捧给潘教授，并深深地向他们一鞠躬之后，他们紧握我的手，洪教授说：鸿达你学业上的优秀，使我和潘教授觉得很自豪。”

米娜：“老师对优秀学生的印象总是非常深刻的，这我深有体会，他们也会因学生的优秀而自豪。”

鸿达：“潘教授却故意岔开话题对洪教授说：你可曾记得，在国庆节十周年的晚会上，于鸿达作为学校管弦乐队的首席指挥。把《祖国颂》和《黄河颂》指挥的那么洒脱，简直就是著名指挥家陈传熙的化身，让人如痴如醉的情景吗？给包括我在内的老师和同学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洪教授眉飞色舞地说：记得、记得。大约60年，漂亮、年轻的苏联专家芙尔采娃女士最喜欢和鸿达跳交谊舞，他们的精彩表演能获得满堂彩。那时鸿达血气方刚，让人过眼不忘。我赶紧插话，谢谢老师的夸奖，这事已经过去二十多年，老师记性真好呀。”

米娜：“那时候，你已经会跳舞啦？”

鸿达：“刚入门而已，”

鸿达：“潘教授又对洪教授说：当年我是鸿达毕业设计的导师，他的论文在答辩时被一致通过，成绩是优。我说当时不管成绩如何、都是空头理论，即使取得较满意的成绩，那是评委老师们对我的抬爱，鸿达不敢妄自尊大”。

   鸿达：“后来到了工厂工作，起初确实觉得实践经验太少。有时也会被一些微不足道的问题难到，令自己哭笑不得。好在我适应能力较强且不耻下问，虚心求教，实践不足，终于得到不断充实和提高，老师的谆谆教导令鸿达受惠终生。”

鸿达稍停，在朦胧的月色中看看米娜，似乎还有兴趣，又继续说：“我对老师说此次论文之所以恳请老师审阅，实在是我认为文中的一些立论和设计虽有新意，但未经理论上的严密证明，可能有失偏颇，若有幸将来被他人采用，唯恐流弊贻害他人。让我愧对诸位恩师，于心不安。我的耽心，决非谦意。老师审阅我的文稿之后，也许会有此体会。潘老师说：鸿达你的论文，我们会以科技工作都应有的严谨态度，认真予以研讨，并提出我们的看法，于是我再一次向二位老师表达深深的谢意。”

米娜：“你治学的严谨态度，也不亚于老师，老师看重的往往是这样的学生”。

鸿达：“告别老师之后。大约一个月，学校办公室通知我称论文已由老师审阅，要我到校亲聆老师的意见。于是，我立即请假赴校，那时我心里既忐忑不安又满心喜悦，潘、洪二位老师是在实验室里接待我的。令我惊讶的是，我设计的电气一液压联合控制原理，居然在老师的指导下，由实验员制作成摸拟实验模型。他们看到我风尘仆仆地进了实验室。洪老师兴奋地说：鸿达，你的设计理论和实践运用，完全和设计理念吻合，自动过程完全正确，我们想把你的二个理论和一个设计理念吻稍加修正一下，编进教材。”

米娜：“老师们治学的严谨态度和负责精神，真叫人钦佩。”

鸿达：“老一代的知识份子都具有这种品格。听罢，我激动得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傻笑。老师语重心长地说：我们认为，论文中尚有三处应当修改，等会我们到教研组具体磋商一下，潘老师说：我们已将论文推荐到校刊《学术动态》，准备在下一期发表。我又兴奋起来，只知道说：谢谢老师的关爱。潘教授又说：毕业班的同学现在已进入毕业设计阶段，你这次来正是时候，如果你时间许可，我们将建议教研处，让你和毕业班同学开个座谈会，让你抛砖引玉，启发同学们的设计思路，这对你，对同学，甚至对我皆有益处，”

米娜：“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来的正是时候”。

鸿达：“我立即说，时间是没有问题的，我当然不担心在老师面前出洋相，我怕没有高的水平，难以，实现老师对我的企望，但我愿意把这个座谈会看作我再一次学习，再提高的绝好机会加以珍惜。有老师的保驾护航，鸿达我信心百倍。洪老师说：我很赞赏你的求知欲，做学问就应该如此。”

米娜：“论文是现成，用不着太多的准备，”

鸿达：“所以第二天下午，我就在两位老师的鼓励下，满面春风地站讲台上，向毕业班的同学，介绍了自动机床的设计原理和实际应用效果。”

米娜：“可以想像，你当时一定很自豪，很兴奋”。

鸿达：“从同学们的脸上，我发现了他们的兴奋。从老师的神情，我发现，自己没有使同学业失望。经过三个小时的座谈后，在热烈的掌声中，结束了我的介绍。接下来也有不少同学提出一些问题和质疑，我都一一作了解答。有时，老师也会提出一些指导性意见，使同学们满载而归。我庆幸，我毕业后唯一一次学术研讨会上的成功。”

