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泞（二十八）

　　二十八

　　"福安里七号，王素琴的电报。"邮递员喊。

　　素琴急忙从屋里跑出来。她回到福安里七号后，还从未接到过电报。素琴不免心头一沉，什么事？这么急？要发电报？她接过电报，签了字，便打开电报一看:"梅文沛病危，速来个旧铅锌矿。"她立刻明白，这是文沛工作的单位，个旧铅锌矿发来的电报。文沛一定是出事了！

　　素琴立刻骑上自行车，直奔电报局，发电报给心怡，让她马上回南京。

　　心怡接到电报是下午。她听到是南京来的电报，以为是福安里七号的家里出事了。但是，令她怎么也没想到的是，电报上赫然写着六个字:"文沛病危，速回！"

　　心怡读完电报，浑身一颤。她感到很意外，也很蹊跷。文沛平时身体很棒，怎么会病危呢？她判断，矿上经常出事故，可能哥哥是工伤。她来不及细想，立刻请假，登船去泰州。当心怡赶到泰州汽车站时，到南京的长途汽车已经没有了。她在泰州汽车站坐了一夜，赶第二天的头班车回南京。

　　心怡赶回南京福安里七号，匆匆与小姨交流几句，并安慰小姨说:"哥哥身体很好，不会有大事的。您留在家里照顾文华，我去个旧铅锌矿就行了。"心怡说完，转身回屋，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提上旅行包就直奔南京火车站。

　　从南京到个旧铅锌矿，没有火车直达。她必须先乘火车到昆明，然后转长途汽车到个旧市。在个旧市再转长途汽车，才能到达个旧铅锌矿。

　　当心怡风尘仆仆，一路舟车劳顿，赶到个旧铅锌矿时，已是文沛安葬后的第三天了。心怡因路途遥远，转车困难，赶到个旧铅锌矿，也未能见到自己心爱的哥哥最后一面。

　　心怡在老矿长的办公室，见到哥哥的遗像时，情绪已完全失控。她顿时泪如雨下，嚎陶大哭，跪倒在文沛的遗像前。老矿长劝慰她，小黑豆要扶起她。她竟完全趴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头磕在地上，"噔噔噔……"地响，她还再磕。心怡的头已磕出血了，也不知道疼，她已完全麻木了。她无法接受哥哥的突然离去，她无法接受再失去身边唯一的亲哥哥……

　　心怡毕竟还年轻，她根本无法承受失去哥哥的痛苦。她根本无法承受今后要独自一人，面对生活的种种压力。她太无助了，几乎绝望……

　　小黑豆艰难地将心怡扶起，安慰她说:"我是文沛的同学，叫孙长富。人称小黑豆，今后你也叫我小黑豆吧。我和你哥一起从北京地质学院来到个旧铅锌矿，如同亲兄弟。你有什么需要，完全由我帮你办。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心怡在众人的反复劝慰下，心情才稍稍平复些。她说:"我要见哥哥。"

　　小黑豆说:“你哥去世的第三天，矿里没见你们家人来，就研究决定先安葬，等你们家属来后，看有什么要求，我们再作安排。”

　　……

　　晚上，老矿长亲自安排心怡的食宿，并在食堂安排了一桌菜，请小黑豆和文沛的几个好友作陪，为心怡接风洗尘。

　　心怡伤心至极，一口也吃不下。老矿长说:"文沛是英雄，是个旧铅锌矿人心中的英雄！他为个旧铅锌矿的旧矿改造和新矿开发，付出了年轻和宝贵的生命！个旧铅锌矿的人们，永远不会忘记他，文沛永远活在个旧铅锌矿人民的心中！你应该为你有这样优秀的哥哥、英雄的哥哥而感到骄傲和自豪。"作陪的小黑豆和好友都称赞文沛是好样的。

