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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女阿秀

发布于:2007-07-20 11:09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袁海

 

    响水村不大,百十户人家,村子依山傍水,村里村外树木葱茏,鸡犬之声不绝于耳。祖上留下一条青石板铺就的村街,两旁鳞次栉比的房屋大都是石基土筑,上面盖着瓦,住在里面冬暖夏凉。有几户有钱的人家,早已将石基土筑的瓦屋换成了红砖垒成的平房,在清一色的瓦屋中颇为抢眼。村后的汉王山巍然屹立,山上沟壑纵横,有大片的原始森林和岩洞,相传汉王刘邦曾在此山屯兵。山麓是庄稼地,小麦、玉米、黄豆、荞麦、土豆,一年四季种了又收收了又种,在庄稼成熟的季节,不时有成群的野猪下山糟害庄稼。村前的小河为汉水源头,终年流淌不息,河水清浅,碧波里常有鸭子游弋。河畔是一片柳林,白天是孩子们玩捉迷藏的好地方,到了夜里,月上柳梢头,又成了情侣幽会的天堂。

    阿秀家就在小河畔的柳林旁边。三间红砖垒成的平房,朱漆大门对着村街,屋后是一个小院,有一棵枣树,阿秀在枣树下用碎砖围了一块花圃,种着苿莉、海棠、牡丹、腊梅、菊花、茶花,一年四季花儿争奇斗艳,香气四溢。

    阿秀二十出头,是村里数一数二的俊丫头。提起阿秀姑娘的女红,十里八乡的人无不竖起大拇指交口称赞。她做的鞋垫厚实绵软,针脚细密,面上描龙绣凤,红花绿叶春意盎然。每逢村里有婴孩出生,孩子们的母亲就会央求阿秀帮忙做一对虎头鞋,两幅绣花围脖,穿着吉利,看着悦目。无论是谁,阿秀总是有求必应。阿秀什么都好,就是不会说话,打从娘胎落下来就是哑巴。

村里人都知道,阿秀和村里的兴文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好得不能再好了。但阿秀父亲坚决反对他们的婚事,他如同一座难以逾越的大山横亘在阿秀和兴文之间。

 

阳春三月,春风吹绿了河滩。嚼了一冬干草的耕牛,双眼发光,望着碧绿的田野哞哞叫,该放到青草地上遛遛了,只要吃几天鲜美的嫩草,晒几个暖洋洋的太阳,它们塌陷了一冬的肚皮就会像充气一样变得滚圆。于是村里的兴文就赶了一群牛浩浩荡荡地来到河滩上,牛儿欢快地吃草,兴文就会坐在草地上,望着河对岸出神,他盼着阿秀来河边浣衣洗菜。

    兴文父亲死得早。兴文出生那年村里闹饥荒,家家户户吃了上顿没下顿,兴文的父亲长得牛高马大是个大肚汉,夜里饿得慌,三更半夜起身去偷队里的粮食,被守护粮仓的民兵当场抓住,次日批斗了一场,当晚兴文的父亲就把自己吊在了村头的槐树上。父亲死了,家里的生活顿时陷入困境。兴文的母亲自幼患有小儿麻痹症,左腿只有麻杆粗,她在生产队只能做一些手上的活计,挣的工分很少,娘儿俩的日子过得比黄连还苦。兴文在村小学读到四年级就辍学了,回到生产队劳动,人小干不了庄稼活,就给生产队放牛,好歹也能挣点口粮。后来土地承包到户,兴文日渐长大,日子才好过一些。

    阿秀端着一盆衣服向河边走来了。她穿着一件蓝底红花的衣裳,头上扎着羊角辫,穿过柳絮飞舞的林间小道来到了河边。河对岸的兴文见了,高兴得一骨碌爬起来,挽起裤脚扑通跳进了河水里,涉水向阿秀走去。他俩手拉着手跑进了柳林里,兴文像猴子一样手脚麻利地爬上了树,他用小刀砍下一截小指粗的柳枝,做成两个柳笛,两人含在嘴里呜啦呜啦地吹。杏子成熟的季节,兴文牵了阿秀的手去到果园,兴文爬上低矮的杏树摘果子,然后把杏子往下扔,阿秀眯着眼站在树下,双手摊开衣襟,那些金黄色的杏子就不偏不倚地落入阿秀怀中。阿秀心眼好,每当家里有好吃的东西,她都要想方设法偷偷送一些给兴文家。阿秀没有上过一天学,她和过早辍学在家的兴文成了好朋友,当村里的孩子都背着书包上学去了,美丽的汉水河畔成了她和兴文的天堂。朝夕相处耳鬓厮磨,兴文能跟阿秀做简单的交流,阿秀的一个眼神或手势,他就知道她心里要说的话。幸福的童年如同小河流水日复一日地流逝了,转眼他们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

