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行（十四）

　　十四

　　"福安里七号，梅文沛的信！"邮递员还没下自行车就高声喊。文沛第一个从屋子里冲出来，他天天盼，天天在门口等邮递员，天天问邮递员有没有自己的信。今天，文沛终于等来了自己盼望已久的信！文沛接过信，一看就知道是录取通知书。信封上赫然印着北京地质学院。他打开信，高兴地叫起来，"我考取北京地质学院啦！我考取北京地质学院啦！••••••"这是文沛心仪已久的大学，地质是他衷爱的专业。他把录取通知书放在嘴边吻了又吻，然后紧紧地贴在心口上。素琴、心怡都从屋里跑出来向他祝贺。心怡紧紧地抱着文沛说:"哥，你终于实现了自己的理想，将来成为一个优秀的探矿者，踏遍华夏的万水千山，为祖国探明宝藏！将来成为像李四光一样出色的地质学家！"心怡此刻也为哥哥激动得热泪盈眶。“从今天起，你就可以展翅高飞，振翅翱翔在祖国的蓝天！荣耀地离开福安里七号，离开这个家了！"心怡的话，令文沛有些伤感，热泪也情不自禁地流了出来••••••

　　福安里的左邻右舍都从各自的家门走了出来，都来向文沛表示祝贺。福安里就像过节一样，到处都洋溢着欢乐的气氛••••••

　　1962年8月底，文沛就要到北京去上大学了。文沛是福安里解放后的第一个大学生，家家都知道他是个没爸没妈的孩子，人人都知道他是个好学上进，将来能成大气的好孩子，家家在文沛临行前都为他送来许多生活必须品，文沛面谢再三••••••

　　武俊亲自置办了丰富的菜肴，亲自下厨为文沛办了三桌送行酒，招待福安里的好邻居。因为厨房太小，只能一桌一桌地吃。第一桌吃完，上第二桌，第二桌吃完上第三桌。桌桌都欢声笑语，杯杯都喜笑颜开。热闹的酒宴上，文沛平生第一次举杯，敬左邻右舍的街坊好友，并誓言发愤攻读、刻苦治学，决不辜负大家的殷切期望。同时，希望他求学后，街坊好友能一如既往地帮助和照顾好他的家人。大家都异口同声地说：“文沛，你放心地去北京上大学。家里有我们在，你家有任何困难，我们都会鼎力相助!”

　　哥哥到北京上大学了。心怡既高兴，又失落。哥哥走了，福安里七号里，她能说知心话的人走了，能真心呵护她的哥哥走了。她顿时感到更加孤独。她常常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暗自流泪，心想，要是现在有爸、有妈在身边该多好啊。而她现在是寄人篱下，看人脸色过日子，真憋气。她多么想像哥哥那样考上大学，荣耀地离开福安里，离开家;她多么想像哥哥那样受到福安里左邻右舍的赞扬。但是，哥哥走后，心怡并没有把全部的精力投入到学习之中，相反是更加放任自己。没有哥哥在身边督促和唠叨了，她常常与追捧她的同学出去玩，也结识了社会上的一些小混混，有时玩得很晚才回来。素琴说她，她根本听不进去，更加逆反，我行我素。

　　一天，心怡穿着一件丝质的花连衣裙，神采奕奕地走进福安里，走进福安里七号。周边的邻居见她飘然而至都向她行注目礼，连声说：“心怡，你这件连衣裙真漂亮！”

　　丝质花连衣裙，穿在高挑身材、个子近一米七的心怡身上，轻盈得体、风流潇洒、亭亭玉立。她走进家门，来到客厅，站在素琴面前，两手提着裙摆，转了一圈，说道：“小姨，这连衣裙漂亮吧。”

　　"谁的连衣裙?""我的。"你哪来的这条连衣裙？谁给你买的？"素琴很生气。

　　"你不给我买，有人给我买。你看，比我要你给我买的那件漂亮吧。这件比那件贵多了。"心怡有意要气气素琴。

　　武俊走近看，左右端详，连声说道，"真好看!"

