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邻居是“流氓”(2)

　　（二）

　　似水流年，流逝的岁月并没有让张三狗心中的往事随之烟消云散。没能像“祖宗”张作霖那样成“大器”这件事，一直在他心里隐隐作痛。他一边忍受着额头上不断增多的皱纹像蛆虫蚂蚁一样不停的撕咬着自己内心永远不会愈合的伤口，一边拍不急待的希冀着儿子的出生。因为无论如何，他都需要有一个人来承接自己难以了却的心愿。可李美花那肚子就是不争气，接二连三生出来的都他妈的是女娃。

　　“哎哟！不会因为当窑姐的时候被那些畜生们搞坏了吧？哎呀！要是早知道都这样了，就是去讨饭也不应该娶这窑姐当媳妇。”李美花生下第三个女娃的时候，张三狗在一旁一口接一口地叹着冷气。

　　一九三七年七月八日，他又一次用一升米请来了接生婆，然后将里屋的门关得不密不透风，只留下接生婆一人把李美花弄得像杀猪一样的嚎叫。

　　因为李美花“造男娃”的信念这么坚定，这下倒还真让张三狗心疼上了。虽然这婆娘一直背着一个“从良”的骂名，村里的男女老少可以随时随地鄙视她，可以像老牛吃草一样，用一辈子的时间反反复复地咀嚼她；虽然事已过三，还没能捣腾出个男娃，但毕竟就在这个屋里，李美花已经第四次用疼到骨髓地嚎叫向张三狗公开承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此刻，在张三狗的心理，李美花已经不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了，她虽然算不上什么天仙下凡，但至少也算是自己生命中的活菩萨。在自己一文不名、都快走投无路的时候，她满心欢喜地收留了他；在他想要个儿子“光复祖业”时候，她仍然义无反顾的支持他。一次、两次、三次，虽然是屡败屡战，虽然已经四十出头了，可她依然越战越勇。曹刿论战不是说“一而再、再而衰、三而竭”吗？如今都已经是第四个回合了，虽然嚎叫声震得整个院落地动山摇，但她依然心若磐石。昨天她还说：“要是再生个女娃，咱还要接着生。”

　　“能行吗？要是、、、、、、”张三狗不敢再往下想，他孤独无助的坐在门前的石凳上，房顶的茅草随风一阵乱舞，弄得整个院子一遍狼藉；一串串泪珠晃晃悠悠地从他那张“狗脸”上流下来，先穿过地上的茅草，再湿到土里，向那肆虐的狂风招示着一个曾经杀人如麻的土匪，在岁月和亲情地打磨中，也能挖掘出他内心深处那片片的柔弱。

　　“唉！这婆娘，她的心胸到底有多宽广？能容纳四个孩子，有时自己和老兄弟们在外面喝上两口，一有人挑动，又狗改不了吃屎去找个窑子逛逛。多少次被她发现了，可她也就只是生上一会儿闷气就过去了。都几十年了，咱一直想不明白，咱爹当初为什么就给咱取了个“三狗”的名号？现在算是全明白了，咱就不是人，是一条地地道道的狗，一条连尾巴也不会摇的狗。”张三狗还在继续挖空心思地想着自己多少年来对婆娘做了多少猪狗不如的坏事。可他突然发现，屋子里那一阵紧似一阵的嚎叫声就像突然断了的琴弦一样，在那个点上停了。

　　“完了、、、、、、完了、、、、、、”张三狗一边狂叫一边起身破门而入。正好，接生婆一瘸一拐地抬着那个老张家用了不知多少代人的破木盆出来倒水，被张三狗撞了个仰面朝天，盆里那血红的污水泼了接生婆的一脸一身。咋一看，好像是接生婆倒在了血泊之中一样。

　　“哎哟！你这挨千刀的，老天真是瞎眼了，让你这猪不拱、鸡不挠的土匪崽子也生了个放牛（男孩）的娃；哎哟！那小土匪干嘛还会有屁眼哟！老娘的屁沙骨都让你整浪掉了。”接生婆一边挣扎着起来，一边污言秽语地骂个不停。

　　张三狗哪还顾得了接生婆的死活，他直接扑到床前，正准备像狼一样叫唤婆娘的名字。可突然之间，接生婆刚刚在辱骂他时从那张臭嘴里顺出来的三个字——“放牛的”，又一次从他的狗脑中掠过。

　　“放牛的。儿子：放牛的。儿子。我有儿子了；有儿子了。”张三狗放肆地叫唤着，那一举一动就像范进当初中举一样。好长的一段时间，他那狂放不羁的声音一直在那个有些寂寞的边远小村的上空久久地回荡。

　　“这真叫一个美啊！我有儿子了。我有儿子了。我张三狗有儿子了。”好一阵子，张三狗一直像一条发了疯的狗一样，得意得有些忘形。因此，从儿子出生那天开始，整整一个月，他除了自言自语——“我有儿子了”，就一直在冥思苦想着给儿子取个响亮的名字。

　　满月的那天，这条疯狗叫唤得有些累了，可一个响亮的名字和他儿子一样，通过在母腹中的一阵阵骚动只后，就瓜熟蒂落了。

　　“张世豪。”张三狗嘴里一边念叨一边不由自主地点头。

　　“嗯！就叫张世豪，老张家的当世豪杰呐！”张三狗又一次在心理对这个名字做了充分肯定。

　　“好啊！杀猪，摆席。”张三狗的话一出口，立即就行动起来，他完全不顾李美花地循循善诱，还真就将家里都还不到五十公斤的惟一一头猪杀了。

　　因为有了儿子，他似乎也就不计前嫌了。邀来了丑八怪、歪嘴等一般人土匪兄弟，又按礼俗请了本家的几位长辈，放了几挂鞭炮后，在一遍叫好声中当众宣布了自己给儿子起下的大名。名曰“张世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