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泞（二十一）

　　二十一

　　1965年的春天来了。立春过后，苏北里下河水乡便春风吹拂，阳光和煦，万物苏醒。心怡劳动之余，总爱坐在河堤上，欣赏苏北里下河水乡的春景:麦田青青，菜花黄黄，垛田朵朵，水光粼粼，鸭子戏水，渔歌荡漾，田水相映，熠熠生辉……如此美丽的春光，竟让一些小人玷污了;如此纯净的水乡环境，竟被一些小人污染了……心怡对未能被大队支书推荐去公社宣传队，仍耿耿于怀。她是一个性格外向，疾恶如仇的人。她不能就这样被人欺负而无动于衷;她不能受到如此伤人的委屈;她不能面对如此恶劣的行径不作出回应。她要奋起反击，让这些小人付出代价……但是，直接找大队支书争吵是无济于事的。他嘴大，你嘴小。你怎么也斗不过他，且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反复思忖，觉得应该逆行，才能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且不伤和气，可能还会有意外的收获。

　　第二天，心怡起个大早，略施粉黛。初春天气，乍暖还寒。为达到目的，她特地穿上一条漂亮的薄呢连衣裙，匆匆出门，直奔公社而去。她要去找公社书记。公社赵书记与她有一面之缘。春节公社文艺演出结束时，公社赵书记曾当面夸她人长得漂亮，能歌善舞，很想与她套近乎，但由于天色已晚，她们还要赶回大队，未能与赵书记深入接触，心中并没有底，今天就是去碰碰运气。

　　心怡到达公社所在地朱庄。朱庄是个大镇，朱庄公社因其而得名。公社行政机构就设置在朱庄镇。朱庄公社办公地点有两排迎门的平房，是公社干部的办公室，每间办公室门口都钉有牌子，说明是什么办公室，便于来办事的人好寻找。两排办公室后面是四排公社干部的宿舍。她已打听好，公社赵书记就住在最后一排宿舍的东边一间。

　　心怡走进朱庄公社办公区。她先是四处转转，侦察地形和需要找的目标的方位。她见公社赵书记办公社的门开着，人来人往，找他办事，请示和汇报工作的人很多。她觉得此时插进去，没有说话的机会，就若无其事地在办公室前转悠，但两眼始终目不转眼地盯着公社赵书记办公室内的动向。

　　时钟已过十点半，公社赵书记的办公室已没人了。他关上门，大概想休息一会，喝口茶。心怡觉得时机到了，她立即推门走进赵书记的办公室，顺手又将门关上。

　　心怡见赵书记果然在喝茶。赵书记见是梅心怡来访，脸部表情立刻发生变化。心怡刚刚还见他满脸怒气，大概是批评某个干部，才发过火。赵书记见心怡进来，脸上即刻转阴为晴，露出淡淡的微笑。

　　赵书记问:"你叫梅心怡吧。我认识你，南京来的知青，能歌善舞，很有才啊。你找我有事？坐，坐……"

　　心怡坐在赵书记对面的长椅上，详细地向赵书记讲述了被大队支书欺辱和深受委屈的过程，语间哽咽，泪已盈眶。

　　赵书记听完心怡的话，立即勃然大怒，对心怡说:"我也感到奇怪。解楼大队推荐到公社宣传队的人，怎么不是你？我还以为你不愿来呢，原来是你有如此冤屈。没事，我给你作主。"说完，两眼色迷迷地盯着心怡。

　　心怡立刻起身来到赵书记坐的椅子旁边，手轻轻地搭在赵书记的肩上，身体慢慢贴近赵书记的身体，嗲嗲地对赵书记说:"你可要为我做主哦。"赵书记也即刻将手轻轻放在心怡的腰上，缓缓地往下滑……

　　突然，有人敲门。赵书记立即将手放下，问:"谁啊？“一个公社干部应声推问进来。赵书记对心怡说:"我这会儿有事，你中午到我宿舍谈。"

　　心怡明白，有戏。她知趣地退出赵书记办公室，在朱庄镇上转了一圈，草草地买了块烧饼充饥。中午休息时分，心怡像是悠然地闲逛，又进了公社办公区。她左顾右盼，见四下没人，就沿着最东边的办公室，悄悄来到最后一排宿舍东边，赵书记的宿舍门前。

　　赵书记已把门留好。心怡心领神会，推门进去，立即将门关好，并插上栓。赵书记正坐在床边等她，心怡笑嘻嘻地走过去。赵书记伸手拉过她，心怡便顺势坐到了赵书记的大腿上。

　　……

　　下午，心怡赶回解楼大队。傍晚，天刚漆黑，大队支书便急匆匆地赶到心怡的知青点。他一脸沮丧地推开心怡的房门，低三下四地对心怡说:"对不起，我错了。公社赵书记狠狠地骂了我一顿，差点丢掉乌纱帽。赵书记说了，请你明天就到公社宣传队报到。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

　　心怡瞟了他一眼。一副奴才相，嗤之以鼻。接着便说:"别以为我是好惹的，知道厉害了吧。"

　　"是，是，是……"

　　心怡接着说:“既然大队已决定推荐我去公社宣传队，那你就必须立即将先前推荐的回乡知青召回。"

　　“当然。她可能今晚就回来了。"

　　"我这次去公社，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了，所以要把大部分行李带去。你明天派条船送我去公社。"

　　"好的，好的，没问题。"

　　"还有，我离开生产队，不参加劳动了，你们大队必须每天给我记一个强劳力的工分。"

　　大队支书愣了一下，见心怡两眼怒视，立即说:"行，照办。"

　　心怡继续说:"麦收和稻收后，你们将分给我的麦子和稻子换成钱和粮票，送到公社给我。"

　　"好的，好的，一定办好。请放心，解楼大队还有你的家。"

　　心怡不依不饶，接着说:“空口无凭。你必须把刚刚答应的条件，写个条子，盖上大队的公章，给我。否则，我不去。"

　　大队支书就怕心怡不去，连连点头，答道:"好，立即办好。"

　　……

　　心怡明白:她这次临时抽调到公社宣传队，公社会给她发一份工资。她在大队记一分工分，那就是双份工资。这次逆行，真是名利双收。

　　第二天清晨，心怡接过大队支书送来盖了大队公章的条子，看了看，折好，放进内袋。她提出行李，登上大队安排的船，驶向公社所在地——朱庄。

　　心怡安然地坐在船头，迎着拂面的微风，沐浴着初升的太阳，看着船头缓缓前行，犁开平静的水面，漾起层层水波。温暖的阳光，撩开薄薄的晨雾，春天的水乡，就像她此刻的心情一样明丽、舒畅。她正憧憬着美好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