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门铃声

　　李纯孝正在写他的散文《母亲的门铃声》：

　　那年我才十二岁，父亲因为一场事故永远的离开了我们。母亲每天早上准时六点半钟起床做早餐，七点半以前必须赶往厂里。她是在一个服装加工厂上班，时间总是很紧迫。按规定中午只有四十分钟的吃饭时间，职工们都是在厂里的食堂用餐。但母亲牵挂着我，特意向厂部说明了情况，才多给她半个小时的时间。就这样，母亲每天中午要骑自行车20分钟到家，然后匆匆忙忙做好我俩的午饭，并且还要多做一份，留着我下午放学后只要简单地热一下就可以吃了。每天母亲晚上下班的时间都是在八点钟以后，最晚的一次我都趴在桌上睡着了，睡梦中忽然就听到了门铃声，睁眼一看钟表已经是深夜一点钟了。

　　母亲每次晚上到家，从来不用钥匙开门，都是去按门铃，好让我给她开门。开始的时候我没在意，后来我忍不住了就问：“妈，你是不是老把钥匙弄丢了？”

　　母亲脸上立即露出温暖的笑容：“没有啊！我喜欢在门外听到儿子匆匆走到门边给我开门的声音。”

　　我先“哦”了一声，然后嘟囔着说：“这样啊。”

　　母亲用柔和的眼光一直盯着我的眼睛，听我说完，就用手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后脑勺，接着说：“你知道吗儿子，我总担心你放学后不知道回家，去外边乱跑，被坏人给拐跑了。所以，我让你给我开门，就是想知道你在家，想进门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你……”

　　每天放学后，我总是孤单地一个人先热一下母亲中午做好的饭菜，然后一个人安静地吃饭，一个人安静地做作业，一个人安静地看一些已经能够看得懂的带有文字的画册，两只耳朵像兔子一样直楞着，对门外的任何声音都不放过。那个时候的母亲无论回来多晚，只要一进门，看到站在门前的我，总是一脸的笑容，虽然那笑容里难掩劳累后的疲惫，但她总是要先用瘦弱的臂弯，轻轻地把我拥在怀里一下，然后用下颌轻轻触碰一下我的眉头。母亲那些轻轻的动作，像冬天里的一把火，都过去多少年了，还一直温暖着我的心灵。在那几年的时光里，门铃声成了我心目中最美妙的音乐。从刚开始我正在做作业被门铃声打断的懊恼，到后来每天晚上等待幸福门铃声的响起，那段少年所特有的时光，让一种孤单甚至是孤独，都有了一种诗意。

　　后来我在外地工作成家，知道母亲一个人在家孤单，也知道由于年轻时她经常加班劳累，身体已大不如从前，就劝母亲来到我这里。母亲虽然不工作了，但闲不住的她来到这里以后家里所有的家务几乎都是她来做的。女儿刚出生的那几年，母亲不仅做家务，还比任何保姆都精心地照料着自己的孙女，解除了我们夫妻俩生活上的后顾之忧。随着女儿的逐渐成长，母亲的身体也越来越差，开始出现了健忘症，有好几次出门，回来后都把钥匙给弄丢了，结果进不了门，只能一个人孤单单坐在门前等着我们下班。每次回来看到母亲瘦骨嶙峋的小身板，我的心像被一只手揪住了一般难受。而母亲似乎是一脸的惶恐，甚至有点嗫嚅地说道：“都是我不好。又把钥匙弄丢了。什么忙没帮上，还净是给你们找麻烦……”

　　我怕母亲再说下去，赶紧把话茬接过来：“妈！别说了。不就一把钥匙吗。明天我再去配一把。”

　　母亲有一次突然流着泪对我说：“妈老了。妈没用了，在这里老是给你们添乱。我还是回去吧。毕竟家里的房子老是空着不好。”

　　看到母亲这样，当时我的心里就有说不出的滋味，我的两眼也一下子噙满了泪，说：“妈，别这样说。有你在我们心里都踏实。再说了，家里没人，你回去了有个头疼脑热的连个倒热水的人都没有，我们也不放心啊。”

　　前几年我辞了工作，安心在家写文章，母亲每次出门时我都会说：“妈。你只管出门，不用带钥匙了，你每天回来就按门铃，我给你开门。”

　　母亲好像有点迟疑地说：“那哪行？会耽误你工作的。”

　　“不会的，我现在的工作就是在家里写东西，一点也不影响。妈，你还记得吗，小时候你每天都很晚才下班，都是我给你开的门……”

　　我这么一说，母亲好像想起了什么，一脸慈祥的笑容。我就很肯定的，微笑的点点头来安慰母亲有点受惊的神情。

　　后来母亲出门就不再带钥匙了。每次一听到门铃响，我感觉自己就像又回到了小时候一样，几乎都是小跑着去给母亲开门。打开门后站在门前的母亲，看到的永远是我的笑脸，并且我也像当年母亲用臂弯把我轻轻拥在怀里一样，我用两只手扶着母亲的一直胳膊，把母亲轻轻扶进了屋。碰巧女儿也在家的时候，一看到这一幕，就用羡慕的眼光和撒娇的口吻说：“奶奶，爸爸自私，不让我给你开门。”

　　我赶紧陪着笑脸说：“哪里。我不在家的时候由你给奶奶开门，这样行了吧。”

　　女儿嘴一撅老高，极不情愿地说：“那好吧。下次我给奶奶开门。”

　　其实，我几乎每天在家，女儿很少会有机会的……

　　李纯孝写到这里，客厅的门铃声响了。李纯孝一脸的笑容，三步并作两步，就来到了门前，门一打开，十二岁女儿的如花笑靥一下在绽放在了他面前。女儿甜甜地说：“爸爸，我今早上出门忘了带钥匙……”

　　李纯孝一看到女儿，一脸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了……这时他才想起，母亲已经过世三个月了……他的眼里一下子噙满了泪水。

　　女儿看到他的表情，呆了！赶紧扶住他的一只胳膊，慌张地说：“爸爸，你怎么啦？你怎么啦……”

　　李纯孝的眼泪蜿蜒而下……