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住（三十）

　　​尽管何晓菲又困又累，再加上悲伤，身心俱疲，但是，躺在宾馆的床上，她却辗转反侧地睡不着觉。

 

　　重症监护室里，母亲那苍白的面容，单薄的身躯，无声无息的惨状都让她感到窒息。母亲才七十出头，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却病倒了，何晓菲心如刀绞，她在心里不停地祷告，希望能有神奇的无形之手把母亲从死亡线上拉回来，那样就是折她几年寿，她也愿意。

 

　　迷迷糊糊中，何晓菲终于睡着了，脸上还挂着泪痕。

 

　　第二天早上，何晓菲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电话是何瑞清打来的，催她起床的。

 

　　何晓菲感到头昏昏沉沉的，头痛欲裂，她感到自己的脆弱，一丁点的打击就让她不堪重负。没事的时候，谁也不知道自己的脆弱，事到临头了，心里就承受不住了。太平的日子过的久了，人的抗挫折的能力就​降低了。

 

　　想到母亲，何晓菲睡意全无，她激灵一下跳下床，快速地洗漱起来。镜子里，呈现出一个眼睛红肿的面容疲倦的女人，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仿佛不认识似的，才不过一夜啊，怎么自己就好像老了很多！她用水​一遍一遍地拍打着脸，平时，她是多么爱惜这张脸啊。她想把倦容拍走，想把眼睛消肿。清凉的水滋润着皮肤，也让她的头脑更清醒了些。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说，怎么这么没出息，母亲虽然病重，但又不是没救，可不能先垮掉啊，得振作起来。她展露了一个笑容，可真是比哭还难看。

 

　　何晓菲脸上什么都没擦就出了门，这个时候，她可没心思化妆。

 

　　何瑞清已经等在门外了。姐弟俩出了宾馆，朝医院走去。

 

　　在医院旁边的一家早餐店，俩人吃了点饭。吃饭的时候，何晓菲突然想起了父亲，她问小弟，父亲来了吗？

 

　　没来，大姐说父亲年纪大了，跟来不方便，还要照顾他。就没让来。

 

　　昨天浑浑噩噩的，何晓菲竟然没想起问问父亲。她在吃早餐时，看到了一个年纪和父亲相仿老年人，这才想起来问。

 

　　也好，幸亏没来，他要是看到妈这样，保准受不了，要是急出一头，就更糟了，​还要照顾他。大姐想的周到。何晓菲赞成道。

 

　　七点没到，何晓菲和何瑞清就来到了重症监护室外。医院里还没到上班的时候，走廊里静悄悄的，只有亮白的灯光照射着寂寂无声的走廊。偶有病人家属的身影出现，又很快消失。值班室里灯火通明，三两个护士在值守，医生都回家去了。

 

　　何晓菲从监护室的窗口往里看，母亲还是没声没息的，好像一直昏睡着。何晓菲的眼睛又湿润了，她揉了揉眼睛。这时，大姐和二姐的身影在电梯口出现了，往监护室走来。

 

　　何晓菲朝她俩微笑了一下。大姐和二姐也象何晓菲一样，先来到窗口，看了一会儿，又叹着气走开了，姐弟四人挤在长椅子上，都默不作声。

 

　　大姐夫呢？

 

　　他去买早餐了。

 

　　二姐夫呢？他去上班了，下午才能过来。

 

　　你们俩吃过了吗？

 

　　吃过了。

 

　　爸知道妈现在的情况吗？

 

　　不知道，没敢和他说，怕他受不了。大姐说。

 

　　就是，现在还不能告诉他，如果他知道了，不定会急成什么样？要是再一个人坐车来就更麻烦了，就是不来，在家也不放心。二姐说。

 

　　爸在家，有薇薇照顾着，不会有事的。何瑞清说。

 

　　嗯。薇薇是不错，蛮懂事的。

 

　　等妈醒过来了，脱离了危险再告诉爸。何晓菲说。

 

　　对。众人都点头。

 

　　大姐夫一脸倦容地买来了早餐。都说，女婿顶半个儿，这个大姐夫能顶一个儿呢！何晓菲很感激地想。大姐却一脸活该的模样。

 

　　等待的时间是最难熬的。何晓菲一会儿站起，一会儿坐下，又一会儿去窗口瞧着。大姐说，你不要走来走去的了，安静一些吧，你急妈就能醒过来了？心都被你搅和慌了。

 

　　何晓菲只好走的远一些，她走到走廊的另一头，站在窗户边，茫然地望着窗外，若有所思。

 

　　何瑞清说出去转转，看得出，他一直很难过，很担心。

 

　　该死的医生，怎么搞的，说的好听，说手术没问题，怎么就出问题了？说话还算话吗？大姐夫气愤不平。

 

　　都怪利民，说是他的同学，医术了得，还说敢打包票，二姐恨恨地说。

 

　　不能怪他，他也不想这样，他是好心。都想着，是知根知底的人，该能放心的。大姐替妹夫抱屈。

 

　　什么知根知底？不就同过几年学吗？能知什么根？知什么底？这么多年没联系，突然冒出来，谁能说的准！也怪利民太轻信人家。二姐还在教训丈夫，不想宽恕丈夫。

 

　　出了这么大的事，她知道丈夫兜不住，她也知道丈夫捅了娄子，虽然手术不是丈夫做的，但毕竟是他的同学，和他有间接关系。他怎么能脱得了干系呢？她不把话说的狠一些，又怎么向父亲和亲人交代呢？！

 

　　二姐越是抱怨二姐夫，大伙就越同情他，为他开脱。大伙都把怒气一致对准了主刀的医生，那个该死的迟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