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面

　　老爷子最终还是没有挺过这一关，让迷信之辈一语成谶，二次中风肺栓塞，中秋之夜扑倒在84岁生命的险关隘口，再也没醒来。

 

　　老爷子的故事，我都是从乡邻口中得知，他是十里八村公认的根正苗红的光荣之家。年轻时，完小毕业的老爷子当过开山架桥的工程兵，艰苦的工作环境落下了严重的尘肺病，因而退役后每月获国家残疾军人高额津贴，这可是老爷子一辈子最最值得在乡亲们面前高高抬头的事。值得老爷子再次高高抬头的事还有，那就是小儿子又光荣考入军校，成为一名军官。父子两代军人，享受国家军人特殊津贴，这在乡里乡亲那儿，可是多大的荣耀和面子啊，所以老爷子在村里走路都是衣衫板正，容貌整洁，腰杆挺直，步伐有力，很注意军容军貌的。

 

　　不过，这么注重军人形象的老爷子却在去了趟南方后悄悄发生了变化。

 

　　老爷子转业地方退休以后，在村里很闲得慌，毕竟是在外见过世面的，总觉老无所为，不发挥点余热，对不起国家、社会，特别是对不起他的高额军残津贴。

 

　　于是，软磨硬泡着在南方部队的儿子，给他找一份体面又轻松点的老年岗位。经不住老爷子三番五次地电话远程“首长训话”，儿子在部队家属区帮他找了份传达室——“看大门”的活。

 

　　这可满意了，老爷子带着“老军嫂”老两口高高兴兴来到南方上岗了。老爷子不愧是当过兵的人，每天把部队家属区的传达室收拾得井井有条，一尘不染，收发报刊信件，送达有关机要信息，进出登记等工作做得有条不紊，还很注意部队保密纪律。更有意思的事，每天早晨穿军装的首长路过传达室时，他还手势尽量标准地向首长敬个军礼。

 

　　这样尽职尽责地工作了三年，家乡的乡亲们也很想念老爷子，不时联络，老爷子总是骄傲地告诉大家，莫挂念，在儿子这儿工作生活都很好。可是，老爷子俩口却在第四个年头“荣归”故里了，并顺风货车拉回满满当当一车二手的沙发、桌椅、席梦思垫等旧物。乡人不解，老人发挥余热，又带回点余热？一打听，老爷子是被强行辞退返乡的。

 

　　原来，刚开始老爷子真的很给儿子长脸，传达室工作得到了领导们的一致好评。可好景不长，一向节俭闲不住的老人，见家属区频频迁走调入的军属们搬家扔弃的旧物太可惜了，他总是捡拾囤积在儿子家，变废为宝，等待返乡时拖回家乡。从旧家电、旧家俱到旧铜废铁，甚至废旧报纸，居室成了他的收废站，儿子屡劝无效，后来竟把旧物囤积到了传达室，渐渐地，一屋满满当当起来。这还了得，哪还是传达室？首长下达指示，要么清理，要么走人。老爷子哪舍得这些“宝物”，家乡还穷着呢，情愿辞职，发挥余热到此。

 

　　于是，老爷子正襟危坐，腰杆挺直地坐着回家乡顺风车，拖着满满当当一车“余热”，高高兴兴返乡了。后来，听说他还会在乡里继续发挥余热，收购旧废品，年年为乡里中学、小学的贫困生们捐资助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