米娜：“这种经历，不是每个学生都能遇到，让你终生不忘”。

鸿达：“回来后，我边工作，边修改论文，自觉日臻完善。我振作精神，斗胆将它向全国权威杂志《机械设计与制造》投稿。我望穿秋水，二个月后，居然发表了！我兴奋的像孩子一样手舞足蹈。我得了九十元的稿酬。在这当时，已是很丰厚的了。对我而言，其意义，当然不在稿酬多少。而是在于，我的设计理念受到权威的认可。当然让我难以忘怀。”

鸿达说着，米娜听着，他们并肩走着，不觉走近小亭，觉得有点累，就随意坐下。

鸿达颇自豪地说：“这样同行技术人员当然对我另眼相看。我和诗音在机床厂的地位，在当时是无人可以替代的！我们也因此有了名气，但对此我并不稀罕。

“那时在机床厂，我没有要求入党的愿望，因为我对政治并不热衷，我只对技术工作有兴趣，但还是在书记的亲切关怀下，我入了党。

“而最让我刻骨铭心的是，1980年我生日的那天，全厂职工以90%的选票，选我当市人大代表，而这天我自己却出差在外，对此我很激动，”

米娜：“因为这是对你的肯定，对你的信任，是非常难得的民心民意。”

鸿达：“在那里我又顺利地获取由国务院‘技术干部管理局’颁发的‘工程师’职称，并且是厂里唯一的，是第一个！因此，用‘奋斗’一词，用‘不解之缘’当然就在情理之中。”

米娜终于理解地点点头说：“至此，我已完全理解你的感情了，我认为最可贵的在于，文革中许多人，当然也包括许多知识份子，玩世不恭，降低了对自己的要求，混日子，一事无成，不觉惭愧。而你却见难就上，自找压力，自觉投入实践和工人打成一片，用理论指导实践，把自己打造成技术过硬尖子，当时像你这样样的知识分子确实为数不多。”

鸿达说：“我当时思想很单纯，并没有范仲庵那种‘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忧国忧民意识。只认为文革有一天总会结束，发展经济，发展生产力，以技术推动社会发展，是历史的必然，但哪天结束我不知道。如果现在自己不能在风雨飘摇的时代把握住自己，跟着去空喊革命口号，搞虚无政治，自己将成为毫无作为的平庸之辈！这样的状态在任何社会里，很难有立足之地，没有实本事，庸人一个，是何等的可悲！我的人生价值决不应该这样微小。”

米娜：“我记得，当时四人帮有一句知识越多越反动的谬论，贻害多少知识分子！让他们变成庸人，你却能反其道而行之，又不被批判，不容易呀！”

鸿达：“我没‘生作人杰，死为鬼雄’豪爽气慨。但我必须有目标，有方向，既然已经进厂了，我的发展方向自然而然地和工厂的生存发展同命运。因而我对待技术业务总是认真、执着、敢于攀登，有一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韧劲。每当在攻关、取得重大突破时，我的激越冲动和喜悦，比起中头名‘状元’兴奋都要强烈的多。”

米娜：“这种激越是成就感的一种反应，我能理解”。

鸿达：“第一根枪管试制成功，打靶成功，自动车床试车成功，我都曾为此而畅饮三杯。平时我却滴酒不沾。在技术的王国里遨游，也是其乐无穷呀！不涉此道的人，是很难有这种体验的。我遗憾！我只在那儿干了十二年！领导便将我调出，走上了领导岗位，如果让我干一辈子，我也会从一而终。有人说，如果我没有机床厂这一段算为‘辉煌’历史，也许早就让我落叶归根，也许很难调出机床厂，而默默无闻在哪里呆一辈子，这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米娜不解地问：“那高工是什么时候获得的？”

鸿达：“那是我到市机械局以后，大约是1989年左右。”

他们踏着姣洁的月光在广场的曲折小径漫步，不觉已转了三、四圈了。对对情侣，手挽手，肩并肩，说笑嘻闹，他们毫不在意，

鸿达说：“小径上闲转，有一种‘曲径通幽的乐趣，”

米娜说：“唯一的遗憾，这里没有禅房花木深的意境” 。

鸿达感慨地说：“人生奋斗，既有成就感的乐趣，也有和红颜知已说俏俏话的愉悦感，但也有危机四伏的险象伴随着你，让你防不胜防呀！”

    米娜顿有所悟：“听玉洁说，你在他们厂蹲点，也有很多趣闻，甚至是危险，也曾发生在你身边，却都一一化险为夷，是真的吗？”
   鸿达说：“这都是发生在我事业轨迹上的某些节点，也不是每人都能遇到，遇到了也未必有好预后。”