 

    阿秀去镇上赶集,镇上的小伙子总是涎皮赖脸地跟到村里来,当他们得知阿秀是哑巴时,大都叹息一番摇头而去。也有一些痴情的小伙子,拍着胸口信誓旦旦地说不嫌弃阿秀是哑巴,千方百计讨阿秀父亲的欢心。但阿秀毫不动心,见了他们便垂下头来旁若无人地穿针引线挑花绣朵,让那些镇上来的自以为是的小公鸡无计可施。阿秀父亲也嫌镇上的小伙子油头粉面,看着让人心里不塌实,阿秀不会说话,嫁个老实人才不会吃亏。

    枣花开了,星星点点的粉白的小花,开得正旺。枣花看上去不显眼,开得温婉含蓄,如同深闺的少女面露羞怯地隐藏于生气勃勃的繁茂枝叶中。但枣花的香气却绝不含糊,那醇厚绵长的清香,弥漫了屋里屋外,引来了成群结队的蜜蜂,终日盘旋于枝叶花朵间嗡嗡声不绝于耳。阿秀坐在树下的竹椅上,春日的阳光斑斑点点地洒在她身上,显得慵懒而恬静。她手里拿着鞋垫飞针走线,可心里一点儿也不平静,仿佛有一群蜜蜂在她心里嗡嗡吵着。她噘着小嘴,皱起了眉头,心中嗔道,冤家,你咋还不来提亲啊?! 虽然三天两头和兴文在柳林里幽会,但人家都知道上门提亲,盼来盼去兴文还是没有动静,心里哪能不急呢?

    阿秀不知道不是兴文没想到上门提亲,而是他不敢来,他怕阿秀父亲说那些蛮横无理的侮辱他的话。

    兴文并不傻,他也知道讨阿秀父亲的欢心。别的没有,一身力气倒不缺,每当阿秀父亲下地干农活,他就尾随其后,二话不说就干起来。但阿秀父亲的嘴巴不饶人,说你这娃咋来了?我家请你了?兴文红着脸说,福叔,我闲着哩,咱们不是外人,我就来了。阿秀父亲拉长了脸,恼火地说,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跟谁不是外人?我告诉你,你往后少打阿秀的主意!哼,也不撒泡尿照照。

    兴文心里苦啊,阿秀啊阿秀,你咋知道我心里的苦衷呢?

    阿秀父亲不仅嫌弃兴文家里穷,有一个残疾的老娘拖累,阿秀嫁过去别指望过上好日子,更让他不能容忍的是兴文家名声不好,谁都知道兴文父亲是做了贼没脸见人才上吊死的。这样的人家,门不当户不对,咋能跟我做亲家呢?

    阿秀打定了主意,得想办法让那呆子早日上门提亲。吃过晚饭,阿秀臂弯里挽着菜篮,装模作样去村外的菜地掐韭菜。她特意兜一圈,从兴文家门口过,兴文看见她了,她便风情万种地给他递个眼色,兴文就知道阿秀约他晚上去柳林了。当然为了掩人耳目,阿秀还是去了菜地,掐了一把鲜嫩的韭菜,扯了几棵葱,慢悠悠地回家了。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在春夜微凉的轻风里,阿秀穿着一件粉红色的毛衣,一条黑色的裙子,娉娉婷婷地来了。在柳林深处,兴文早已等候多时,他把阿秀拥入怀中,激情澎湃的嘴唇轻柔地滑过她圆润的额头,缓缓落在那两瓣红润的香唇上,如痴似醉地吮咂。良久,阿秀一把推开他,秀丽的瓜子脸因生气而憋得绯红。正吻得欢畅的兴文仿佛被谁兜头浇了一盆凉水,不知所措地看着阿秀发呆,他不明白阿秀是怎么了。阿秀用手指点点兴文的额头,再用手往她家指了指,心里说,呆子,你咋不去我家提亲呢?兴文用手指指阿秀家,向她竖起拇指,然后摇摇头,心里说,不是我不去,是你父亲不让我去。阿秀咬着嘴唇跺了跺脚,顿时泪流满面,她左手拉着兴文的手捂到自己的胸口上,右手坚决地挥了挥,心里信誓旦旦地说,呆子,不要怕!我心里只有你!兴文猛然抱住阿秀,任那痴情的泪水长流。月色如水,淹没了这一对恋人。

