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行（四）

　　四

　　素雅连日来忙得不可开交，心力交瘁。前晚她刚将梅老爷送走，四个家丁来报，己安顿妥当，她心头的一块石头才稍稍落地。昨夜，她又事先在江边雇好船只，安排六个家丁将妹妹和三个孩子连夜送往江边。能否在天亮前赶到江边，顺利登船，她心中也没底，忧心忡忡。尽管她已一路安排好接应，沿途路过的一个村庄，还安排一个熟人用车将他们快速送到江边，保证天明前登船出航，但天有不测风云，她们担心她们会发生意外，只能祈求上天保佑，一路平安。她不能远送他们到江边，她必须赶在黎明前赶回梅家大院。否则，梅家大院早晨不能如常开门，或军管会找他家有事，她不在，无人接待，就会让人生疑。素雅准确地计算好时间，与妹妹分手。她深情吻别熟睡的小儿子，又和大儿子，女儿一一拥吻，才依依不舍地与妹妹分别。她一路狂奔往回赶，天亮前总算赶到家门口。素雅到家后，立即把家丁队长唤来，叮嘱道:一是，大院四周安排好巡逻和警卫;二是，不准任何人进入梅家大院;三是，军管会派人来找，就说老爷和太太都病了，卧床不起，不能接待，改日再去;四是，严守秘密，决不能将老爷和素琴及孩子已走的消息，向外透出半点风声。

　　家丁队长走后，素雅稍作清洗便立刻上床，由于多日操劳，精疲力尽，她倒在床上，很快就入睡了。

　　太阳偏西，已是午后两点多钟，素雅都未醒。梅家大院门前来了三个军管会的解放军。他们称，按军管会的指示，来带梅老爷去镇军管会。领导要找梅老爷了解情况，并查看武器的相关问题。军管会接到举报，梅家还有许多重武器没有上缴，是否属实，要梅老爷去当面说清楚。

　　"梅老爷病了，卧床不起，今天没法去镇军管会。"两个看门的家丁拦着三个解放军，没让他们进去。

　　"不行!领导交代，梅老爷今天必须去，否则我们就进院带人。"领头的那个解放军说完就要往里闯，后面两个解放军也紧紧跟上。

　　两个家丁强行阻止，他们已发生了肢体冲实。家丁已接到队长的命令，要严守大门，任何人都不准进，任何梅家大院的人都不许带走，任何事都改在明天再说。两个家丁只能拼命将三个解放军往大门外推。

　　领头的解放军掏出枪，指着家丁说:“你们让开，别防碍公务，否则我就要开枪了。"随后的两个解放军也举起枪，紧紧地跟上。

　　院内另几个家丁看见大院门口，家丁已与解放军发坐争执，就立即赶过来帮忙。五、六个家丁将三个解放军死死地阻挡在大院门外。这时领头的那个解放军，举枪朝天开了一枪。"呯••••••"的一声，将家丁们吓退半步。梅镇老百姓，过路的市民，听到枪响，都围拢过来，很快梅家大院门口，汇集的人越来越多，相互挤压，争看热闹，乱作一团。

　　领头的解放军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便高声喝道:"你们快把梅老爷交出来，否则我们就要进院子带人。"

　　家丁队长这时冲上前去对解放军说:"今天梅老爷确实有病，不能前往，今天不去，明天一定去。好吗？

　　领头的解放军说:"不行。这是命令。你们再防碍公务，我们就要开枪了。"

　　家丁队长用双手抓住领头解放军持枪的手说:"你们解放军也要开枪打老百姓？"两人纠缠在一起。领头的解放军将持枪的手抽回，举枪对准家丁队长说:"让开!让开!"家丁队长冲上前去，双手又抓住领头那个持抢的解放军，硬将枪口往相反的方向推。梅家大院的家丁都是受过专门训练，武艺高强，力大无比。领头解放军被他压得往后直退，他以为家丁队长要抢枪，慌乱之中，误扣扳机，但这时枪口已被家丁队长推到解放军的胸口。"呯••••••”的一声，枪响了，领头的解放军应声倒下。后面的两位解放军立即持抢冲上前，保护住中枪的解放军，一个解放军叫另一个解放军赶快回去报告。围观的群众中有人高喊:"杀人啦。杀人啦!"梅家大院门口一片混乱，互相推挤，拼命往外跑，生怕伤到自已。一个解放军立即背起中枪流血的解放军往镇政府跑。血从解放军身上涌出，顺着身体往下淌。梅镇青石板街上留下点点血滴……。当解放军将中枪的解放军背到镇政府时，因失血过多，已断气了。