米娜：“快说 ”。

鸿达说：“说起玉洁厂的有机胶生产线，是市重点技改项目，市领导授命我为负责人，由于厂长、书记矛盾重重，互相拆台给我的工作真的带来许多麻烦，有时叫我猝不及防。”

米娜：“党政不协调，桌上握手、台下踢脚，真的会给工作带来重重麻烦”。

鸿达：“有一回急需一种大规格的无缝钢管，山东肯定有货。但是派供销员李东采购时。山东转一圈回来居然说没有货。我觉得非常蹊跷。我把李东找来了谈话，他是我介绍来的，当然他不敢讲假话，但我却忽视了他和书记是本家。他居然禀承书记旨意，视大局于不顾，谎称货物告罄。书记的目的在于拖延上马时间，出厂长的洋相。由于我的重压，李东说了真话，他恳切希望我保护他，不要叫他为难。我想作为书记他不该为私人恩怨，一已私利而不顾全大局。我决不能因他从中作梗而让市重点项目影响进度。让我也无法向市委、政府交待。我必须以此为契机，给他一个友善的严肃警告。于是，我找来书记和李东开始了破釜沉舟的谈话。

“我对书记说，厂里派李东去山东采购无缝钢管，情报绝对准确，他也及时赶到，回来居然说没有货，他又说不出令人信服的依据，我开始怀疑他的能力，甚至怀疑他的品格，怀疑他是否以大局为重的原则问题。正因为他是我大力推荐来的，又和你有一层族亲关系，我所以把你们一起找来，听听书记对这一事件的看法。”

米娜：“这是三十六计的那一计呢？”

鸿达：“我也不知道我说，如果书记你也提不出解决的办法，我只有另派他人，至时真相被揭穿了，我除了承担有眼无珠用错人的责任之外，李东你应承担什么责任你清楚，到时恐怕你书记也保不住他，这种难看的局面我不希望看到。作为一个争之不易来的项目，全厂上下、特别是厂长，书记必须团结一心，同心同德，义无返顾地将责任担当，向市政府证明你们的能力，交出满意的答案。”

米娜：“这时候向书记施压，恰到好处。”

鸿达：“如果相反，离心离德，桌上握手，桌下踢脚。，甚至耍弄歪点，设置人为障碍。请你们别以为我是一只睡觉的老虎。我决不是在看热闹的，这几个月，我了解的许多情况告诉我，化工厂是一具充满活力，有希望的厂，职工素质是优良的。”

米娜：“点到要害，因势利导，又语重心长，妙！”

  鸿达：“市委和政府又是如此重视，搞的好不好关键在上层，这点谁都清楚。现在安装急须管子，李东说没有，我先征询书记的意见，看有没有两全的办法，如果你说不出所以然来，我将和厂长立即研究此事。不管他作出什么决定。比如免去李东工作，按排去干别的，我会坚决支持，希望你也不要反对，这是行政上的事，职工不称职挪个位置也属正常。”

米娜：“步步逼进，层层递进，让书记无话可说，高明呀！”

鸿达：“书记听得很认真，看我一改往日说笑而严肃起来，明显地觉得是在用特殊的手段在批评他，又在保护他，同时没有恶意。他心悦诚服地钦佩我的手腕，于是对李东说：明天立即再去一趟，拿不到管你就不要回来见于局长，成与败在此一役，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办。李东表态：保证完成任务。说完退出。”

米娜：“一席话，让书记佩服你的手腕。”

鸿达：“书记对我说：‘李东其实是较出色的。’   我说：就看为谁所用。书记笑说：我懂于局长的意思，我会恪尽职守，无愧一个党员的称号。我和书记握手：相信你会领会这话的新含义。书记说：比喻非常精确，意义深刻。”

米娜：“几句话，强胜千军万马，这是领导艺术呀！”

鸿达：“后来再也没有听到上马过程中，厂长、书记之间的不和谐。因为厂长是一位好厂长，只要书记摆正位置，一切都好办。不久化工厂顺利完成技改任务，我在化工厂的工作就圆满结束。”

鸿达看看米娜：“情况就是这样，与你所知有出入吗？米娜得寸进尺说：“这是一般工作，不够精采，听玉洁说去上海还翻‘车’”。

鸿达：“这你也有兴趣”？               十三

米娜说：“说来听也可以。”

