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在土园

　　老家叫土园，顾名思义土姓人家的菜园子。可是打记事起，就没见什么一汪水绿的菜田，老冈地，干裂如铁道。当然雨水调和的冬月里，也能窜出一地扎眼的萝卜来。区划属于古桃源时代，土园是大西南门户，产粮大乡，一稻一麦，花样了了。外地人津津乐道的，也就此地出窝猪，出猪苗子。

 

　　猪说起来也不孬哦，比沉默的老牛热闹。小猪苗子一下来，就圈在院子里撒欢。八十年代初俺家院子大且齐整，四四方方，平整开阔，十多个小家伙吃饱喝足，开奥运会似的，前屋跑到堂屋，堂屋跑到东屋，跑之不足，互相打闹，闹之不足，拉屎撒尿。让院中看书的我无立锥之地，还给新发的课本“涂抹”了一股乡土气息。

 

　　母爱浓浓的老母猪，有时也光临大院，护子心切，当我扫堂腿惩罚“描写”书本的“运动员们，老母猪会一个吼叫往我冲来，书本会被它缴械，呑之入口。想我念书生涯，吊儿郎当，幸有畜牲帮我生吞活剥知识营养，不枉“向科学攀登”也！

 

　　老家人热衷养窝猪之缘由，当然不是如今贵女人养猫养狗的“宠”心所致，一句话，为“勾子”也。其时三中全会开过了，粮食多了起来，榆树脑瓜子也有了活泛，野菜山芋糠只要能把母猪奶子鼓起来，一窝就相当于一个小银行。可是也必须天老爷架势。有一年春夏交界，天火起来，老母猪蔫蔫高烧，可怜的小家伙们倒了霉喽，一个个拉稀打摆子，今天倒一个，明天倒一个。父亲请来兽医（外号胡小鬼），注射烧不退，灌药灌不进，大人哭丧着脸，悲伤气氛笼罩全家。最后小银行倒闭关门了。

 

　　养猪劲头最猛的，说起来也就古山河东“老冈地”几个村子，土地多，粮食不多起码山芋多。我们村呢也就我们生产队最拿手，因为我们靠近古山河，猪圈门一打开，“呵呵”往西河堆撵，等于撵到了天堂。

 

　　养猪赚不赚钱呢？庄户头人一边养猪一边肚子里嘀咕这个“哥德巴赫猜想”。有一种回答特豁达，我都是从母亲口里听来的，叫——养猪不赚钱，回头看看田。大力养猪的人家，门口猪骚泥小山包似的，不啻一座粮屯，地里长势和小山包一样油乎乎。不过，九十年代，猪饲料咬手而猪价“啪嗒啪嗒”往下掉的时候，人们一边捧猪食盆一边恨恨道：“狗日的，猪屎都钱买的！”

 

　　不管怎么说，提小锅下宅子的小两口，房子可以不要，一座泥垒的淮北特有造型的圆筒尖顶子的猪圈不能没有。父母给不出分家产业，两头小猪苗子足够沉甸甸的了。

 

　　养猪是体力活，打猪草（我们叫割猪菜），刨山芋，拐磨，烧煮，然后端到“二师兄”嘴边。细皮嫩肉的新媳妇也学会了把袖子高高捋起，操一根木棒，往大铁锅里捣山芋，一年四季，终于变成了粗拉干黑的“农妇”了。北边酒镇上的人自古精明，有老公就劝儿媳妇“逮两头服造服造”，那头眼一翻，“表森的，俺不想伺候八代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