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在希望的田野上

　　一四年我因教师招考和三峡希望小学结缘，我有幸参与并见证了10个孩子的成长。想起我的这十个宝贝，心里就涌现了一些珍贵的回忆。

 

　　2014年我通过了省新机制教师招考，选岗时我选择了三峡希望小学，心想这校名好听，哼着小曲几乎要唱了起来，我们的家乡的田野上……去学校的路上，校长试探着说孩子不多，几乎都是留守儿童。你们年轻多带点课没问题吧？我和另一位女老师满口应承没问题，去了才知道需要带语文全校计算机、四个年级的美术、一年级班主任和教研组长。班上孩子确实不多，八个正式生，还有四个不足岁的旁听生。开学第一周我的希望啊就遭遇了一盆冷水，有刚五岁上课在教室满地打滚的，有七岁完全不会说话上课直勾勾盯着你的，有岁数超小却打遍全班无敌手的，有用一口纯正河南话跟你读书的……好在我在幼儿园待过还有一些对付熊孩子的招，旁听孩子不懂规矩坐不住怎么办？认真听课，课堂奖你小红花课教你新的手指游戏哦。终于一群小兵开始听招呼了，一年后四个旁听生正式进入了一年级，一个成了班长其余三个都成了课代表呢！除了熊孩子还有五六个不识字的奶奶、耳朵不好使说话跟吵架似的爷爷……家长不配合怎么办？那就隔三差五爬坡上岭去家访，签字单据都一个个读，用方言翻译好，一口一个爷爷奶奶好，夸他孙女是个好苗子，夸他把孙儿养得好，甚至夸他家的小花狗长得真好看。哎哟终于老人家笑起来了，笑起来了距离也就近了。每年家长会我们班都是爷爷奶奶拉着我问长问短还有要给我介绍对象的……

 

　　小雁儿是一年级从河南妈妈那里回来读书的小胖妞。一句家乡话都不会说却满口河南话。整天披头散发泪水涟涟。拒绝做操之类任何集体活动。从头到脚都写着生人勿近俺想回河南，该怎么靠近她呢，她留着一头乌黑的长发，做过幼师的我可是还有一项绝技呢！每天做操时候我就站她背后给她梳头，鱼骨辫蜈蚣辫爱心辫不重样儿，可总是发型保持不了多久，等我突然也开始满头挠痒时我才发觉不对劲儿，一个下午请老公帮我看看，一看不打紧，长到24岁的我头上有了不明生物，这满头挠的动作怎么这么熟悉呢？哎呀……偷偷一观察，雁儿更严重……放学后我等所有家长都走了拉着雁儿奶奶悄悄问着，老人家难为情的说是有，正在用篦子梳用杀虫药敷呢！这怎么行啊，于是托我的护士闺蜜买了药，再悄悄给小雁和自己擦洗，最多的时候一天九次洗头，这事是我和雁儿的秘密，班上谁都不知道。后来艳儿开始在班级活动中跟着我学跳舞了，我又跟雁儿约定，她教我说河南话我教她说普通话，她跟我学拼音我教她画简笔画。还鼓励她当上了美术课代表。明显雁儿越来越信任我了。

 

　　2015年我怀孕了，并且胎盘低置比较危险。但学校保育员出了车祸，50几个住宿娃娃们的吃饭睡觉顿时成了大问题，女教师们毅然扛起了宿舍楼轮班守夜的重担。我也在其中，白天我们是讲台上的老师，晚上我们是娃娃们的妈妈，午夜楼梯间那小小的木板床就是我们的家。记得那是一个雨夜，学生宿舍拉绳突然断裂了，外面雷光火闪，宿舍一片漆黑，有人开始低声抽噎。我喊学生们帮我挪来木梯，寝室长帮我打手电筒，我爬上木梯去打开拉线盒进行简单的修理，怀孕六个月了的大肚子挨着墙壁，心里其实紧张的要命，可是当昏黄的灯亮起那一刻，看着木梯下团团围着我的六双亮晶晶的眼睛，真有一种为人师的幸福感。第二天雁儿和孩子们送我一张自制的贺卡，上面写着刘老师，我们爱您！我渐渐感觉到我真的就和希望生活在一起。一种梦想在心中暗暗涌动：我想要点亮每个留守孩子的人生。

 

　　小盼是我们班的特殊儿童，也就是开始一年级刚开学什么话都不说盯的人发毛的那个。经了解才知道他老家在大山深处，方圆几十里没有人家，母亲患有间歇性精神病和轻度智障，发作时候就会拼命地揍小盼，所以孩子七岁了还不会说话，父亲是个文盲老好人，长期打零工养活孩子，也不认识钱，工资都是随人家给多少是多少。小盼的经历让人听的揪心。我发现小盼读书考学的希望几乎是破灭了，甚至不知道他会跟着我读多久。难道我就要这么放弃吗？但我至少得保证他拥有日后求生的技能啊！那要从开口说话开始。放学后所有学生走了我和小盼两个在教室，拿着各样的糖果文具引诱他从你好，再见，报告等词语开始尝试开口，拿着零食牛奶鼓励他从“我七岁了”“读一年级”开始学习沟通。一年后体检时他一句“谢谢医生”让医生震惊不已。也让我兴奋不已，这不也是希望嘛！15年产后四个月我回到了孩子们身边，腊月天气小盼又一次把大小便拉在了裤子里，谁问他都不吱声唯独我除外。我带他回宿舍冲洗，衣脏裤。也就是那一次才发现一个八岁的男孩子没有内裤保暖内衣，一件破烂开线的绿的发黑的毛衣外套着一件仿佛三岁小孩的马甲，马甲像背心一样仅到孩子的肋骨，一颗颗扣子仿佛随时会爆裂开来……看得我满脸眼泪。我跑到校外给他从里到外买来全套干净衣裤，开着浴霸打着香皂好好生生给他从头洗到脚，然后他在取暖器旁坐着，我则蹲在洗手间给他涮洗脏衣脏裤。我知道那些破布头一样的衣服对他而言也是取暖的珍宝。后来在我的倡议下学校老师们纷纷找来了自己家差不多的衣物给他，那个冬天明显看见孩子看我的眼神不一样了，我也有了跟屁虫。别人背课文他就来找我读书，一行行的读。别人默写生字他就依葫芦画瓢抄给我看，我知道他很希望得到我的肯定。四年级的一次故事会上，他主动当着全班读了一页西游记……我知道孩子的心门打开了……

 

　　五年的时光让我和我的十个宝贝们建立了深厚的情感。让我开始明白雅斯贝尔斯所说的教育的含义。教育就是一棵树摇动另一颗树，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在这贫瘠的山乡，爱他们就是最好的教育。低下身去，在一粥一饭穿衣梳洗中去贴近孩子心中那些成长的苦。低下身去，在朝夕相伴举手投足中去发现他们身上与众不同的光。低下身去，用一颦一笑爱和温暖去填补他们渴望呵护的心灵。你就会发现爱是最好的唤醒。你用希望点亮留守娃娃的心灵，你也就成为了大山深处一名幸福的留守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