鸿达说：“确有其事，回忆起来，真有点怕。经过是这样的。

“1986年夏，天气非常炎热，我和孙厂长、供销员张斌、职工陈玉和孙厂长小儿子、驾驶员魏师傅及其孩子共七人，借用市酒厂五十铃双排座，冒暑到上海东方纸机厂洽谈设备。事情办妥，大约是7月16日下午，我们决定回来。有人建议到宜兴善卷洞去看，也没有绕什么路，厂长同意，于是我们在下午2.00左右自上海起身，由于路线不熟，车行至昆山县城已下午四点半，依然暑气袭人。有人担心到宜兴恐怕天已不早，此时有人催促魏师傅开足马力。魏师傅果然加大马力，超速行驶，车速居然超过100公里，此时，我提醒注意安全，魏却说，这车在天津因违章，怕交警处罚，曾开到120公里，交警摩托车也没能追上，让我逃之夭夭，安全没问题。采购员张斌凑热闹说，自我干采购员那一天起，我已经把生命交给了党。此时驾驶员也不顾我的提醒，依然我

行我素，超速行速，见车就超！车行至离昆山城二十公里处，惊险的一幕终于不可避免地发生了！当时有一个小青年骑自行车横穿马路，因为在我们前面有一辆货车挡住视线，超车时猛然见青年横穿，如果不向左急打方向盘，青年必将丧生轮下！此时魏师傅根本来不及考虑车上有七条生命，其中包括其宝贝独子，本能地急打方向盘，并刹车减速，由于车速太快，惯性太大。于是翻车90⁰侧卧在路沟旁！”

米娜紧张：“太危险了，我的天呀！”

鸿达：“景象惨不忍睹，只是万幸没有亡命。但，可怜魏师傅仅12岁的孩子受伤较重，下颚被划一条长达10公分的伤口，鲜血直淌，痛哭不已。张斌的左下腿，也划了一条近10公分的口子，血不多但肌肉外翻，右眉上方戳了一个豆粒大孔无血，但似乎到骨头。驾驶员由于胸部紧压方向盘，几分钟说不出话来，孙厂长，小孩脖子被保险杠擦歪了，陈玉脚被扭伤，脚趾不能动，直喊疼。孙厂长说脑子昏沉沉，直想呕。唯我什么感觉也没！在场七人只有我一人好人！”

米娜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鸿达无所谓：“抢救任务落在我的身上，驾驶员也才缓过神来，他的唯一任务，便是抱起鲜血淋漓的孩子不停叫喊，我的乖，我对不起你。其他人也较快爬起来，我在路旁，立即拦住了一位过路面包，将伤员就送到附近的乡村医院，救治很及时，经检查所幸没有内伤。”

米娜：“万幸！万幸！死里逃生，逃过一劫”。

鸿达：“安顿停妥，我以市政府名义立即给昆山县政府办打电话，请求援助。说明情况，政府办立即派车前来支援，到出事现场把车拉起来，此时发动机还在小油门运转。因为发生车祸时油门没有关，但已摘档。经初步检查只发现窗玻璃破碎，车门变形，前灯损坏，保险杆拆断，其他无大碍。”

米娜：“你处惊不变，沉着应对，这种心理难得呀！”

鸿达：“休息一夜，重伤员，觉得回家没有问题。只是必须重新就地包车。我找到了旅游公司租一辆据经理说是刚大修出厂的小面包，刚修过我当然放心。七人分坐两辆，魏师傅父子一辆，其余五人坐面包。因为‘五十铃’玻璃已坏，小孩又受伤，所以车子不能开快，每小时不超过二十公里，到了晚上，可就麻烦了，‘五十铃’没有灯，只能跟在面包车后面，车速更低了。心急也没有用。”

米娜：“逃过一难，当然安全尤为重要”。

鸿达：“好容易挨到夜里十二点车离高邮站只有五公里，我听到车下面传动轴有异响，我急问司机小刘听到没有？他说车才出厂，不应该有问题。我说，要是传动前轴承出毛病，轴掉下就很危险，我要他停车检查。可是天漆黑不见五指，又没有电筒，只好用手摸，他说真的前轴承有毛病，有可能轴要掉下来，”

米娜：“刚大修出厂，就发生毛病，这修理水平也够呛。”

鸿达：“我说，车速降至五公里以下，慢慢走不会有危险，大家注意点。司机无可奈何地发动车，低档小油门让面包车爬行前进，五公里走了近一个小时。：司机说，你对汽车也很精通？我说略知一二而已。说着车已终于到了车站门口，未进站听咯哒一声，车子走不动了，预示，传动轴的前轴承已脱落，轴的一头已着地。”

米娜：“这真是雪上加霜呀！”

鸿达：“这时，我才急了。车子动弹不得，既不能进，又不能退，该如何是好，此时站上人很少。推也推不动，后来好容易请饭店服务员上阵，推了二百米到饭店门口停下，也顾不得那里脏得一榻糊涂，臭气熏天令人作呕，饭店的房间又客满，谁也不想下车，因为伤员根本走不动。车上蚊子又多，只好买蚊香，车子热气难挡，真是活受罪！