    兴文母亲的身体每况愈下,成天睡在床上,一日三餐都要兴文侍候。她挣扎着下了床,让兴文扶着她去了邻居三婶家,央求三婶去阿秀家提亲。三婶爱给人做媒,经她穿针引线还真成了几对。不过今天三婶并不乐意做这个媒人,她知道阿秀父亲反对这门亲事,她上门提亲会被人家断然拒绝的。而对一个媒人来说,刚上阵就被人家挡了回去,就碰了一鼻子的灰,连回旋的余地都没有,那是很丢面子的事。三婶不好推辞,明知事情难成也得去跑一趟。她对兴文母亲说,放心吧嫂子,我心里记着哩。三婶夜里去了阿秀家。一般媒人是心里有了七八分把握才上门提亲的,如果一点把握都没有,她们是不会白跑一趟的。而三婶这次不同,非但心里没有一点把握,还明知事情不会成,所以三婶这次就带有几分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悲壮。

    三婶开门见山地说,福哥,你看兴文那娃咋样?

    阿秀父亲说,兴文那娃老实。

    三婶说,兴文家里是穷点,不过老话说得好,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兴文那娃会有出息的。

    阿秀父亲说,这道理我懂。

    三婶说,兴文跟阿秀都不小了,只要娃儿高兴,就把事情办了吧?

    阿秀父亲说,这事嘛,缓两年再说。

    三婶不好再说了,只得闲聊了几句,匆忙告辞了。三婶心里明白,阿秀父亲 是嘴上客气,没有让她难堪,其实他心里并非如此。

    三婶走了之后,阿秀父亲打定了主意,得给阿秀尽快找个人家,让兴文那小子趁早断了这个念头。

   

    过了不久,阿秀的二姨来了。阿秀母亲前两年因病去世了。阿秀的哥哥在城里做生意,一家子都在县城租屋住,平时很少回来。这天二姨来了,嫂子也带着孩子回来了,家里显得极其热闹。阿秀父亲杀了一只鸡,阿秀做了一桌好菜,父亲和二姨喝了酒,席间他们不停地说着什么,像是在商量紧要的事。第二天早上二姨要回去,走时叫阿秀和嫂子一同去,阿秀以为是去二姨家玩,她梳洗一番高高兴兴地去了。

    二姨家不是很远,她们在公路上拦了一辆班车,十分钟就到了。阿秀小时候来二姨家玩过,村子很大,成天鸡飞狗跳的,吵得像在市集上一样。阿秀好静,她不喜欢这里。阿秀感到很奇怪,二姨并没有回家 ,而是把她们带去了村里另一家。那家有很大的院子,有很多的房子,院子里停着一辆崭新的拖拉机。那家人很多,一家老少都穿得簇新,就像过年一样。她们一进家门,那家的女人眉开眼笑地端来了花生和糖果,屋外也聚了很多邻居,他们都盯着阿秀看。阿秀心里一紧,终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呼地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她心里很难受,她恨二姨,也恨父亲和嫂子,因了生气她好看的脸蛋憋得通红。她跑出村子,一路沿着公路向响水村跑去,把跟在她身后呼喊她的二姨和嫂子丢在了脑后。

    回到家里,阿秀躺在床上哭个不休,父亲劝她起身吃饭,她死活不肯,把自己饿了一天。

    父亲知道阿秀性子倔,此后不再强迫她去相亲了。他心里嘀咕,这事都是兴文那小子闹的,要想办法让那小子不再纠缠阿秀。

    阿秀父亲找到三婶,很爽快地说,上回你说的那事,我想好了,只要娃儿高兴就好,我没啥意见。

三婶听了这话顿时乐了,欢喜地说,福哥,你是好人呐!

