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泞（二十二）

　　二十二

　　傍晚时分，一辆警车悄悄开进福安里。四个便衣警察神秘地从车上钻出。下车后，四人立即分开:两人猫腰迅速进入福安里七号前门庭院，贴着墙，缓缓向前移动，走近福安里七号前门时，一人迅捷闪到门的另一侧，福安里七号的前门，一左一右两人，将门锁死;另两人一前一后，冲进福安里七号的后门庭院，贴墙慢慢向后门移动，走在前面的人快到窗口时，侧身向内张望，见武俊在，立即挥手招呼后面的人，两人立刻进入福安里七号的后门。

　　武俊正在厨房低头切菜，听到有人进来，抬起头来，见是两个陌生人，便问:"你们找谁？"

　　"我们就找你。"

　　"我不认识你们。"

　　两个便衣警察见武俊手上正握着刀，知道他武艺高强，生怕受到伤害，立即相互对了对眼，一人抓住武俊的一只胳膊，将其生擒。

　　武俊妄图反抗，但感到双臂已被锁死，根本无法发力，知道来人是受过专门训练的高手，立刻放弃抵抗，乖乖地被两个便衣警察戴上手铐。

　　素琴闻声立即从房间跑过来，见状拉住武俊的胳膊说:"他是我的丈夫，你们怎能随便抓人？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文华跟在妈妈后面也进了厨房，看见爸爸被抓，立刻抱着武俊的腿大哭，"爸爸，爸爸……"声音十分凄惨。

　　两个便衣警察立刻掏出警证和拘捕令，说:"我们是四川省警察，奉命到南京抓捕武俊。武俊是从四川潜逃出来，身负血债的罪犯。武俊潜逃十多年，我们四川省公安厅一直在全国范围内搜捕。当然，重点是南京。去年，我们在报上见到武俊的报道，即派人到南京，在南京公安局的配合下，进行暗查和监视，确认他就是当年有血债，潜逃在外的罪犯武俊。"

　　素琴只知道武俊是因梅家大院火拼，遭追捕而逃到南京来的，并不知道武俊等家丁在与解放军的火拼中，打死过解放军。此刻，她只能认命。

　　福安里七号前门的两个便衣警察已来到厨房。四个便衣警察，两个在前押着武俊，两个在后手持短枪护卫，将武俊带走。

　　素琴抱着儿子跟出去，文华撕心裂肺的哭喊，惊动了邻居。

　　左邻右舍见武俊被铐着抓走，都十分惊讶。但没人敢出门，只是把头从门缝里探出，想看个究竟。

　　武俊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但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两眼顿时被泪盈湿。他深感儿子还没成人，需要他照顾;素琴一人带个儿子，力不从心，需要他照顾。但是，有什么办法呢？人欠下的债，迟早总是要还的。他含泪回头看看抱着儿子的素琴也在落泪，儿子还在哭喊，他头一掉，就被警察押上警车。警车瞬间扬长而去。

　　不久，就从四川传来消息:武俊在四川被提起公诉，并很快被枪决。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与福安里七号的悲剧相反。苏北泰县朱庄公社的办公室里，所有公社干部正在喜气洋洋地欢迎梅心怡。

　　公社赵书记带着心怡满面笑容地走进会议室。他向在座的全体公社干部介绍说:"梅心怡，大家都认识，是从南京插队到我们朱庄公社解楼大队的知青。大家在今年春节公社文艺会演时就已领略了她的风采。经公社党委研究决定，调梅心怡同志任公社文化站站长兼公社宣传队队长。大家欢迎。"赵书记带头鼓掌，会场立刻响起热烈的掌声。

　　赵书记接着说:"我们公社的文化宣传工作一直滞后，是我们公社工作的薄弱环节。这次，我们请梅心怡同志负责我们公社的文化宣传工作，相信她一定不会辜负公社党委对她的信任，把我们公社的文化宣传工作做得有声有色，更上一层楼。梅心怡，你也说两句，表表态嘛。"

　　心怡今天换了套装，显得精神、干练、容光焕发。她首先向全场的公社干部们鞠躬致谢。然后说:“感谢公社赵书记的赏识，感谢公社党委的信任，我一定会努力工作，用实际行动回报大家。”

　　……

　　就在心怡春风得意的时候，她却收到了素琴的来信。她拆开信一看，大吃一惊。她十分纳闷，武俊怎么会是身背血债的逃犯？如今已被枪决。此刻，她才念起这么多年，武俊对她的呵护和照顾。她心痛，小姨又成了孤儿寡母，不禁热泪盈眶。想想这么多年，小姨辛苦地将他们兄妹俩抚养大，刚刚有了幸福的爱情生活，转眼就烟消云散，令人心寒。但是，自己刚刚接手公社文化站站长兼宣传队队长的工作，现在工作刚起步，千头万绪，她根本走不开，没时间回南京陪伴和安慰小姨。她只能去信表示，希望小姨节哀，保重。她会择日回福安里七号问慰。

　　文沛得到武俊被捕并被枪决的消息后，更是感到凄惨。但是，他只能将这种感情深深地藏在心里，脸上也不能流露出任何异样，免得引起同学们的猜疑，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他想了很久，决定给素琴回一封短信：

　　小姨及文华弟，你们好！

　　接到你们的来信，已知家中境况。望小姨和文华弟节哀。人要向前看，生活还要继续。振作起来，面向未来，明天会更好的。我很快就要大学毕业，走上工作岗位。我会照顾你们一辈子，放心！

　　此致

　　敬礼!

　　——梅文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