“好容易熬到第二天天亮，小刘和我立即到附近配件门市买零件，岂知型号特殊，该地跑了五六家皆无货。小刘急了，立即给公司修理厂打电话，说明情况，公司答应立即派二名修理工，带传动轴和轴承赶赴高邮。

“原以为最迟下午3点前即能赶到，谁知一等等了三天，这几天，我真的好苦呀！每天要扶伤员去打针，上厕所也要我扶，每顿饭都要我去张罗，吃饭捡最经济的。因为囊中羞涩！这期间我们真的如热锅上蚂蚁，一天连续多次电话，答复仍然是，修理工早已启程，对方也莫名其妙！车子出事后，我和孙厂长决定不通知厂里，免得家人担心受怕，费用也够，谁知这横生波折，钱也紧张起来。”

米娜笑说：“这叫床头屋漏，又逢连雨天，也够倒霉的”

鸿达：“到第四天，修理工还没有到，我再也沉不住气了，决定把仅有的几十元钱买车票回家，伤员只能睡着，每人二张票。当我们的伤员一拐一瘸的到高邮车站，离开车只有十分钟之际，二个修车工大摇大摆扛着传动轴找到了车站，此时我们不知是何滋味，又气又恼！小刘责问他们怎么回事？他们回答，没有直达车，只好跟车到无锡，转扬州再转过来。毫无疑问他们旅游去了，奈何？奈何？于是他们赶紧修车，我们办理退票。一路还算顺利，当天下午终于到厂。”

米娜：“这真是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叫人哭笑不得”。

鸿达：“此时厂里已上班，职工看到的是只此狼狈的场面，平时张斌神气活现，现在却是脚绑纱布。陈玉一颠一颠，孙厂长一脸苦笑。用的又是外地面包，他们顿时明白了，发生车祸了！许多职工跑过来问候，庆贺虎口余生。这就是当年化工厂翻车事故的全过程。”

米娜：“这故事有惊无险，终生不忘”。

鸿达：“有人问我，为什么平安无事，有人说好人一生平安，当然是有道理的，但我的解释是：当还在昆山市区，采购员和魏师傅、信口雌黄、胡说八道时，我就警惕起来，一方面要他们注意安全，一方面自己始终紧握横杆，翻车的那一刹那，我明显地意识到要出事了，此时我非常清醒也不紧张，于是握的最紧。翻车后，车转90⁰我靠车门，正好最底下，我居然承受了三个大人的压力！而毫发未损！我连自己也不敢相信。平时我绝无此本领。”鸿达一口气不停地说下去。米娜几乎是摒住气息，全神贯注地听着，不时表现出惊讶而紧张的情绪。当听到鸿达们平安脱险，米娜明显地松了一口气。鸿达注意到米娜表情的变化，当然心里很愉快。

鸿达对惊险好像无所畏惧似的，又接着说：“一般人一生经历一次惊险是可铭记一生，而我在此地至少还有三次虎口余生的惊险，但每次都逃过劫难，平安无事。”

鸿达说得似乎飘飘然，但米娜听得口呆目瞪，望着鸿达，想听他说，又好像怕他说。

他却笑着对他们说：“事情都过去了好多年，我这不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怕什么。

“听我说：1980年春，我为市机床厂设计壹台拉床，是当时厂的急需设备。从设计至设备生产出来，足足花了半年时间，眼看自己日夜奋斗的成果，当然心里非常高兴。

“事情就发生在吊装，安装的时候。这拉床重约2吨，吊装时是用三角架。按常识谁都知道，在水泥地坪上用三角架，必须用铅条或绳子将三条腿绑好，以防滑倒。当三角架树起后，有人去库房领铅条。此时，安装负责人季主任，看看三角架似乎有点不正，于是他挪动了其中一根腿。因移动太多，三条腿全部滑开！

“此时，顶上还挂个手拉葫芦连同三架角一起扒下来！此刻我正站三角架正下方，对突然降临的事故全然不知，只听哗拉一声，葫芦的链条擦耳而过到了胸前，抬头上望，、葫芦的挂钩的下端居然停在自己头上，离头皮只有二指间隙。看看三条腿，正好滑到其他设备，被抵住，不再下滑，多么惊心动魄的一幕！就这么有惊无险地凝固下来。”

米娜：“离奇得太不可思议了！你的命真大呀！要是偏一点点，也许…..”