　　家丁队长知道自己已闯下大祸，争斗中误伤解放军是罪责难逃。他叫家丁立即关起大门，并用粗木棍将大门顶死，又交代守门的家丁每人都回屋把武器拿出来，守住大门，不准解放军进来抢人。如果解放军敢开枪冲撞大门，硬闯，你们就开枪还击，把他们赶走，不让他们靠近大门。他还命令两个家丁爬上门头两边的墙上，架起重机枪随时准备解放军来报复，抓人。同时，大院四周，他也让家丁架起机枪，以防解放军从四周围墙攻入。

　　家丁队长布署安排好后，立即跑进素雅住的后院。他受梅家恩惠多年，梅老爷待他如亲子，他只有保住素雅的性命，誓死保往梅家大院，才对得起梅老爷对他一家的恩惠。他立即叫醒素雅，并将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如实向素雅报告，并让素雅赶快出后门，翻后山，立即逃离，由他来拖住解放军，梅家大院的一切都由他来应付。

　　素雅听完家丁队长的报告，脑袋"轰"的一声，就像要炸开一样。怎么越是怕出事，越是来噩耗。她不能判断，军管会的解放军是不是误伤致死。但打死了军管会的解放军，那还了得。打死人是要偿命的。她深知军管会的解放军很快就会派兵来报复抓人。被抓去肯定就是死，想对抗，十几个人，十几条枪，绝不是解放军的对手，与其被抓，被枪毙，还不如赶快逃走，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她想，只要能逃出梅镇，她就有机会到南京和妹妹汇合，她就有机会与自己的儿女再相见。

　　素雅来不急细想，她只能听从家丁队长的安排从后山出逃。她匆忙挑了几件衣服，提上事先就准备好的钱箱，交代家丁队长，她逃走后，梅家大院也不必死守了，守是守不住的，死守就是死亡。你们可以从梅家大院各取所需，然后各奔四散，藏起来不被抓到就是万幸，或逃得越远越好，或到外地避一避，待梅镇风平浪静再回来，梅家大院永远是你们的家。

　　军管会主任看到部下竟被打死，火冒三丈，也不问原委，立即集合队伍，向梅家大院奔去，并命令部队将梅家大院团团围住，不让梅家任何一个人逃脱。军管会主任向梅家大院喊话，“你们赶快交出凶手，我们会宽大处理。否则，我们就要开枪炸门了。家丁们在队长的带领下，子弹上膛，严阵以待。家丁队长命令，只要解放军开枪就坚决还击，不准解放军靠近梅家大院。

　　从围墙后面跑过来的解放军报告，几个家丁正护送着梅家太太从后山逃跑。军管会主任立即命令他们全力上山追击，决不能放走任何一个人。

　　军管会主任见喊话无回应，火冒三丈，立即命令解放军向梅家大院开火，要迅速靠近梅家大院大门，冲开大门进去抓人。家丁队长见解放军已开枪并向大门靠近，立即命令家丁还击。大门两边墙上的重机枪立刻向解放军扫射过去。解放军正向大门靠近，没有防备，立即被击重几个。军管会主任见状，立即命令向梅家大院投手榴弹，重机枪掩护，炸开梅家大院的大门。梅家大院顿时枪声四起，手榴弹将大门炸开，火光冲天。家丁队长看解放军要冲进梅家大院，他命令家丁全力还击，守住梅家大院，拖住解放军，好让素雅有更多的时间，能逃得更远。双方对抗，火力全开，炸声不断，枪声四起。梅镇的老百姓还从没见过如此激烈的战斗，都躲在屋子里，头都不敢往外伸，生怕流弹伤到自己。其实家丁队长哪里知道，素雅在家丁的保护下，从后山往上爬，山势陡峭，无路可寻，素雅根本无法快爬。很快解放军就追了上来，几个家丁与解放军对击，不久家丁的子弹就打光，他们只能四处逃散，有的被当场击杀，有的被活捉，素雅也被解放军抓住。

　　梅家大院激战正酣。解放军炸开大门，在重机枪的掩护下，冲入梅家大院。家丁们顽强抵抗，垂死挣扎，最后不是被打死，就是被活捉，当然也有少数人逃脱。解放军搜遍梅家大院的每一个角落，也没找到梅老爷和素琴及三个孩子。

　　一场血拼，刀光剑影，大火四起。好端端的一座梅家大院就这样被炸得千疮百孔，一片狼籍。大火整整烧了一夜。第二天，梅家大院已成一片废墟。

　　第三天，军管会在梅镇广场举行宣判大会，素雅和被活捉的几个家丁都五花大绑被押上审判台。军管会主任宣读梅家和素雅的罪行，作为反革命，当场宣布镇压，立即枪毙，立即执行。素雅一个金陵书香门第的大小姐，逆行从南京嫁到四川山区的梅镇，最后竟落得个家破人亡的可悲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