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住（三十五）

 

 

　　迟兴杰一出来，就被围住了。几双焦急的目光一齐射向他，他感到浑身燥热。他的神情很严肃，面对病人的家属，他只好实话实说。他说，病人的情况不容乐观，现在昏迷不醒，要有思想准备。围着的人顿时都傻了，静默了几秒钟后，又一齐嚷起来​，那怎么办？怎么会这样？你对病人太不负责任了，你赶快抢救啊！

 

　　这不正在抢救吗？我已经尽力了，你们也不要吵，这是医院，不是在大街上。迟兴杰严厉地望着他们，摇了摇头就要离开。何瑞清拦住了他的去路，眼睛红红地说，手术是你做的，病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绝不会放过你！​迟兴杰的眉头拧成了疙瘩，说，你让开，不要影响我工作。迟兴杰轻轻地推了一下何瑞清。何瑞清一把扯住迟兴杰的胳膊，一只拳头已经挥到了迟兴杰的眼前，张远忠眼疾手快，拉住了何瑞清挥舞的拳头，说，不要乱来，武力不能解决问题，病人现在昏迷，需要安静，我们也都要冷静，不能这个时候乱了阵脚。周利民拉着何瑞清的另一只胳膊，劝道，不要冲动，不要冲动。

 

　　迟兴杰赶紧溜了。看来，一场医患纠纷是避免不了了。迟兴杰的心里直打鼓。从医这么多年来，他还从未出过医疗事故呢。他的医术那是有口皆碑。没想到，却在老​同学这儿栽了跟头。

 

　　迟兴杰检查完病人就回到了办公室。他坐在办公桌前，陷入了沉思，他感到费解，手术方案是经过认真思考后制定的，手术也很顺利，病人手术时​的状态也很好，为什么手术后出了问题呢？问题到底出在哪儿呢？迟兴杰在努力地回忆，他要找出症结所在，只有这样，他才能洗清自己，开脱自己。他在头脑里把手术过程又详详细细地过了一遍，每一个环节，每一个动作，他都不放过，像电影回放似的，所有的动作都在头脑中慢了下来。想着想着，他的头脑一激灵，突然他似乎发现了什么，问题肯定出在术后用药上，那是德国的进口药，那是新药，是才投入临床试用的。

 

　　迟兴杰翻阅了一会儿医书​，又上网搜索一番，最后，在关于药物的副作用上找到了答案。他连忙喊来了周利民，告诉他自己的疑虑。他问周利民，病人是不是有轻微的脂肪肝病史。周利民不清楚，他只好找来何飞燕，何飞燕支支吾吾，说她也不知道，她和母亲联系少，对母亲的情况并不知晓，她说，问小弟吧。何飞燕喊来何瑞清，何瑞清也说不知道。他说，从未听母亲说过身体有不舒服。何飞燕埋怨道，肯定是妈怕给你添麻烦，不想让你担心，故意瞒着的。你平时就没看出来吗？怎么这么粗心呢！面对何飞燕的指责，何瑞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周利民说，手术前不是检查了吗？是检查了，但只是有针对性地检查几项，没有做全身检查。​病人出现了药物排异现象，导致了病人昏迷不醒。迟兴杰已经彻底弄清楚了。

 

　　那现在怎么办？周利民紧盯不放。

 

　　这出乎意料之外​，没想到病人会故意隐瞒病史，病人负很大责任。迟兴杰说。

 

　　难道你就没有责任吗？你可是主刀医生！何飞燕冲着迟兴杰喊了起来。

 

　　就是，你别想推卸责任，病人是在医院出的事，就得找医院。何瑞清急赤白脸地说。

 

　　周利民眼看两边的火气都大了起来，连忙劝道，都退一步，都退一步，病人现在生死未卜，先不要​激化矛盾，都冷静点，找个折中的处理办法。周利民的话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何晓菲看到二姐，二姐夫，小弟都走了，又都没回来，就找了去，她看到大家都在迟兴杰的办公室里，就也进去了。她听到了周利民最后一句话，就问道，什么折中的办法？你别添乱了，周利民说道。

 

　　几个人离开了迟兴杰的办公室，又回到了重症监护室的楼道里，周利民留下来继续和迟兴杰交涉。

 

　　何晓菲坐在椅子上，眼看着太阳一点点西下，楼道里的光线越来越暗，她的心情也越来越沮丧。她什么事都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地陪伴，默默地守候。她希望母亲快点醒过来，她想和母亲说说话，哪怕是睁开眼睛看一眼也好。可是，母亲一直昏迷不醒，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她的心沉沉的，空空的。她感到了冷。

 

　　天气已经入秋了，她来的时候忘了多带件衣服，白天还好，到了晚上就觉得有点凉了。她站起来走动，想让身体暖和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