鸿达：“要是真差一点，也许我们不会在这里说话，此时的季主任几乎是吓瘫了，丧魂落魄的季主任，缓过神来时，立刻将我抱起来，几乎是用哭泣的声调说：好人一生平安。说过立即到门口买一挂鞭炮，炮声立即轰动了全厂，职工也不知道以为有什么喜事，却原来是为庆贺一场不该发生的事故压惊！”

米娜始终瞪着大眼睛看看鸿达，他仍然冷静而无畏。只见鸿达还想往下说惊险的故事，”

米娜说：“不想听，吓死人，不好听。”

鸿达说：“怕什么？怕就把耳朵堵起来，。”

米娜拿他没办法，只好随他去了。

鸿达接着说：“人的一生有不测风云之事，往往都是不期而至，让你丝毫没有防范的余地。

“事情过了二年。厂里突击搞抗旱水泵，三班轮流干。四月初的一天，我值夜班，至半夜，工人跑到我值班室说于老师，50毫米摇臂钻，转动不灵了，请您去看。我到现场，检查一下果然是这样，吩咐他到库房领点柴油清洗立柱，再用机油润滑一下，没有大毛病。指示过，我便到其他车间看看。

“大约过了半小时，我估计他们可能处理完毕，又折回去他们只告诉处理过，我也认为这太简单，我便不查了。但此时我闻到有汽油味，也没有过份在意。我叫他开起来看看。他按一下钻床按扭，只听一声爆炸声惊天动地划破寂静的厂区，许多职工被震醒，有的起来看究竟！摇臂一下被巨大的爆炸力推动猛地转动了大半圈，而此时我却正站摇臂端，摇臂正好和我头部等高，所幸头离摇臂未端有一拳距离，如小于这一拳，我的脑袋将化为血浆！爆炸声响同时又把摇臂的配电箱盖炸飞，落到一个女工的脚上，把脚趾砸断。当夜没有厂医，只好送市医院。”

米娜：“你又再次逃了一劫”。

“事后我才知道，他们因为保管员不在，就用三轮摩托的汽油代之，又没有将这情况向我报告，我又疏忽汽油味的存在，原来是清洗时汽油淌到钻床配电箱，起动时，电火花点燃汽油引起爆炸，而差点酿成人命！”

鸿达说完看看米娜，米娜深情地看看鸿达，觉得他不可思议。

鸿达若无其事地说：“还有两个有趣而无险的遭遇，干脆再说吧！”

米娜听说有趣，心情也就轻松了，让鸿达说个够吧。

鸿达说：“大约87年寒冬，日商来水晶厂谈业务，正是那一天晚上日商走后，矿里招待我们吃饭，饭后我去找厕所，经过一小院，只有一盏电灯，光线幽暗，有二个女服务员在洗碗，光线从她右侧照过来，投下一个阴影。我急冲冲从阴影过去，突然一脚踩空，没有到底，此时我反应非常灵敏，二手伸开，居然架住了，没有继续往下掉，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口井，这一惊，当然惊动了二位服务员，二人把我拉上来。真是岂有此理，土井居然没有围台也没有盖子！”

米娜：“这么巧，这事情又让你碰上了。”

鸿达：“1976年夏，北京举办‘工业展鉴’给厂里二个名额，我荣幸地陪同厂长赴京，这是我第一次赴京，当然心里十分高兴。按计划厂长和我应该在展览结束后去一趟唐山某厂谈业务。展览会是7月26日结束的，事前地区带队的负责人高科长和我有深交，暗地里告诉我，回去可以乘飞机到南京，但机票是他掌握的，可以设法给我二张，并要保密，否则招架不了。我从未座过飞机，我很好奇，志在必得。告诉厂长，厂长犹豫，我死缠硬磨，说唐山事不是太急，回去再说，厂长硬着头皮接受我的要求。于是我开始了一次空中旅行，而这次旅行，又使我逃过一次生死之劫。

“我们的飞机是7月27日下午2点起飞，到南京是下午约3点半，当夜住南京，第二天休息一天。晚上，中央台播放震惊全世界的唐山大地震的消息，当时，我们听之浑身直冒冷汗。连问自己，如果不是为了好奇而坐飞机，如果真的以公干为重而去唐山，我们是不是也葬身在残垣断壁瓦砾之下呢？真不堪回首，幸运之神又再次降临我的身上。你们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而每回都是消灾无恙，连皮也没有破又是怎么一回事。神奇的无法解释。”

米娜开玩笑地说：“你不是人——是神的化身。”

鸿达说：“我典型的凡夫俗子，一介书生，实在是个微不足道的文弱书生。每当我回忆这些情景时，总是觉得滑稽可笑，毫无害怕可言。”鸿达和米娜在曲径小道徜徉着，此时月光如盘，可引起鸿达感慨万千，于是，伤感地吟诵“抬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米娜：“想老家啦！”

鸿达：“那里，多少年来始终成为我可望不可及的地方。而今，父母皆已作古，三个孩子，都在这里成家立业，老大、老二已远走他乡，创造自己的天地，落叶归根夙愿已成泡影。但怀乡的情愫，依然使我魂绕梦牵！”

