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富得像土豪

　　早起时，我做的第一件事是：冲到窗口去，哗啦一下，拉开窗帘。我是以打开金库的心情拉开窗帘的。

 

　　一夜好睡，不知这秋风啊秋露的，又给我积攒了多少财富。真的，我现在富得像土豪，我住的地方，窗户外面就是湖。湖边是一片耀眼的银白。一簇簇芦花鲜明、亮丽，又泼辣大胆。

 

　　每天太阳从屋顶划过，最后都落到了湖那里。大雁在天上排着“一”字排着“人”字，燕子在空中斜斜剪着这秋风。鱼儿在湖水里享受着无忧无虑地恋爱与欢乐，在阳光和清风里伸出脑袋来微笑。住在这样一个地方，人的精神气象里边好像也有了水，有了阳光与轻风。这么想着，我更是土豪了。

 

　　丰水时节，湖水像是有了身孕，湖中间圆鼓鼓的，看着比边上的堤岸还要高。湖面开阔，即便疾行的船只，也带着一份从容。风拂过水面，几缕乐谱似的波痕绕着船游。波纹弯弯扭扭悠荡，琴声沿着水面铺开了。偶尔几声鼓点，在船头船尾，在船身上。随后，船一沉一浮动起来，锣鼓号角齐鸣，琴声大作。所有的音乐声一齐跟着船摇荡，摇得满湖都是，摇得我满身都是。我快乐得不行。

 

　　在阳光明媚的午后，我喜欢坐在阳台上，坐在湖边，捧一杯热的香茗茶，翻阅一本自己喜爱的书，自得其乐。有时与周国平先生聊聊他的人生志趣，或与苏格拉底老师谈谈古希腊文明，或与龙应台女士切磋人生真谛……没有一架时钟会跑到这里来唠叨时间，没有谁会通知我那些文件需要处理了……坐在湖边的我，醉在文字里的我，就像一个富得流油的土豪，幸福得不要不要的。

 

　　看书累了，看电脑屏久了，我就会出门去，到湖边走走，空气里弥漫着绿植和瓜果成熟的味道。我的步子是轻巧的，一路都没有声响。我背着手走在堤岸上，每天来回疏理湖水的纹路和情感，把每一句要和大湖分享的话撒在湖水里，然后，悠哉悠哉地静听它的回声。在一片银白的苇丛里，偶尔会钻出一两只野鸟，它们扑楞着翅膀，一飞冲天。我从不关注我身前身后人的眼光跟随，我不认识他们，他们也不认识我。身边“哗哗”作响的树叶在摇晃，那是它们快乐。我也摇晃，我也快乐。

 

　　湖边的滩涂干净如银，一望无际。圆润优美的线条如一侧卧的美人。水份风干后的沙子呈灰白色，有时候，我忍不住，走下大堤，抓起一把沙子，却怎么也捏不住，一股股细沙从指缝间洋洋洒下就像垂流的瀑布。

 

　　运气好的时候，我可以和野兔野鸡邂逅相遇。有一次，一只大胆的野兔竟与我对视了几分钟之久，最后非常友好地分手：它不慌不忙地掉过头走进了芦苇深处。有一次，我无意中看到两只刺猬坐在野草丛中，它们知道我的闯入但没有马上逃逸，而是将身体缩作一团，暗中用细小的眼睛打量着我，我佯作没事的样子，更没有伤害它们的意思。

 

　　走着，走着，走过老鼠的家门，鼠门洞开，里面好像住着战战兢兢的寂静；走过蛇的家门，幽暗中火信子在闪动；黄鼠狼出门在外，草丛后面一扇半是遮掩的门……每一个洞开的家好像都支着一只只耳朵在听，每一个门洞都像一张张惊讶的嘴。我想跟它们说一声：别怕，别紧张，我只是从你们的门前走过。

 

　　走累了，我坐在一眼螃蟹大小的泉水旁边。看泉眼慢慢溢出的清流。那一汪清水映着周围迷濛的湖色，那些红的绿的黄的紫的色彩，似乎都溶解在这静静的泉眼里，然后又溢了出来。我用手掌捧出的水滑落到石头上，迸出一朵朵水花，洁净而透亮，一瞬间，我闻到了唐诗的味道，不由得想起“抽刀断水水更流”的句子。泉水无声，不断地上涌。水，纯净之水，有时候也会醉人的。

 

　　湖边有棵老树，这是一棵经历过时光的树，是一棵看过纷繁世情的树。它像一些老人，沧桑的躯体里，贮满了对旧时光的记忆。我不知道它是一棵什么树，它好像也不在意自己是一棵什么树。我不知道它的年纪，它的年岁藏在它的身体里。就像六十多岁的我，已经忘了什么是悲壮、无奈、自豪，树用一生的精力长到这种程度，那么多事想想也就过去了，与世无争，独享幸福的树生。

 

　　我每次经过这棵树，都会看鸟安在树上的家。鸟巢仿佛是绑在树杈上，几根看似结实的草料紧紧地缠绕着，巢的上下还露出一小块一小块的莹白的塑料膜，边缘沾着几根轻巧的羽绒。鸟巢建在靠树梢的地方，我就是踮起脚尖再把手伸直了也够不着。巢里有小鸟叽叽喳喳欢叫，隐约还能看见一张张鹅黄的小嘴向上张着。我天生爱鸟，爱随处可见的小动物，看见这番景忍不住会多看几眼，才不舍地踱回屋子里。

 

　　寂静的夜晚，我躺在床上，瞪大眼睛看黑色的夜，听室外榕树上的果实下坠的声音。一颗，两颗，三颗……一不小心就会误入梦乡。

 

　　唉！我现在住在湖边，有水、有绿植、有动物们相伴，有清新的空气供我享受，我真的富得像土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