　　……

　　第二天清晨，小黑豆领着心怡，带上供品，登上个旧铅锌矿山的山顶，去拜祭哥哥的墓。

　　小黑豆告诉心怡，按照全矿职工的意愿，将文沛的墓安放在个旧铅锌矿矿山的山顶，是让文沛能俯瞰个旧铅锌矿的全貌;让文沛能看着个旧铅锌矿的旧矿改造和新矿开发的胜利完成;让文沛能看见个旧铅锌矿未来的发展和美好前景;让文沛和个旧铅锌矿的人民永远在一起。

　　心怡在哥哥墓前拜祭完后，站在个旧铅锌矿的矿山山顶，俯视个旧铅锌矿的山山水水，将个旧铅锌矿，群山起伏连绵，绿树层叠碧翠的壮景，尽收眼底。她感到，哥哥长眠于此，与他心爱的事业，与他心爱的矿山，与他心爱的矿工朝夕相处在一起，甚觉欣慰。

　　阵阵山风吹来，吹乱了心怡的头发，吹起了心怡的衣襟，吹散了心怡心头的悲绪，吹痛了心怡难以平复的心。她情不自禁地从心底喊出:多好的哥啊!你就这样走了，无声无息。没有给妹留下一句话，就把妹一人丢下了。沉默的青山，无言的绿树，这究竟是为什么？……

　　心怡在个旧铅锌矿逗留了三天，所到之处都能深刻地感受到，个旧铅锌矿的矿工们对文沛的浓浓深情，所到之处都能感受到个旧铅锌矿的人们对哥哥的真情爱戴，心里十分骄傲和自豪！

　　心怡要走了，小黑豆坚持要送心怡回南京。他说，这是文沛的临终托付。他不会忘，也不能忘。个旧铅锌矿的男女老少，知道心怡要走了，都出门相送。心怡前后左右都簇拥着送行的人。小黑豆帮心怡提着行李。心怡和送行的人们，热情地打招呼……人们温暖的亲情，仿佛驱散了心怡心头的阴云，脸上露出了难得的微笑。人们直把心怡送到长途汽车站。心怡登上汽车后，仍频频向送行的人们挥手致谢，依依惜别，让心怡心头暖暖的。

　　心怡拗不过小黑豆，只好同意他送。这时，她才有心情仔细地看他一眼:小黑豆个子不高，一米六左右，黑黑的脸庞，浓浓的眉毛，两只眼睛炯炯有神，精瘦精瘦的，全身好像只有骨头，没有肉，站在心怡身边，比心怡还矮半头。

　　心怡一路有小黑豆照顾，心情好很多。小黑豆向心怡讲他和文沛的故事。心怡向小黑豆透露文沛小时候的秘密。心怡发现，小黑豆其貌不扬，但挺能聊，懂得也很多，知识面很宽……既然他是哥哥临终托付的同学，一定是可以信赖的。

　　心怡捧着哥哥的遗像走进福安里，走进福安里七号。福安里的左邻右舍都为文沛的意外逝世而感到惋惜。素琴和文华接过文沛的遗像，也只能以泪洗面。

　　晚上，素琴热情地接待小黑豆，特地加了几个菜，招待小黑豆，感谢他对文沛的真情，感谢他对心怡的一路照顾。

　　晚饭后，心怡与小黑豆又聊开了。

　　小黑豆对心怡说:"你哥哥已将你托付给我，我就有终身照顾你的责任。这样，你嫁给我。我不就可以呵护你一辈子吗？"

　　心怡没想到小黑豆竟会说出这样的话，她感到很意外。她想，自己怎么会嫁给他呢？根本不般配……但她又不想伤害他，便说:“谢谢你的好意。我们现在还不具备谈婚论嫁的条件。你远在云南边陲，我还在苏北农村插队。天各一方，联系都困难。谈何结婚呢？"

　　小黑豆明白了心怡的意思，坚定地对她说:“我知道，你在路上已对我说过，你将来想调回南京，在南京安家。放心！我会努力创造条件，努力达到你的要求，把你娶到手。我是不会放弃的！"

　　……

　　第二天，小黑豆又匆匆离开南京福安里七号，赶回云南个旧铅锌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