阿秀父亲说,不过我把丑话说在前头。兴文那娃要拿两万块礼金,少一个子儿都不行!我没多要,如今村里村外都是这个数。

三婶说,那是。养大个闺女不容易啊。

阿秀父亲说,你带话给兴文,他拿得出礼金咱们马上把事办了,拿不出礼金就识相点,不要老是纠缠我家阿秀,你没钱娶不起媳妇不要耽误人家啊!

三婶说,你放心,你的话我一定带到。

 

兴文家里穷得就只剩下三间旧瓦房了。村里很多人出去打工,有的还发了财,兴文想去却去不成。母亲本来就有残疾,年纪一大病痛就多了,有时还能支撑着下床煮三顿饭,有时卧床不起还得兴文侍候,他咋能离开家呢?土里刨食,艰难得很啊,化肥、农药、种子,样样都贵,一年到头忙忙碌碌,除了吃饱肚子落不下几个钱。谁都知道兴文很勤劳,也很能干,他会补鞋,会木工,做完了庄稼活,他不是去镇上摆摊补鞋,就是给人家做木工,挣的钱还不够给母亲医病。他听了三婶传过来的话,心顿时凉了,手里的饭碗啪的一声掉落在地,金黄色的苞谷糁子粥撒了一地……

黄昏,阿秀经过门前,她约兴文晚上去柳林。

晚风习习,那些体态婀娜的柳树在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悦耳的响声,好似万千舞女在月华里扭动细腰轻歌曼舞。林间小路上,阿秀一往情深地来了,她穿着一条月白色的连衣裙,心里抑止不住的激动让她的脸蛋泛起一片红晕。她走到柳林里,没有看到她朝思暮想的人儿。她坐在一株柳树下,静静等候兴文到来。她等了好久好久,夜越来越深,风越来越凉,露水浸湿了丝袜,她还未盼来兴文。他不来了,他不来了!阿秀抱着柳树,伤心地抽泣。她心里说,冤家,你咋不来呢?你让我孤身一人在林子里等你到半夜,你好狠心啊!

柳林深处,兴文像狗一样趴在一株柳树下,他含悲带泪的目光始终盯着阿秀,有几次他真想冲过去,把心爱的姑娘抱入怀中。但阿秀父亲的话在耳边回响,你没钱娶不起媳妇不要耽误人家!他狠了心肠,牙齿咬得嘎嘣响,始终没有动一下。他心里苦啊,望着阿秀泪如雨下,阿秀啊阿秀,你恨我吧,恨我吧!

五月里,麦子熟了。一望无际的麦子在纯净的阳光里翻滚,扬起醉人的馨香,热辣辣的风掠过金黄的田野,狂涛陡起,淹没了村庄。浓郁的麦香在乡村清新的空气里流淌,沁入了农人的肺腑,他们喜笑颜开奔走相告。兴文找出尘封已久的镰刀,支一块磨刀石于门前的槐树下,霍霍霍地磨起来。家里只有他一个劳动力,面对几亩熟透的麦子,他心里忐忑不安,只有颗粒归仓他的心才难落到实处。天有不测风云,如果连着几场雨,河水暴涨,眼巴巴看着熟透的麦子被雨淋湿,泡胀,长出绿油油的嫩芽,一年的血汗就白流了。

兴文带了几个馒头、一壶水,天蒙蒙亮就下地割麦了。他割麦的技术很好,弓着腰,左手呼地一伸揽住了一垅麦子,右手的镰刀同时甩了出去,贴着地皮像剃头匠剃头皮似的一剃,刀收手也收,只听唰的一声,一把麦子已经被他放倒在地上了。饿了啃几口馒头,渴了喝口水,不知不觉夕阳西下,苍茫的暮色洪水般淹没了麦地。借着朦胧的月光,兴文还在弯腰割麦,猛然一抬头,小路上一个熟悉的身影跃入眼帘。阿秀!他扔下镰刀迎上前去。