　　心怡瞟了他一眼，说：“你见过这么漂亮的连衣裙吗？真丝的！”

　　素琴板着脸，严肃地对心怡说:"你不能随便要人家的东西，更不能要人家买这么贵的连衣裙给你，快送还给人家！"

　　心怡不以为然地说："人家愿意给我买，求着给我买，又不是我让他们买的。你管得着吗？"说完，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把门关上，对着镜子，左看右着，自我欣赏。过去文沛在家时，还经常说说她，她还不敢如此放肆;如今哥哥求学去了，她就毫无顾忌了，谁的话她都听不进去，放任自流。

　　"女孩大了，管不了啦，随她去吧。"素琴对武俊说，两人转身也进了自己的房间。

　　心怡的房间，她不在家时是锁着的。她不准人未经允许进她的房间。她的房间里有她许许多多的秘密，屋里藏着别人送她的衣服，丝巾、发夹、发卡……应有尽有，大多是迷恋她的男同学送的，有的是刚结识的小混混送的……她一概来者不拒。

　　心怡与传统的学生规范逆行的结果是：她的学习成绩越来越差，名次已掉到全班倒数第几名了。班主任知道心怡原先的成绩并不是这么差的，怎么掉得这么快？就把素琴请到学校，想了解一下情况，并提出了一些要求。

　　素琴来到班主任的办公室。班主任对她说:“心怡过去的成绩还是不错的，但这学期学习成绩怎么下滑地这么厉害？你们家里要严加管教，高二的学生了，要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不能三心二意。我了解了一下，同学们反映，她和有的男生来往过密，是不是早恋了？这可不行。早恋学校是不允许的，是违反纪律的，是要受纪律处分的。你回家要好好找她谈谈。”素琴听完，已知事情的严重性，频频点头。

　　素琴与班主任谈过话，心急如焚，心想不能再不管了，否则就毁了心怡，对不起在天之灵的姐姐。她走进心怡的房间，把门关上，与心怡进行了一次严肃的谈话。她晓之理，动之以情。明确指出：“班主任已讲，早恋是违反学校纪律的，不仅影响学习，还会受到学校的纪律处分，这是非常危险的，你不要执迷不误，耽误了自己美好的前途。你要赶紧迷途知返，不要再与那些男同学来往，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学习里去。”

　　"我们就是同学在一起玩玩。班主任也太小题大做了吧。怎么可能早恋呢？我怎么会爱上他们？可能是他们自作多情吧。"心怡不以为然。

　　“玩玩也不行，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好好学习！”

　　心怡的抵触情绪很严重。素琴的话，她根本听不进去，临了还丢给素琴一句话。“管得真宽。"转身出了自己的房间，走出福安里七号，她不知要到哪里去寻找安慰。

　　心怡漫无目标的往东走，心想，要是妈妈在身边，她一定不会对我这样……

　　一天下午，素琴有事请假，提前下班回家。她走进客厅，看见心怡的房门开着。她探头一看，见她和一个男生坐在屋里。就问，“你怎么这么早就放学了？"并对心怡说:“你怎么把男同学也带到家里来?"

　　心怡没想到素琴会提前下班回来，立即起身想去关门。

　　素琴挡往门不让关，并说:“你立刻把这个男生赶走，立刻赶走！"

　　"我为什么要赶他走？他是我的朋友，我有权请他到我家来玩！"

　　“这是我的家!我有权赶他走,他就必须走!”

　　"这也是我的家！"

　　"这房子是我买的！"

　　"你有钱买这房子吗？不是我妈给你金条和美钞，你买得起这房子吗？"心怡掷出这句话后，素琴无言以对……

　　心怡与素琴对吵，一句顶一句，寸步不让，针锋相对，火药味越来越浓。素琴含泪走开，心怡"呯••••••"的一声，重重地把门关上……

　　心怡没人倾诉，没地方发泄，心中的苦闷和委屈，全部倾泻在写给哥哥的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