米娜：“游子思故乡，人之常情呀！”

鸿达：“前年，我有幸返回阔别十三年的故乡。蒙亲戚赠送一册94年版县志，我视为至宝，带回来经常翻阅，用心研读。于是，我惊讶地发现，我比任何时候都热爱自己的故乡。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写下散文《故乡吟》，寄给《湄洲日报》居然被发表。我是这样描述的：

“夫莆田故乡，朗朗乾坤，昭昭日月。雄踞神州东南；紧扼海峡要冲。背负青山而濒临大海；怀抱宝岛而情系台胞。踏东海之汹涌波涛；搏大洋之狂风暴。难舍多少骨肉侨居异国他乡；赤子含辛茹苦反哺父老乡亲。善哉！中华情结，血浓于水！”

米娜：“这一段有点像骈文。”

鸿达：“但不是骈文，下面是，壶兰山水风光瑰丽。碧碧青山辉映绿绿秀水；涓涓细流环绕层层梯田。湿润气候天成四季如春；充沛雨量赐与林茂粮丰。纵横阡陌勾画交错桑田；潺潺溪水汇成如瀑飞流。美哉！江山如此多娇，秀甲东南。”

米娜感慨：“你的故乡，真美呀！”

鸿达：“往昔农夫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辛勤劳作一年三熟。吉祥福地，吸纳天地之精华，沐浴自然之灵气。夏无酷暑，冬无严寒，于是乎：海产丰盈，果品繁多。三大名果桂圆、荔枝、枇杷遍植斯地。兴化桂圆甲天下誉享大江南北。邑人宋翰林大学士、大书法家蔡襄《荔枝谱》一书流芳于世。枇杷产量独占鳌头，质优雄居榜首。如今，同胞意气风发，雄风犹盛当年，励精图治，奋起争雄，经济崛起，富甲一方，各行各业，业绩骄人，前无古人。躬逢盛世，黎民百姓幸也！”

米娜：“盛赞故乡特产，桂圆，也叫龙眼是吗？”

鸿达：“龙眼晒干烘干即为桂圆，下面是海神妈祖声名远播重洋；南国少林遣风发扬光大。管弦丝竹，八音乐曲不绝于耳；古刹寺庙，二十四景妆点故园。文献名邦、海滨邹鲁誉满华夏；田径之乡，戏曲之乡，绘画之乡名闻遐迩。人杰地灵，人文荟萃，‘地瘦栽松柏，家贫子读书’传统越千年。试看：自唐至清科甲鼎盛，区区一县，哺育状元七名，进士一千五百！冠全省之首，中华鲜见。有谓唐宋‘一门五学士’、‘一户六进士’、‘一方文武魁天下’佳话传颂千年。先祖美名，继往开来，斯人戮力同心，来者可追矣！以兹颂之不亦乐呼”。

米娜感慨：“人文荟萃之乡，难怪让你魂牵梦饶。”

鸿达口若悬河把故乡描绘的如此尽善尽美，让米娜真的神往了！

米娜说：“唐王勃所作《滕王阁序》行文华艳，流芳千古，如果将你的这段优美文字镌刻为碑文，屹立于你的故乡，必将吸引多少文人雅士为之扼腕钦佩，为之流连忘返！”

鸿达摇摇手：“此言差矣！鸿达一介凡夫俗子，名不见经传，在故乡除亲朋、同学，没人认识我。况且，文字平平，无惊人之句，没点晴之词，仅有几句平常词句，写实尚可，写意嫌浅，写情欠佳，似此，岂能有资格勒石为记，实在愧不敢当，我从无不切痴想，别笑话我吧！”

鸿达仰望南国天空说：“我生于斯又长于斯十九个春秋，在那儿有我的同胞兄弟姊妹、同族、同学、情深意笃，他们足迹遍布全省各条战线各个角落，他们的音容笑貌时该都能勾起我深情的回忆，哪怕是不堪回省的往事，令人不快的回忆，强烈的乡情经常使我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在朦胧的睡梦中，似乎能听到慈母对游子的呼唤。”

米娜疑问：“刚才你提到的妈祖声名远播是怎么回事？能讲给我听听吗？”

