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泞（二十七）

　　二十七

　　医院的抢救室门口围满了人，文沛正在里面抢救。时间已过去四个多小时，医生进进出出，手木还不知何时结束。

　　小黑豆瘫坐在地上，两手抱头，泪如雨下，脸色憔悴，痛苦万分。工人们更是前挤后拥，围得水泄不通。他们想看看文沛手术如何？想知道文沛有无生命危险？期盼手术顺利，文沛能安然无恙。

　　时间每过一分钟，都是一分钟，一分钟地撞击着小黑豆伤痛的心;时间每过一小时，都是一小时，一小时地折磨着工人们不安的心。

　　时间过去五小时十八分，医院抢救室的门终于缓缓打开，一辆医用推车被轻轻地推出。文沛头上裹满纱布，身上插满各种管子，护士手抓静脉注射瓶，要送文沛进重症监护室……

　　小黑豆见文沛的医用推车出来，突然站起来，两眼泪汪汪地扶着车，看着紧闭双眼，面无血色的文沛，哭着说:“哥，你要挺住！我等着你，你不能丢下我啊!"

　　小黑豆又问刚做完手术，从抢救室走出来的主治医生，手术进行得如何？医生告诉他:"我们已尽力了。为他进行了开颅手术，清除了脑内瘀血，但伤势过重，流血过多，病人四十八小时能挺过去，就有生的希望。我们已发了病危通知书，请赶快通知病人家属。"

　　围观的工人们看到文沛伤情如此严重，都哭成一团，哭声低迴，抽泣如诉，泪水横流，倾泻难住。他们哭文沛为新矿开发而流血;他们哭文沛为工人的利益而奋不顾身……

　　……

　　小黑豆守在文沛的床前，一刻也不愿离去。他希望就这样守着文沛四十八小时后，看到文沛能化险为夷，转危为安。他多么希望文沛能挺过四十八小时，就没亊了。他和文沛是上下铺；他和文沛是同学；他和文沛是生死与共的战友。他不能没有文沛！

　　突然，小黑豆发现文沛的嘴在动。他立即喊来医生，问"文沛是不是醒了？"

　　医生见过文沛后，斥道:“这是病人手术后，恢复过程中的正常现象。别乱喊，病人离苏醒还早着呢。"

　　小黑豆又问:"这是不是病人恢复的好现象？"

　　医生说:"当然，这是病人逐步恢复知觉的轻微表现。手术现在还没过十二小时，你急什么？耐心等待。"

　　小黑豆垂头丧气地趴在文沛床边，两眼眨眨，泪水已流干……

　　……

　　正当文沛在医院进行紧张抢救的同时，个旧铅锌矿保卫处的同志，配合当地公安局干警，在工人们的大力协助下，将推石下坡砸坏汽车、砸死司机的那帮人抓获。他们交代，是造反派头头要他们不惜一切代价，阻止汽车将矿石运往全国各地。用铁棍打中文沛的造反派，也被工人们抓到保卫处。他交代，是造反派头头组织他们封矿井。人人发一根铁棍，谁阻碍封矿井，就打谁。不用怕，一切后果他负责……

　　当地公安局局长和矿保卫处长会商后，一致认为:造反派头头蓄意组织造反破坏生产，伤人致死，已触犯刑法，立即抓捕，移交司法部门，追究他的法律责任。其他武斗伤人的造反派，也被带走，进一步审理后，酌情追究刑事责任。

　　个旧铅锌矿的工人们，看到矿里的害群之马，造反派头头和一些造反派人员，被公安局抓走，都围上来，拍手称快。

　　医院的重症病房外，工人们仍聚在一起，无声地祈祷文沛能尽快脱离生命危险，尽早苏醒。

　　小黑豆守护在文沛床前已过四十六小时，他本来就黑，此时脸更黑，两眼深凹，憔悴不堪。工人们都劝他回去体息一下。他就是不肯走，声言要与文沛同生死。

　　文沛手术四十七小时过后，已是深夜，小黑豆一会儿看手表，一会儿看手表。他多么希望时间能走得再快点，走过文沛术后四十八小时，文沛就能挺过危险期，文沛就没事了，文沛就转危为安了。

　　突然，小黑豆迷迷糊糊地看见文沛眨眨眼，睁开眼，……闭上眼……又眨眨眼……又睁开眼……他看清是小黑豆，立刻抓住他的手，声音微颤，断断续续地对他说:"我恐怕挺不往了……我走后，你要挺住……"

　　小黑豆握紧文沛的手说:"哥，你挺住！你会好的！别说话……"

　　文沛歇了一会儿，继续说:"我一直都没和你说过，我父亲在台湾，生死不明，母亲已死，弟弟下落不明。我现在只有一个至亲的妹妹，叫心怡……我最不放心的就是她。我走后，就把她托付给你……请你好好照顾她……"

　　小黑逗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只是狠狠地点头。

　　突然，小黑豆看见文沛头一歪，眼晴闭上，没有声音了。他连忙喊医生，医生过来，翻了一下文沛的眼皮，说:“病人已死了。”

　　"啊••••••"小黑豆无法控制住自己，抱着文沛的头大哭。门外的工人们也都涌进病房，想最后看一眼，他们心中的英雄。整个医院哭喊声汇成一片，震三江，撼五岳，惊天动地。整个医院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

　　千山肃立，万树悲鸣。文沛惨死的消息，立刻如闪电般传遍整个矿区。个旧铅锌矿的老老少少自发地涌向医院。

　　小黑豆和三个矿工，四人抬着文沛走出医院，接文沛回个旧铅锌矿，接文沛回家。路两边，全是人。个旧铅锌矿的人们都挥泪来接文沛回家。山路弯弯接文沛，万众憾哭颂英雄。泪飞顿作倾盆雨，夜色难掩众人痛。

　　第二天，矿工们自发地为文沛举行隆重的追悼会。整个追悼会现场庄严、肃穆。横幅上写着："沉痛悼念梅文沛同志"。梅文沛的大幅照片安放在横幅下，梅文沛身边堆满了鲜花和纸花……

　　老矿长走到台前，对来参加追悼的全矿职工说:“我们今天悼念梅文沛同志，就是要化悲痛为力量，团结一心，同舟共济，完成梅文沛同志改造旧矿和开发新矿的遗愿。我们今天安定团结的环境，是梅文沛同志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我们要倍加珍惜！……"

　　老矿长最后说:“请大家起立，鞠躬，致哀……"

　　每个工人手持白花，臂戴黑纱，瞻仰梅文沛的遗容……整个矿区黑压压，那是怀念文沛的黑纱;整个矿区白闪闪，那是祈祷文沛的白花;整个矿区水涟涟，那是感恩文沛的泪水……

　　文沛走后，他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个旧铅锌矿旧矿改造和新矿开发的大好局势，激发出广大矿工冲天的干劲和无穷的力量。老矿长在广大职工的拥戴下，重新回到领导岗位。个旧铅锌矿，旧貌换新颜，一片新气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