阿秀来到麦地里,递给兴文一个饭盒,他接过来揭开盖子,热腾腾的香气扑面而来。是一盒米饭,上面有几片腊肉,还有一个荷包蛋,他狼吞虎咽地吃着。吃毕饭,他连打了两个饱嗝,方才仔细端详阿秀。她静静地站在麦地里,紧身的连衣裙恰到好处地勾勒出迷人的曲线,丰乳肥臀,楚楚动人。青白的月光柔和地洒在她姣美的瓜子脸上,一滴晶莹的珠泪,挂在眼角上。瞬间,他的心脏仿佛被利刃刺穿,尖锐的疼痛顿时弥漫全身,我对不起你,阿秀!他张开双臂搂紧了她。他俩如痴似狂地亲吻着,蓦地,兴文抱起阿秀,把她放在了洒满月光的麦子上。阿秀被激情的洪流裹挟着,浑身乱颤,面色潮红,她柔美的身子蛇一样缠紧了兴文。微风轻拂,月色如水,在香气四溢的麦地里,两条银白的鱼儿在幸福的海洋里畅游。

 

在整个夏季里,阿秀都坐在院里的枣树下挑花绣朵。她不再绣鞋垫了,而是缝制了一大堆虎头鞋、虎头帽、绣花围脖,又去商店扯了几尺好看的花布,精心缝制了几套婴儿衣裳,然后拿出红红绿绿的丝线,在衣裳上绣出精致的图案,花鸟虫鱼,无不栩栩如生。阿秀父亲心里纳闷,没听说村里谁家生孩子呀,连一个孕妇都没有,这些东西是谁家让她做的?阿秀身材高挑,体态匀称,夏季她最爱穿连衣裙了,村里人都说阿秀穿上漂亮的连衣裙,就像电视里的演员一样。不知为什么阿秀不再穿桃红柳绿的连衣裙了,她买了几件肥大的衣服,成天套在身上,也很少出门了。炎热的夏季过去了,阿秀的肚子也开始显山露水了。阿秀父亲心里也嘀咕,这丫头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也不像长胖了,咋回事哩?随着阿秀肚子的日益隆起,村里人的闲言碎语像风一样刮遍了每个角落。阿秀父亲出门,总有人在背后指指戮戮,他终于沉不住气了。

他打电话给儿子,说有紧要的事商量,叫他无论如何要赶回家。儿子回家后听说了此事,气得暴跳如雷,抓了一把斧头就去找兴文。父亲一把拽住了儿子,抢下他手里的斧头,厉声说,你冷静点,杀人要偿命的!儿子不服气地说,难道便宜了那畜生?父亲说,国有国法,咱把那狗日的扭送去派出所!

阿秀知道父亲和哥哥要做什么,她哭着上前拦阻他们,却被哥哥推开,他们把她锁在了屋里。

哥哥凶神恶煞般冲进兴文家里,不由分说甩手就搧了他几个耳光,然后把他揪到了村街上。

兴文母亲又气又急跌跌撞撞地跟了出来,不慎滑倒在村街上,顿时昏厥在地。

村里人慌忙跑过去,扶起兴文母亲,三婶掐了掐她的人中,她才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村长闻讯赶来了,他拦住了当街施暴的父子俩。村长说,福哥啊,你咋这么糊涂!兴文和阿秀上个月来村里开了证明,已经到镇上领了结婚证,你爷儿俩唱的是哪出戏呀?

父子俩大眼瞪小眼,木在了村街上。

村长说,福哥呀,不要再钻牛角尖了。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依我看还是把娃儿的婚事办了吧,这个月十八号是个好日子,你就别再推了!

三婶也劝道,福哥,生米都煮成了熟饭,你就把事情办了吧!

阿秀父亲只得顺着台阶下,挤出点笑容来,讪讪地说,那……那就把事办了吧。

在秋天灿烂的阳光里,成熟了的红枣缀满了枝头,洋溢着醉人的果香。阿秀坐在枣树下穿针引线挑花绣朵,脸颊上飞起一朵朵幸福的红晕,她在为自己缝制大红绸子的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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