鸿达情绪调整过来了说：“这是一个非常悲壮，神奇色彩十分浓重的神话传说。妈祖确有其人，生于唐未宋初，福建莆田湄州岛，姓林名默，死后人称林默娘 [播放莆田湄洲岛妈祖天后宫及游览区全景天津京剧院献演的，《妈祖》是这样描述的；湄州岛瘟疫肆虐生灵涂炭；湄州湾，风高浪急，海难不断。玉皇大帝震惊不已，决心拯救苍生，于是派神女下凡投胎于湄州岛上世传医家林氏为女，取名林默。林默美丽清纯，体态纤弱但自幼智慧过人，集慈爱勇敢于一身，随父习医，精通歧黄，悬壶济世，经常孤身一人，攀悬崖，登峭壁采药为乡人救死扶伤。林默识水性善游泳，不知救活多少落水乡亲。过境内外渔、货船只常遭台风恶浪袭击，迷航触礁沉没，吞噬无辜生命，她登高峰设立航标灯。为船只导航，她的善事义举多不胜数，乡亲们推崇她，爱戴她。”[播京剧镜头]有一天，玉皇大帝突然派观音普萨下凡传旨曰：林默听旨，你下凡已二十有六，现湄州瘟疫已平，船只平安航行，你可返回天庭，列位神班，你午时返回天庭，不可违旨。林默听罢，有如五雷轰顶。昏厥倒地。醒后，对观音求情。她列举大量眷恋乡亲之真情。表达不愿升天列位神班，欲为凡人的心愿，观音为之所动，向玉皇大帝求情。大帝恻隐，观音对林默说，你做凡人可以，但不能享受神班特权。今后，如果救海难，欲普渡慈航，你可以命换命。宝莲灯，便会在海中升起，苍生获救，”[播京剧镜头]天庭的神班列位，为有你保留着，这是玉皇大帝的御旨。”林默听罢，碰头谢恩。自此林默继续以普渡众生以已任，声名传播四面八方。林默年届二十七时澎湖发生瘟疫，乡人驾孤舟去澎湖送药。海妖兴风作浪，危及船上七八条生命，林默闻讯，奋力抢救，几乎绝望。猛然想起观音，‘以命换命，宝莲灯升起，苍生获救’的暗示，于是她义无返顾，含泪告别乡亲，自坠苍海。此时，宝莲灯立即升起，风平浪静，乡亲得救。自己溺亡。乡亲闻讯，举全乡男女老少，在海边海祭林默。自此，宝莲灯始终高悬在湄洲岛山巅，为航船导航直至海难不再]”如今千百年。林默的献身精神，被宋雍熙所称颂，指令朝庭在岛上立庙宇奉祠为“通贤灵女”。此后，往来经过湄州湾的商船，屡屡祈祷有应，大利归航，于是谢神报  越加隆重，灵迹越传越远。庙宇越拓越大，到处分灵建立行祠，被尊奉为海上“护航女神”。历代封建帝王为求庇海漕安全及政治需要，也多次给她褒封晋爵，经宋、元、明、清历千余年褒封37次之多，最高规格为“天后”，民间传说，妈祖曾显灵，庇 郑和下西洋平安航行，助康熙，帮施琅收复台湾。

“国内外对妈祖信仰十分普遍，我国沿海许多省份也都妈祖的分灵宫庙。据1990年调查统计，世界上18个国家有妈祖庙2520座。台湾就有827座。莆田248座。

“每年农历三月二十三日和九月初九日分别为妈祖出生和升天纪念日。各地信仰者热烈举行庆祝活动。其诞生地湄洲妈祖庙的庆祝场面尤为隆重，热烈。现代人称妈祖为‘海峡女神，’‘和平女神。’14米高的巨型全身石雕1987年巍然屹立在湄蜂之巅，供游人瞻仰。”

[播放妈祖全身石雕]

“她一生没有留下一句豪言壮语，但留下流芳百世的感人故事，也留下了让世人瞩目的妈祖文化。为造福桑梓，万民，她终生不嫁，没有留下嫡传。但岛上林氏家族却延续千年血脉昌盛。妈祖在海外华侨心中的地位远比观音菩萨高的多。因为观音菩萨是神，其法力是天边的，抑恶扬善轻而易举。而林默为纤弱一女子，依靠的自身的品格，意志、胆识、斗天何其难？但她做到了鞠躬尽粹，所以她是伟大的、万民敬仰、也就顺理成章的。可以说凡是华侨较集中的地区都要建‘天后宫’来供奉妈祖。凡是华侨出海必先朝拜妈祖，以祈求妈祖的保佑。”

米娜认真地听：“妈祖传说，我曾听说，但不知道她居然是你的老乡，你几次遇难呈祥，逢凶化吉，可能就是祖妈的保佑。因为你对祖妈是非常虔诚的。”

米娜说得让鸿达格外开心。

鸿达：“说实在的，我几次遭险，事后我根本没有想到祖妈的福荫，经您这么提醒，确实很有道理，让我们一起敬仰祖妈，也保佑你一生平安吧！”

鸿达看看表，已近九点半了，说今晚不早，我们该回家了。五一广场离米娜家较近，骑车子，也不过五分钟路程，在一路上鸿达和米娜几乎是并驾齐驱。到了米娜家门口，互道晚安，鸿达一人径自骑车回家，消失在夜色茫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